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愣了一下然后才说:“修建工事给他们相应的回报……”这个答案她说不下去了几个月前她说过她说过同样的解决方法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比非图的面。不、现在她不想说了“我不知道了……”她颓丧地垂下头不愿意重复那次说过的话那会让她生出错觉错觉自己又回到了那段记忆深处的日子。r
“说得很好正合我意。”拉美西斯却满意地轻轻颔首目光从艾薇身上移开落到厅内各怀心思的大臣身上“众卿在我登基之际我要在上埃及之腹尼罗河之畔建立新都我已吩咐梅开始了城市规划与宫殿的设计。希望臣等能全力支持。新都的名称即为比·拉美西斯。”r
比·拉美西斯拉美西斯二世建立的埃及首府在三千年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神秘城市壁画上、传说中豪华得无以复加的城市。r
众臣小声议论了一下突然有人高喊:“陛下万岁ǿ比·拉美西斯永世长存ǿ”紧接着大厅里的所有臣子都齐齐下跪一同说道:“陛下万岁ǿ比·拉美西斯永世长存ǿ”整个议事厅里骤然陷入了一种几近狂热的君主崇拜状态。r
拉美西斯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艾微虽然年轻可是外明军事内通政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想将他带在身边众卿有什么意见吗?”r
这时那问题的用意艾薇骤然明白了这其实是个一石二鸟之计——自然地告诉大家准备迁都的决定并把自己看中的人才以一种和缓的方式介绍给大家。在众臣眼中自己是一个年轻得几近幼稚的外国男孩把自己留在身边任用大臣们一定会极力反对一是担心自己是奸细;二来担心自己年轻而无真才实学。现在他既然在大厅之上已经得到了王上的赏识此时有大臣当着大家的面反对也确实不合适了吧。r
拉美西斯居然为了把自己这么个小角色留在身边花费了如此心思真不知她是该开心还是难过。r
朝会结束了。拉美西斯给她安排了一个小官职没有实权但却是可以带在身边的官位。后来艾薇仔细想想在这种等级森严的制度之下自己要待在法老身边的请求其实是很古怪而且很苛刻的。r
“艾微ǿ”r
众臣散了艾薇和布卡一起往拉美西斯给他们安排的临时住所走去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艾薇就把头转了回去美丽的白衣青年带着温和的笑容走了过来“艾微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他礼貌地问着但却全然不像是在开口询问。r
他一边说着一边扫了一眼布卡“你是孟图斯将军的弟弟吗?幸会幸会经常听到令兄提起你。”礼塔赫笑着看着布卡脸上出现一丝不好意思却又有几分骄傲的神色“我想同艾微说一小会儿话可以吗?”r
布卡看了一眼艾薇艾薇示意他只是谈一小下布卡就悻悻地走了。看着他的背影艾薇突然感到一丝歉意布卡一定是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但她感觉到礼塔赫要和她谈的还是不让他听见的好。布卡走远了礼塔赫把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转而看着艾薇轻轻地开口道:“刚才在大殿失礼了。”r
艾薇连忙摆摆手把头低下不敢直视礼塔赫怕他认出自己。r
“但是……”礼塔赫靠近了艾薇一些语气坚定地说“你有和她一样美丽的眼睛同样充满智慧而且不拘于礼俗那水蓝色的眼睛除了她我没见过其他人同样拥有当然现在还多了一个你。”r
艾薇死死地盯着地板“说说什么呢ǿ我可是个男孩再说都说奈菲尔塔利小姐是个金色头发、白色皮肤的女孩子我我怎么可能是呢?”r
礼塔赫笑了笑容就如从未变化过依然是那么纯净美丽。他抬起头看向天空“外表是可以改变的想法是可以掩饰的唯一变不了的是一个人内在的灵魂。所以不管一个人转世多少次身份变化多少次通过那双眼睛都可以看到他的灵魂他的真实所在。”那双黑曜石般美丽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淡淡的忧伤可很快那波动就消逝在深黑的眸子里了他又低下头来“其实你很像奈菲尔塔利非常像相似得令我一眼就确认你是她。他也一定这样想。但是你不可能是你不可能是……” r
艾薇看着他细细地品味他话中的意思。突然他词风一转温和的双眼中流露出冰冷的光芒“幸好你不是她……”r
