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殿的宫人以及尚乘局的人被国君勒令杖刑,嫡公主被禁足在流光殿中不得外出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宫中的国君姬妾,庶出的子女嘴上不说,心里却暗自叫好,有那么些好事者便恣意揣测,那流光殿的公主这回是要失宠了,襄王解除兵权被派外巡,说不定国君原先便是因为襄王未婚无子嗣又偏爱这自己养大的侄女,为了安抚手掌兵权的襄王才做出宠爱嫡女的姿态,如此大半个月过去了,诸人又见国君没半点意思提及要撤了兰沁的禁足令,且自那日在流光殿主意了杖刑后,人也没有再踏足流光殿半步,连内侍总管李简也不曾奉了君命去探望,这样,嫡公主失宠的传言更是传得神乎。r
岚夫人在春熙宫中面带嘲笑地听着大宫女柳碧把宫里关于嫡公主失宠的传言复述给她听,涂了亮红色蔻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正眯着眼睛乖乖地卧在她身侧的纯白毛色的小猫。r
“夫人,奴婢听说近来流光殿的人在宫里都经常被其他宫里的说风凉话和不断地为难,绿衣和岳洋都还起不得床,柔月又是个性子弱的,如今倒是都给人欺负到头上去了。”r
“公主的饮食日用可曾被人克扣?”岚夫人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r
“那倒还没人敢做。”柳碧稍微想了想说:“不过,奴婢听人说今日一早兰湘庶公主把尚食局准备送去流光殿的一篮子茄子给不小心撞烂了。”r
“这个小贱人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蠢货,亏她母亲一向是个谨慎的。”岚夫人赶下小猫,便有宫婢呈上手盆和布帕。“君上呢?还没上流光殿去?”r
柳碧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岚夫人的神色,有些战战兢兢地说:“奴婢听说君上近来正宠着澹明殿在书房跟前侍候着的似眉,前日在寝殿午休独独叫了她进殿去侍候着,把春霖姐姐气得直骂骚蹄子。”r
“似眉?”岚夫人倒真想不起还有这号人物。“怎是这个怪名字,再者这宫婢用了这眉字,不是和湄丫头重了字?”r
“夫人想是忘记了,那婢女本叫水菱,前年进宫时沈姬就说看着像什么人,后来君上见了不是说那眉形有几分像咱家早逝的庶小姐,沈姬当时还说嫡公主就属眉毛最像庶小姐,君上那时不是当场就赐了那丫头似眉这个名字,还点了去澹明殿,夫人可还有些印象?”r
岚夫人冷冷一笑,把手中的帕子使劲地丢到手盆中,溅得捧手盆的宫婢一脸的水花,那宫婢吓得倒头就跪,连叫着“夫人恕罪!”r
柳碧一看岚夫人蛾眉紧蹙,赶紧赶下那婢女,告罪道:“夫人莫恼,容奴婢回头好好教训这小蹄子,夫人切勿气伤了身子。”r
“算了。”岚夫人绞着手中的锦帕。“你留心澹明殿那边,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r
“诺。”柳碧赶紧应下,想了想又说:“夫人无需担心,左右不过是个出身卑贱的,若能有个什么出息,也不过和沈姬一般,是个一般的姬妾,连庶夫人都称不上的,谅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r
岚夫人冷哼了一声说:“你懂得什么,只留心着,流光殿那边你仍按了往日里去行,该去探望,该送些什么东西,你都给本夫人一件不漏地照做,本夫人纵不喜欢这个孩子,也是她的姨母,那些个蠢货都忘了。”r
