颜佳看着君父伫立在车驾前,半眯着眼睛望着半阖着门的暖阁,好一会儿才转身登上车驾。r
“恭送君上,恭送储君殿下。”r
跪送的江南等人见车驾慢慢转弯道快看不到了才起了身,正要散去各自忙碌,华溪忽的奇怪道:“咦,那老宦官怎的又回来了?”r
江南停步望去,果然是内侍总管李简匆匆地快步跑来,江南赶紧迎上前去施礼道:“李总管有何要事交待?”r
李简一拱手道:“江管事,君上体恤王府主人辛苦,不过,嫡公主乃是千金之躯委屈不得,一会宫里会遣人前来侍候,李简特来告知。”r
“江南代我家王爷谢过君上的体恤,劳动李总管来回奔走,江南在此谢过了。”江南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恭敬地交到李简手中。r
李简假意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啊江管事。”r
江南愈加恭敬把银票塞进李简的手中说:“天气炎热,不过是请李总管吃杯茶,李总管可千万给小人我这个面子。”r
李简呵呵笑着,把银票收回袖中,拱手道:“那就多谢了,李某告辞。”r
“那老宦官说什么?”华溪看江南慢悠悠地踱步回来,赶紧问道。r
江南见华溪兄妹,还有罗绮都紧张地看着自己,失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一会宫里要来人照顾嫡公主而已。”r
华溪挠挠头说:“要我说这君上也太小心了吧,殿下不还是咱们主上给养大的咧。”r
华英撇着嘴附和道:“说的是,殿下恐怕对王府还比宫里熟悉些。”r
江南知晓这两兄妹向来是个玩心重的,平日里话最多,这些时日主上中毒昏迷,整个王府都少了生气,今日难得主上醒转,这两兄妹自是松了一口气,又恢复平日里样子。他暗自赞叹宁重的伪装手段高明,主上以身犯险将计就计之事至今只有他和宁重知晓,加之嫡公主哀伤之极,国君定然不疑,只是下来还要小心那些借服侍嫡公主之由从宫里来的人。r
“殿下虽心系主上,只怕宫里来的人并非如此,若是还是流光殿里的绿衣等人,那还好些。”罗绮见江南微露沉吟之色,不由把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r
江南点点头,神色严肃地说:“罗绮思虑得极有道理,君令已下,我等唯有更加小心行事,全力护卫主上。从今日起,凡主上所用之物,所需之药,皆有罗绮你和宁重亲手备置,华英你则亲手备置公主殿下所有的食物、物什,一定要记住了!”r
“明白!”r
到了初更时分,宫中的林内侍奉了君命把流光殿的绿衣和柔月送到了王府,随车而来的还有几箱兰沁在流光殿里惯用的衣饰、玩物甚至零食等物。罗绮早已习以为常,不以为怪,江南因久在襄城,虽对兰沁所受的爱宠有所耳闻,终究是眼见为实,才算是明白了传闻并无夸大。r
时日渐行,王府湖中的夏荷剩了残梗,早霜骤落,一夜之间绿叶都化了黄颜,暖阁外的几棵枫树经霜后红艳似二月的春花,百花谢后,园中的菊香泛开在清爽的秋气里,若隐若现,捉迷藏似的。兰希彻的伤口已经愈合,太医每日记录禀告的皆是毒已渗入肺腑,虽伤情稳定,但余毒难清,难以根治。看在兰沁的眼里,是日日不时听到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虽然兰希彻在她面前总是压抑着,兰沁还是偷偷地发现锦帕之上沾染上的斑斑血迹。于是,兰沁一再不肯回宫去,不管不顾地留在王府,国君兰希阳大为恼火之余又奈何不得。r
到了八月,秋高气爽,兰希彻的病情才逐渐有了些起色,襄王遇刺的案子在刻意的隐瞒下无疾而终,轰烈烈的逐客诏令也很快取消,随着武举大考的铺开,楚人街头巷尾的议论也渐渐转到正在进行的武举大会上。六月底报考者在郢城经过了一场盛况空前的笔试策论的初选,通过初选的的入选者在七月中又进行了一轮术试复选,选拔出近百名的武举子,按照往届惯例这些武举子将在八月的擂台赛中抽签对阵,从而争夺武状元的名号。武举大考在楚境历来有名,历代楚军将帅很多都是在大考中崭露头角而被选拔到军中任职,至今仍是如此,像跟随襄王征战韩赵联军立了大功留任北部边城的征北将军杜天鸣便是六年前那一届武举大考的榜眼,而现任郢城护卫营的统领段琳则是同一届大考的第五名。比起中原诸国泾渭分明的贵贱等级,偏处南方的楚国已算是相对开明,虽说朝廷的文职官爵把持在世家贵族的手中,但武职官位则不论出身,只要有本领,哪怕几代都是赤贫的平头百姓都能够凭借军功赚的官爵,所以,楚国民风尚武,民间对军功卓绝者尤为崇敬,是以十七岁郢城平乱,弱冠之龄剿杀郢川水盗,三年前率楚军驱逐侵境敌军,反败为胜逼得韩赵两国求和的襄王得到了楚民的顶礼膜拜,视为楚人的战神,民望非国君所能比。r
透过竹帘的缝隙,罗绮望见暖阁内临水的长窗边软榻上依偎着一大一小的身影,虽时近中秋,但白天还是显得有些闷热,兰希彻穿着白底提花仙鹤羽翅纹理的缎衣,束着同色腰带,外套着绛紫色福纹对襟薄罩衣,人半倚在榻上,一手托着下颌,丝缎般的乌发松松垮垮的用绛紫色的丝带绑着,面白如玉,修眉如黛,凤眸半敛,扇形的睫翼阴影遮匿了明丽的眸光,唇角轻轻翘起,正对着半趴在他身上抬起头说着话的孩童。那孩童自然就是兰沁,浅黄底海棠纹妆花缎常服,外罩着寿字纹织锦对襟宽袖披衫,衬得她琥珀色的眼睛越发晶亮如暗夜里的星子,秀发垂到腰下,从两鬓间的挑起一层秀发用珍珠发饰扣着,乌亮成匹。她仰着头,挑着尖尖的下颌,翘起的长睫,秀立的鼻梁,花瓣般的嘴唇,还有柔软纤细的脖颈,勾出极美的侧影。两人翩长的头发和衣裾在榻间地上纠缠交叠,罗绮一时看得呆了,只觉着这一双美轮美奂的身影,仿佛天生如此,不可分离,手按在竹帘上良久,直到屋内的兰希彻微提声量的询问,罗绮才猛得回了神。r
“主上,储君来访。”r
“哥哥怎么又来了?”r
屋内兰沁的声音稍带了不满,回答她的是兰希彻微不可闻的低语,片刻后又听到兰沁软糯的撒娇:“不管,就是不回去。”r
兰希彻轻哼了一声,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出。r
“请储君过来吧。”r
听到罗绮离开后,兰希彻才轻轻地在兰沁的小翘臀上拍了一巴掌说:“你这坏孩子,都说了别随口乱咬了,把牙齿咬坏了可怎生是好。”说着便用手指去抚摸她润湿的嘴唇,全然不理会手背上一圈明显的牙印。r
颜佳走进暖阁见到便是一大一小偎依绵缠的景象,心头飘浮一丝几不可察的不安,总觉得,叔王的注视沁儿的眼光太炙热,而沁儿眼里的仰慕崇敬太浓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