艾薇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当她想再次确认的时候礼塔赫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抱歉艾微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我先走了祝你官运亨通法老很喜欢你。”r
他礼貌地弯腰行礼之后便慢慢地沿来路走了回去。艾薇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一遍遍思考着他刚才那番话的含义毫无头绪毫无头绪。她的心思一直停留在一个问题上比非图是否也已经认出自己是奈菲尔塔利了呢?他是否还能记起数月前的点点滴滴呢?或者彼时数月此时已数年?时间流逝得太快所以他已经不记得了?r
她用力地甩了甩头。是自己想太多了ǿ不要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当一切结束她还要回到哥哥身边呢ǿ即使比非图记得自己又如何不记得自己反而更好ǿ至少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是顺利的然而她的心情真的好沉重。她缓缓地转过身慢慢地往法老给自己安排的住所走去可是刚走了没两步不远处就出现了布卡焦急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一块小小的黏土板匆匆地向艾薇跑过来。r
“艾微ǿ艾微ǿ不好了ǿ”r
“布卡?”艾薇惊讶地抬起头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r
红发的少年因为慌乱脑门上已微微地渗出了汗珠他在艾薇面前站定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刚才在王宫门口附近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所所以……”r
“你说什么?”艾薇一把从他手里抢过那块黏土板横竖看了看真精致好像一个饰品一样“这是什么看不懂。”r
布卡一把抢回来“看不懂你还抢ǿ上面是赫梯语赫梯语ǿ”r
“噢?写着什么?”r
“你还这么悠闲自得ǿ”布卡恼怒地叫着“上面写着:‘叛乱计划失败即日实行第二计划ǿ’”r
什么?艾薇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危机重重难道就不能让她喘口气吗? r
拉美西斯起身随意地披上一件长衫拿起手边的短剑用眼角瞥了一下床上裸身的女人迈步走出了房间。r
已经是深夜晴朗的夜空中出现了点点繁星。埃及的白天虽然炙热但是到了晚上习习的凉风还是会让人感到些微的寒意。拉美西斯紧了紧身上的长衫走到了荷花池边。水中的荷花映着清冷的月光美丽得恍若不属于这个世界。如此接近却又如此遥远那种沉静脱俗的存在仿佛一碰就要散了似的融入空气中怎样也找不到了。r
拉美西斯在离荷花很近的地方坐下了鼻间能闻到似有若无的香。他恍惚地看着花细细欣赏着却始终不敢伸手去碰触那几乎不属于这世界的美丽。r
——如同奈菲尔塔利一样的美丽。r
不是妖冶、不是招摇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宛若不属于这个世界。r
她带给他的是全新的冲击让他知道一个“别人”可以如此耐人寻味可以让他的世界充满期待、欢乐和各种情绪。在他年轻的二十五年生命中再也没有人可以那样打动他了。在这气氛复杂的王宫中他从小就被当成未来的王权继承者而教育他深谙人心之术、战争之术习惯了尔虞我诈权力金钱他不相信别人在他眼中看不到“真实”那些亲近都是隐藏在各种名誉利益之下的阴谋。r
所以他保持距离对待所有人即使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孟图斯和礼塔赫。r
谁知道她——那个莽撞而不知礼节的她轻而易举地就闯进了他的世界:自信满满地讨论国政问题毫无礼貌地直呼他只有母后才会叫的名字理直气壮地和他讨价还价一次次直接地拒绝他……他得到了真实让他开心、让他发怒、让他哀伤、让他不知所措ǿ他难以控制自己心中的悸动他想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留在身边把那份“真实”留在身边。r
但是她却偏偏是缥缈的是虚无的……r
她居然能没有任何解释地抛下他就那么凭空消失了。r