“诺。”r
岚夫人舒了胸中的一口闷气,心里愈发起了嘲笑之意,似眉似眉,也就是得了那一分的替身罢了,她倒要看看能得宠到几时。r
澹明殿的偏殿里,李简侍立在外室的薄绡烟紫色流苏帘帐旁,面色如常,像是一点都没听到从里面发出来的女子承欢的甜腻呻吟,倒是远远站着捧着洗漱用物的婢女中有一两个露出厌恶的神色,也怪不得她们,澹明殿是国君的书房所在,这偏殿平日里也只供国君在此小憩,没想最近国君倒是频频在此临幸澹明殿的宫婢似眉,往往也不多遮掩顾忌,偏生那个宫婢似眉又是个骨子里放浪的,常常曲意媚吟婉转,闹得侍奉的宫婢都暗自嫉恨厌恶不已,又见国君这般待了她十数日也不见有名位封赏,越发瞧她不起。r
似眉虽然心也忐忑,但与国君这些时日荒唐下来,宫里头主事的春熙宫那位夫人连半分过问的意思都没有,她心知自己出身贫贱不被人看在眼里,只望能承了国君的点滴雨露,怀上一子半女的,也能攀上个姬妾的位份,由是日里侍候君前时越发刻意打扮,眉眼留情,一心勾引着国君能和她时时共赴云雨。r
李简耳力极尖,一听到里屋的国君发出压低的一声闷吼,便知道了事情结束了,抬起头向屋里的宫婢招招手示意,那些宫婢垂着头有条不紊地上前撑起帘帐,捧着衣物等物事跟着李简放轻了脚步走了进去。r
“把她扶下去,好生歇着。”国君衣裳不整地半倚在榻上,指着地上跪伏着的鬓发散乱,衣裳堪堪掩住一大片春光的似眉。r
李简知情识趣地拉过一件罩衣披在似眉带着青紫印痕的肩膀上,对身后的宫婢勾勾手指,两个宫婢便上前搀扶着软弱无力的似眉走了出去。r
“李简,流光殿那边今日如何?”兰希阳净面完毕,换了衣物,坐在榻上啜饮滋补的汤水,像是毫不在意地问起。r
李简挥退了那一众的宫婢,躬身上前小心地答道:“今日殿下辰时就起来了,在屋里看了半个时辰的书,之后去看了岳洋和绿衣两人,在绿衣屋里坐的时间长些,午时前储君殿下去了一趟,还和往日一般坐了小半晌就走了,午间殿下休息了半个时辰,这会,公主殿下还是在前殿跟萧大人学剑。”r
宫中传嫡公主失宠传得厉害,李简跟在国君身边,自然知道那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国君虽大半个月没踏足流光殿一步,也特意交代他也不得去,不过,这每天都是要仔细地询问一回公主的起居,这哪是失宠,分明是父女俩都在使小性子,看谁先拉下这个脸面。r
“就没别的?”兰希阳一阵烦躁,这孩子难道转性子了,这段时日逢高踩低的人都快欺负到她头上了,也不晓得来求求他这个君父。r
李简想了想说:“对了,午后,春熙宫的柳碧送了一罐槐花蜜过去,说是岚夫人交代的,今日一早,兰湘庶殿下在宫道上险些摔了,正巧和尚食局往流光殿送茄子的撞了下,人没事,茄子都踩烂了。”r
哐当……兰希阳把桌上釉色匀净的汤盅整个扫落在地上。r
李简赶忙跪了下来,头如捣蒜,连声说道:“君上息怒,君上息怒。”r
“寡人一直知晓湘儿是个有些孤勇的,不曾想也还有些心机!如今竟用到沁儿身上来了!李简!”r
“老奴在。”r
“传寡人谕令,着庶公主兰湘即日前往东山凌云寺斋戒诵经,修心养性,非有谕令不得私回郢城!你立刻去宣谕!”r
李简磕头称诺,心下暗笑,那碧波宫的仪夫人向来是个最小心谨慎的,怎会生出这般胆大没眼色的女儿来,想她早间必然还在心里窃喜,一会一听谕令也未必会明白那流光殿里的人可不是她们这些庶女所能撼动的,在这宫里心存嫉妒和会些小手段小心计的大有人在,不过,哪得看君心究竟站在哪一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