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左手

不知何处飘来的乌云铺天盖地地遮掩了Ｇ市的半边天，远方的高楼大厦天光明亮，而在市郊的小村却乌云遮天。村口，苏小舟抹掉脸上的泪水，望着逐渐远去的三轮车，骤然感觉内心里似乎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r

远处阴霾的天空闪过一抹闪电，然后闷雷随着乌云滚滚而来。村口旁边田地坑洼斜长的老树上，一只黑乎乎的乌鸦被惊雷所吓，怪叫一声，呱呱地振翅飞开。r

苏小舟泪眼骤然一睁，大叫一声，撒腿就追了上去。r

扶着苏东坡坐在三轮车后的参太子回头，看到道后一个瘦小的身影追了上来，参太子对着车后大嚷：“小舟，别追了，你先回去吧！”r

啪——r

苏小舟的胶凉鞋断开，整个人重重地摔在沥青路上，扔掉脚下的鞋，爬起来又追了上来。r

“小舟，别追了——”参太子满脸焦虑。r

轰轰轰！电光闪烁，雷鸣阵阵，阴沉的天空开始下起雨。r

苏小舟紧咬着嘴唇，沾满泪水和泥污的小脸异常的坚定顽强，小小的身躯却坚持一路狂跑，他似乎感觉到，如果自己没追上，就要失去师父了。r

“回去吧——”参太子大声嚷道，但是声音很快被雷鸣声遮掩了过去。雨越下越大，参太子把外套脱了下来，双手虚托在濒临晕厥的苏东坡的脸上。此刻苏东坡布满皱纹暗褐色的的脸庞越来越没气色，嘴唇都青紫得发黑。r

“老板娘，能再快点吗？太慢了！”参太子焦急地对老板娘说道。这样的速度要赶到疗养院，恐怕去到的时候已经晚了。r

“老娘的车又不是法拉利，最快的了！”老板娘大声喝道，但脸上也露出了焦急的神色。r

开着三轮车的老板娘扭过粗壮的身躯，回头冲追上来的苏小舟嚷道：“小舟你给老娘滚回去！”r

越来两者越拉越远，但是苏小舟还是坚持不懈地追着，跌倒在雨水中，抹掉脸上泪水雨水混杂的泥污，又爬起来，撒腿往前追。r

“停……停……”被冰凉雨水刺激醒过来的苏东坡慢慢睁开眼，干枯的嘴唇抖颤着。r

“说什么？”参太子俯下身。r

暴雨越来越烈，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生生作痛。r

“停……车……”r

“死老头，你嚷啥作啥，老娘车再慢也送得了你去医院……”老板娘大声喊道，身上的肥肉抖得厉害。r

“小……舟……”苏东坡枯瘦的手臂艰难抬起一丝，指着车后紧追不舍的苏小舟。r

“他要停车等小舟……”参太子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喊道。r

“就要死了，还舟个屁，如果惦念你孙子，就给老娘死撑着……”老板娘张嘴骂道。r

“苏老爷子，小舟在后面，你不用担心，我们先去医院……”参太子托着衣服挡着风雨，对着衣服下的苏东坡说道。r

“停车——”苏东坡竭斯底里地挤出两字，枯瘦的脖子青筋凸起，喊完，整个人胸口起伏得更加厉害。r

“煞——”三轮车骤地停了下来。r

浑身泥污，双膝冒血的苏小舟追了上来，一把抓住爷爷的手，哭嚷：“师父——”r

奄奄一息的苏东坡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旧钥匙颤颤巍巍地递给苏小舟，岁月在他眉心处刻出的两道深纹紧蹙，枯裂的嘴唇抖颤，上气不接下气，竭尽全力挤出苏小舟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的笑容：“好……好活……下去……”r

苏小舟沾满泥污的双手接过旧钥匙，双眼泪涌，然后老人双臂一僵，无力下坠。r

“师父——”苏小舟竭斯底里地哭喊一声。r

……r

小店，破旧的屋檐滴着雨水，那块已经褪色残旧的招牌在风中无力摇摆。r

狭小的店里，桌椅乱七八糟，锅里的菜也凉了。灰暗的角落，苏小舟跪在地上，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木箱子，咔的一声，钥匙打开一个生锈的锁。r

木箱子最上面放着几件旧衣服，拿起旧衣服掉下一张发黄有些岁月的照片，是一张全家福。一对年轻夫妇站在苏东坡的背后，苏东坡抱着个襁褓中的小孙子，喜笑颜开。r

拿开一副后，箱子地下放着一本青皮书，青皮书夹着一封信，写着孙儿苏小舟亲启。r

“小舟，当你看到这封信，也许师父已经去见你的父母……”r

“我苏东坡年少盛名，一辈子钻研御厨珍馐，古有苏轼持笔留下诗篇享千年流芳，今有我苏东坡掌勺美食成十年厨神，邓老赐字‘黄金左手’，可谓风光极限……到头来却落得害儿媳惨死仇人之手，祸及孙儿。”r

“从此自断三指，退出厨界。但每当想起你父母，我老颜无存，数番寻仇，使我他日下黄泉可见你父母，却不忍丢下孙子一人，孤苦伶仃……”r

“我让你称我师父，只因听到爷爷二字，愧疚难当，凄入肝脾，剖肝泣血……”r

“你怨师父多年来如此待你？怨师父连累你无父无母，成凄苦孤儿？”r

“我苏东坡这辈子对不起你父母，更对不起你……”r

一滴泪珠掉落纸上，打湿了黄纸，污了黑字。r

“如今我已入黄泉，却难舍你一人留在世上孤苦。赵山平外孙参太子我虽数次拒他于门外，但见其并非赵山平无情之人，如果他为图《帝王宴》，可以给他，换你平安。”r

……r

“如果你念爷孙之情，它年清明到我坟前，浇一壶黄酒，叫一声爷爷，随无颜见你父母，却死可瞑目。”r

“爷爷苏东坡绝笔。”r

苏小舟双眼泪雨，转身跑入店外雨幕，哭喊：“爷爷……”r

参太子捡起苏东坡留下的绝笔信，看了一眼，再望出青石板街外。r

大雨倾盆，苏小舟奔跑在青石板街上，哭喊爷爷，异常凄凉。r

参太子面无表情，拨动了个电话，等接通后，参太子望了眼跪在雨幕下的苏小舟，声音嘶哑道：“外公，苏东坡……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