自她在光芒中消失的那一天起他就如同疯狂了一样翻遍了底比斯附近的每一寸土地寻遍了尼罗河养育的每一个村庄。当有人说发现相似的女人时他就会立即飞奔前往即使要务在身;他迁怒于身边的所有人把马特浩倪洁茹打入冷宫不再见她;他拒绝迎娶其他的妻子甚至忤逆父王的指婚;他禁止制造镶嵌有红宝石的蛇形手镯……他疯了。r
他疯狂到燃尽自己的全部热情用尽每一种方法去寻找她。r
五年了。r
他感到自己的情感正被一次次的失望慢慢夺走。r
他快要不会笑了、不会哭了、不会发怒了。除了她还有什么能令他心潮澎湃呢?他年纪轻轻就把握了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除了她还有什么需要他展露自己的情感呢?他根本不需要再在意任何事情了所有人、所有事本来在他手中都应该如棋——冰冷而不需付出任何情感的棋子。r
他本来是清楚这一切的。r
可是他却不能把她从心里剔除不能把她当一个过路的棋子。r
每当睡到深夜他就会突然从梦中醒来。他反复做着同一个梦在梦中她笑着笑得那么开心他走过去那美丽的笑脸转瞬间就变成了冰冷的拒绝每到这时他就想把她拽住紧紧揽在怀里不让她逃离他就像以前那样。但是但是当他伸出手去碰触到的仅仅是冰冷的空气所以他醒了他睁开了眼睛那一刹那过去的日子就好像梦一样消失殆尽了仿若从未发生过。r
那一刹他会感到自己的心被挖走了一块那种空虚感的存在是因为他曾经拥有充实——因为她而感受到的充实。不管他多么潜心于政务、建筑甚至是毫无节制地抱女人……他始终无法再让感情漫溢。渐渐地他开始希望天神从没让他见过那个女孩从没让他知道世上会有如此的与众不同这样他就不会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是如此苍白他就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以前那样活着满足于无趣的每一天。r
渐渐地渐渐地他变得冷漠对一切事情都不抱有感情。r
只有当午夜梦回他突然惊醒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可以对一切事情冷漠唯独对她唯独对她是不能的。那个时候他被挖空的心就会骤然涌出一种深刻的感情。r
“奈菲尔塔利我恨你我恨你……”他喃喃地说着痛苦地说着。r
我恨我认识了你恨我只能用我的一生去回味那短短的数月。r
五年了。r
五年的时间可以让一只小狮成长为威风凛凛的狮王可以让一块荒地变成极尽奢华的宫殿也可以让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成长为成熟美丽的女人。r
他曾经千百万次地在自己的脑海中构思如果她年长了五岁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否还是那样不懂礼仪?是否还那样天真无邪?或者是更成熟了?更美丽了?如果他能再见到她她会和他说什么?她有可能会爱上他吗?——就好像他疯狂地迷恋着她一样爱他。r
这些猜想变成了他冷漠的心中残留的唯一一份不同一份真实的情感一份唯一的期待。r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没有想到——r
“是的正是在下。”r
“在下名叫艾微。”r
“请让我贴身跟随您……”r
太阳神阿蒙·拉、哈比女神埃及的诸神请告诉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如此地让他绝望为什么为什么ǿr
那个黑黑瘦瘦小小的扮成是男孩的少女竟然与奈菲尔塔利如此相像ǿ当他第一眼看到她眸子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清澈得如同天空一样的水蓝双眸饱含着超越年龄的智慧他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奈菲尔塔利。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已经过去五年而那个自称艾微的人无论怎么看都只有当年奈菲尔塔利的年纪。r
他不敢问她不敢问她究竟是不是“她”不敢问她知不知道“她”的情况如何……r
她一定知道甚至她就是“她”。r
而他怕怕问出的是奈菲尔塔利的死讯。r
他更怕怕她就是奈菲尔塔利。五年时间她的样貌丝毫没有变化。他惧怕自己与她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或是属于天人两界。想起她的超凡智慧、她的脱俗面容他不是没有思考过或许他们的距离比他想象得更远。想到这些的时候这个无畏而至高无上的法老才会难以抑制地感到发自心底的一丝无助。r
“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r
这个“你”是奈菲尔塔利呢还是那个黑黑瘦瘦的艾微呢?r
拉美西斯怔怔地看着池中的荷花映着月色那美丽的景象竟有几分模糊起来了。r
“呵嚏ǿ”艾薇突然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一旁的布卡略带恶心地把黏土板从她手上拿开。r
“还不快道歉我们埃及人最忌讳当着别人的面打喷嚏了。”布卡用衣角细心地擦了擦那块小小的黏土板“我们认为这是魔鬼附身的表现。”r
“啊对不起……”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说艾薇点点头顺从地道歉了。真不知道这么热的天气自己怎么会突如其来地打喷嚏。r
她环顾了一下拉美西斯二世为自己安排的住处这是一栋典型的埃及建筑由黄色的黏土砌成配以木制的门和窗框。虽然没有底比斯的王宫那样豪华但也是一座五脏俱全的官邸里面配备了侍卫和侍女口口声声地对她以“大人”相称。布卡被当成是她的贴身侍从一起住了进来。一开始布卡还对自己被看做艾薇的侍从一事小有不满后来他也给自己找到了心理平衡。“也好跟着你总有一天法老会注意到我把我招进禁卫军的。”每次他这样说艾薇就会笑着安慰他。r
“对了布卡你再告诉我一次你是怎么弄到这块黏土板的?”r
听到这个问题红发少年年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得意“你想知道?哼好吧我就详细地给你讲一次。昨天下午你把我支开和大神官大人说话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往宫外走在宫门处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侍女我觉得她的神色很慌张好像怕被发现什么似的所以我就多注意了她几眼呃然后我跟在她后面……”r
“哇你真牛这不就是跟踪吗?”r
“去去这叫做敏锐的直觉和惊人的行动力。”布卡白了艾薇一眼继续说“我跟着她她哧溜哧溜地钻进了闹市。我就怕跟丢了索性……我看她好像一直很宝贝地拿着什么东西我就故意撞了她一下顺手把那个东西溜进了我的口袋。”r
“晕这不是偷窃吗?”r
“滚滚ǿ”布卡恼怒地叫着“我只是怕有意外如果什么都没有我就把这个偷偷还给她了ǿ结果你也看见了。”r
艾薇笑着拿布卡开心不论什么时候都是那样有趣。她从他手中取过黏土板仔细地看着。虽然她的考古学知识异常贫乏但是她知道埃及人的书简多半是纸莎草书而赫梯人使用的则是黏土板。r
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王宫中应该是有自己人勾结敌国想要做一些对法老不利的事情。所谓的叛乱计划应该指的是前段日子在孟斐斯和吉萨上演的调虎离山之计但是那一次应该仅仅是希与利比亚人之间的交易为什么会有个赫梯黏土板在中间插一脚呢?莫非事情要比想象的更复杂?r
不!等等那个侍女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就把这么重要的黏土板给弄丢了最后居然会落到布卡这样一个小角色的手里?不管是什么国家什么朝代想要对当权者不利肯定是灭顶重罪敢于策划这样的行为必然是有了万全周密的准备但是居然会在消息传递上如此疏忽? r
艾薇死死地盯着黏土板想要把脑海中的思绪理清。咦?她骤然发现黏土板的一角有一个非常细小的图样很特别那是一枚精致的荷花纹章。r
“喂喂布卡你认识这种纹章吗?”艾薇把黏土板递过去用手指着那朵细小的荷花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到那个图样。r
布卡把鼻子凑到纹章前仔细地看着“这是……好眼熟啊ǿ以前好像听谁给我讲过……”r
“你到底知不知道啊?”艾薇故意揶揄他一下。r
“别催别催ǿ”布卡皱着眉毛仔细地看着这个勇猛少年的脑门上因为焦急渗出了微微的汗珠“这是……嗯精细的荷花……”r
艾薇在一边看着心中也在不停地思考:荷花是埃及人最喜欢的花朵黏土板是赫梯文书的象征这真是奇怪的组合。r
“对了ǿ这么精细的刻印肯定是位高权重者的私印。”布卡大声地叫了起来“可以用这样精细的荷花图样的人地位肯定不低ǿ”布卡虽然欣喜但其实也没想出什么具体的名堂来。r
私印?顾名思义应该是代表自己身份的密印吧?艾薇自己猜测着那是为了有效辨别自己身份而使用的印记。可疑更可疑了既然是一封不希望别人发现的密信为什么还大张旗鼓地印上私印呢?但是这样精细的刻纹恐怕也的确不可能是一般市井小民的所有物。看来事情真是很复杂。r
唉脑子越来越混乱了。r
艾薇用力地晃了晃头想不清楚先不要想了。线索总是会随着对宫中人事的了解加深而变得越来越多的。当务之急是要把自己置于暗处不要帮比非图不成反而把自己的命赔进去。r
“布卡你从她身上偷了黏土板回来的事有没有被别人看到或者注意到呢?”r
“都说了ǿ这不算偷ǿ”布卡带有几分恼怒地反驳他好歹是西塔特村村长的儿子未来的法老禁卫军中的一员拜托他行行好给自己留点面子行不行这次他也算立下了大功呢。r
“是是不算有没有人呢?”但是艾薇就好像敷衍似的继续问道重点完全不放在他立下的大功上。r
“你ǿ你你!气死我了ǿ”布卡略带怒气地说“算了我想应该是没有人看到的毕竟我是专业的你这种连沙丘都走不顺的人当然不能和我相提并论了。”r
“是吗?那就好。”至少布卡和自己短时间内都是安全的。那么接下来她会比较担心的就是比非图的事了。r
叩叩。r
突然房间的木门被人轻轻地敲响。艾薇将黏土板快速地藏到自己的衣服之下和布卡警觉地抬起头来。r
“来者何人?”布卡慎重地问。r
回答的却是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个普通的侍女“艾艾微大人法老派侍卫送书信来想请您还有那个布卡先生一起参加三天后的庆典。”r
艾薇眼珠一转好机会。法老的庆典从理论上讲某个级别以上的达官贵人应该都会参加她正好可以认识认识找找线索。她看了一眼布卡点点头。布卡就喊话回去:“知道了艾微大人和我都会去参加的。”r
艾薇合拢双手做成一个碗状轻轻地掬起一捧水来。微热的水就好像带有特殊的香味她满意地闻了一闻然后将水洒落到自己身上。水滴滑过她细嫩的肌肤滴入了浴池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声音在空旷的浴室内不免显得有几分冷清。r
这是官邸中给艾薇专用的硕大浴池装饰极具埃及风格虽然其华丽程度怎么也比不上数月前她曾经使用过的底比斯宫殿浴池但她依然十分满意。回到这里来也已经快两个月了这还是她为数不多的一次舒适的沐浴呢。r
刚才要进来的时候诸多侍女一定要服侍她入浴弄得她十分尴尬连连拒绝。本来就不习惯被别人看到自己的裸体更何况她也不能让人发现自己是女人。r
话又说回来本来她也没想让别人误以为自己是男生的她只是想扮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北非小女孩结果没想到布卡那个笨蛋一见到她就把她当男生似的呼来喝去那个时候她才无奈地选择了男生的身份现在再告诉别人自己是个女生也太奇怪了吧而且仔细想想扮成男生还是有很多好处的至少可以顺利地留在拉美西斯边上混个有头有脸的小官。r
嘿ǿ十七岁的现代少女艾薇跑到三千年前的埃及从政玩儿了ǿ回去一定要给弦哥哥好好讲讲他肯定会惊讶到合不上嘴巴或者他会骂自己太不怕危险了呢ǿ她傻傻地笑着轻轻地揉搓着自己的身体。r
日光机的效果早就消失了而黝黑喷雾也快用完了艾薇体内的白种人血统使得她的皮肤难以抑制地逐渐变浅。所以无论天气有多么热她坚持用长衣把自己围个水泄不通而将珍贵的喷雾悉数用在露出的地方比如脸、手、小臂……但是她知道这恐怕也坚持不过十几天了她要在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之前尽可能地多做一些事情。r
她又掬起一捧水看着纯净的液体从指缝间慢慢流走。r
艾薇没有想到这次雄心壮志地回来却是危机重重一环扣一环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本以为一瓶黝黑喷雾肯定能用到事情解决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比非图所面临的危险远远比一个贵族的家族内部斗争来得更加惊心动魄。她太过高估自己了。想起在穆莱村对利比亚的一战现在还心有余悸倘若不是比非图来得及时恐怕自己的小命就这么丢在三千年前了。r
从某种意义上说比非图救了自己一命。因此她更不能一走了之毕竟是自己把历史改变而让他的寿命无端缩短了七十多年再加上他救了她的这一次她所欠他的就更多了。但是艾薇还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会夺走他年轻的生命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r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脸埋到了水底下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完美却冰冷得让人发颤的脸一丝莫名的哀愁从心底升了上来。r
她缓缓地呼着气看气泡从自己的嘴边飘上去飘到水面上去然后如梦幻一样碎裂。r
“艾微ǿ你要洗到什么时候ǿ法老的宴会就要开始了ǿ”r
突然布卡的喊声穿过水波直接在耳边响起。艾薇一口气没吐匀被池水狠狠地呛到了。她慌忙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r
大约过了有那么十几秒钟她好容易调整了呼吸才骤然发现布卡正站在浴池边上怔怔地看着她。r
两个人的视线交错了大约三秒钟艾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然后一头扎进水里。布卡慌乱地叫着:“对不起ǿ对不起ǿ我不是故意的ǿ我不知道ǿ我我这就出去ǿ”r
布卡一边说一边用手遮着眼睛往门外退不小心被身后的摆设绊了一下直接摔倒在地上。他闷哼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匆匆地跑了出去。r
原来原来这个娇气的小男孩真的是一个女的ǿr
布卡出了浴室一口气跑了数百米远心脏狂跳不已却分不清是因为剧烈的运动还是因为刚才所见到的一幕。原来艾微是个女的难怪她那么瘦小难怪她长得那么清秀难怪她的身体那么孱弱ǿr
等等怎么好像她身上的肤色和脸上的不一样呢?为什么她的头发变得那么长而且好像不是黑色的耶ǿr
但这些怀疑转瞬间就消失了布卡回想起刚才冲击性的画面脸都快燃烧起来了脑子里面就好像塞满了稻草无法思考起来。这这这这可是他布卡第一次见到见到……啊啊一会儿要怎么面对艾微呢?r
“该死的布卡ǿ”等了一会儿确认布卡已经走远了艾薇才从浴池里慢慢地爬出来恼怒地诅咒了一番。他肯定知道自己是女人了搞不好连白皮肤金头发都被他发现了。不不会的布卡是比较粗心的但是……“该死的布卡ǿ”r
她一边穿衣服戴假发一边凶狠地骂着。r
“艾微我要对你负责ǿ”r
“啥?”r
载着两人前往王宫的车子嘎吱嘎吱地在土路上走着。自从刚才尴尬的一幕之后两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话车子上的空气几乎要凝结了。此时身旁的布卡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也吓了艾薇一跳“你说什么?”r
“我看到了你的身体虽然在埃及女子裸露不算什么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国家是不是……”r
“够了够了够了闭嘴ǿ”艾薇冲过去堵住他的嘴“不许让别人知道我是女的听见没有ǿ而且我也不需要你负什么责ǿ你就当什么都没看到ǿ什么都没看到ǿǿ”r
该死该死ǿ怎么会让这么个小孩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呢ǿ该死该死ǿ艾薇郁闷地想着眼眶不禁泛红了起来。弦哥哥艾薇真是倒霉啊ǿ本来这个身体只想给你一个人看的结果……r
看着艾薇不爽的表情布卡有些欲言又止只好把头低下来死死地盯着车子的地板艾薇则是看着两边的民居一动不动。马车一颠一颠地前进着车子里的沉默就好像要把两人的姿势永远固定住这或许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说话最少的一段时间吧。王宫太远了。r
又过了不知多久远远地看到了王宫的大门艾薇轻轻呼了口气看向那辉煌的宫殿。突然此时红发的少年好像下了很大很大决心似的抬起头坚定地看着艾薇一字一句地说:“艾微布卡会保护你的不管发生什么ǿ”r
什么?艾薇抬起头望进了少年碧绿的眼眸里。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看布卡的脸吧那双如绿宝石一般的眸子原来是如此的清澈就像是一汪见得到底的泉水竟然不带有一丝杂质。那一刹她突然被这种真诚打动了思绪一下子哽咽在喉咙里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r
马车载着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进入了王宫。r
夜晚的底比斯王宫一如既往般灯火通明映得这座如同黄金堆砌起来的宫殿更加辉煌耀眼。今天是法老登基的第七十日拉美西斯邀请了底比斯的重臣、祭司以及亲贵们聚集一堂共庆此日。平日里豪华却空旷得几乎有些冷清的大厅如今挤满了整个底比斯最位高权重的人们。这些带着喜悦表情的达官贵人们无一不在谈论新法老登基不到十日就遭遇的穆莱村之战。各人有各自的看法但是拉美西斯此战所展现的战术以及政治策略让人们不禁津津乐道甚至军队里的一些高级将领在教育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也会这样说:“穆莱村之战的例子你要记住啊ǿ你以后领兵打仗可以将这次作为范本。”r
拉美西斯对大局的掌握、后路的安排、以少胜多的战场指挥以及战后的处理使得他在众臣中的声望更加提高了。众臣愉悦地赞美着并等待着这位年轻法老的到来大厅里洋溢着快乐与和谐的气氛。r
艾薇在踏入这大厅的一刹那却骤然感到一道非常冰冷的视线把她攫住。那一刻就好像有一条带有致命剧毒的眼镜蛇缠绕在自己身上血液立刻冰凉了起来。她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身体猛地激灵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环顾四周但是没有捕捉到任何可疑的信息。人们全都面带喜悦之情互相交谈着。身旁的布卡发觉了她略带惊恐和不安的神色靠过来轻轻地问:“怎么了?”r
艾薇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确实什么都没发现或许她太神经质了吧。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刚想开口回答布卡不远处就响起了卫兵的声音“王妃马特浩倪洁茹到——”r
那一刹一种闪电般的东西锐利地穿过了艾薇的身体让她几乎动弹不得。r
熟悉的名字难忘的名字。r
即使那张异国的面孔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地从记忆中褪色这位赫梯国第十七公主的名字却好像一道刻痕一样划在艾薇的心上无论经过多长时间也无法将其抹去。r
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到数月前比非图的那句话:“马特浩倪洁茹赫梯国第十七公主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偏妃如果你做出对我埃及不敬的事情我定让你万劫不复。”这句话……为什么不能忘记?艾薇用力地摇着头。不要她不要想起来也不需要想起来ǿr
但这心中的沮丧又该如何说明呢?r
艾薇缓缓地转过头和厅里的大臣们一起望向门口翘首等待拉美西斯的第一个偏妃。r
马特浩倪洁茹走进了大厅众人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感叹多么美丽的女子啊。那乌黑的长发被精巧地盘在了头上与黄金的发饰巧妙地呼应着;那白皙细嫩的皮肤就好像由陶瓷制成不带一丝瑕疵;那沉静的双眼就好像最亮最美的黑曜石在长长的睫毛之下隐隐发光。她就像一个完美得令人窒息的娃娃没有生气地、机械地走到大厅前面的位置慢慢地坐下。r
很快人们的惊叹就转为了纷纷议论但是这议论却不是围绕着马特浩倪洁茹那脱俗容貌之上。r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到马特浩倪洁茹王妃了吧?”r
“一直在冷宫里不是吗?本来就是因为政治目的而迎娶的。”r
“好像法老也确实不喜欢她。”r
“还记得五年前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现在可真是沉静了许多……”r
“唉再美丽也架不住失宠啊其实她也蛮可怜的。”r
艾薇看着她那张精致得几乎不真实的脸心中竟升起了一丝怜悯。她还记得马特浩倪洁茹那个活生生的反驳塞梯一世的敌国公主。而如今那分活力就好像从指缝间流走了那苍白的面孔上带有的只是一种空洞的美如果用礼塔赫的理论来说应该是“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到灵魂了”吧。 r
艾薇的思绪一下混乱起来。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r
传令兵又是一声锣响:“王妃亚曼拉公主到——”r
没有听过的名字。艾薇侧过身去拉了拉布卡的衣角“喂亚曼拉公主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