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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梦里突忆少年事。

那时候她还厌恶二手烟,对气味敏感,偏偏某人身上的旧衣烟味浓厚,逆风传来时,她便会皱着眉回头。

身后的男人把她扳过来,慢条斯理地问:“不喜欢烟味?”

她过了才说:“还好。”

他只轻笑:“我有很多坏习惯,内心满满,如何改掉。”顿了顿,“如果我把心里的坏习惯全部都改掉,你就住进来好不好?”

他把她的手放在胸口,笑着问,好不好?

后来跟着他抽了第一根烟,难受的时候、寂寞的时候、无话可说的时候、全面破灭的时候,第一个动作是伸手拿起烟盒——宛云穿着空荡荡的皮鞋,躲在富丽堂皇的别墅门后,听完他们完整的谈话,目睹他坦然接受支票。

“她自然会爱上。”笃定的笑,卓然的眉眼,轻蔑的口吻,手里熟练的拿着Dupont,“那样的女孩,呵!”

她默默地收起裙摆,独自在黑暗处坐了整整一夜。应该是一天一夜,抽完整包烟,喉咙干疼,随后镇定地开车回家。

违章加高速,各种规则对她不再有约束力,太困了,在车上时还要继续摸烟。然后眼前突然一片白光,巨大的撞击,剧烈的疼痛,十八岁生日过后没几天,前半生至此结束。

醒来后第一次见何泷白了头,尖声质问她:“我当初怎么对你说的?”

宛云闭上眼睛。

哭了吗?当然。每日都以泪洗面,医生担心她视网膜受伤脱落,后来何泷在旁边流泪松了口,从此不再询问。

原本是公主般的人物,她之前又那么决然地脱离家族,此刻七零八碎躺在医院,整场事就当作丑闻一样,在家族中传开。

再后来,宛灵偷偷自加护病房替他带话:“他想见你。”

宛云便让他进来,那时她全身仍然打着麻药,危险期未过,可能残疾,也可能死。

他看着她,眼中全是震惊懊悔不可置信等复杂神色。

她没等他解释,只淡淡说一句:“我不爱你了。”

请他出去,一字不提前事,不再哭泣。

再后来就一直没见面。少许伤感和遗憾,痊愈的伤口,难忘的疼痛,不能再动的小指,十年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已经结束。

并不美好但足够深刻的梦。

宛云在第二日清晨先行醒来。

她自床上坐起发会呆,随后扫视旁边矮一截的行军床。冯简借走了她的耳塞和眼罩,此刻还在睡,男人的短发在被子下峭立,看上去的模样比醒来时好相处。

自从扭伤脚以后,冯简对宛云的态度已经恢复到最初的冷漠和爱答不理,但又比最初更过分些——他已经开始对她随意皱眉、发脾气,看人的时候习惯下沉嘴角,说话不留任何余地——但仍然不算太难相处。即使在最生气的时候,冯简仍然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尽管从这男人嘴里说的话,能让人对任何美好的事情失去兴趣。

宛云盯着冯简下巴上一夜后冒出的青色胡渣,因为身高难受地蜷曲着腿睡,不由再勾了下嘴角。

某种意义上说,他真是君子。这倒不是有修养,只是冯简显然比她更讨厌有陌生人入侵自己的私人空间,甚至还带些莫名的道德和洁癖。

明明是彻头彻尾的穷小子,但身上简直有太多品行都不像是市井出身。是他太特殊还是之前某人的演技太矫揉造作?

宛云换衣服的时候想,如果十年前自己遇到的是冯简,会怎么样?

大概有两个结局。

一是他们会成为朋友。另一个可能,大概是冯简依旧会像现在这么抗拒自己——宛云能百分百肯定的,只是两人之间绝无风月情事发生。实际上,和冯简相处一段时间后,宛云觉得自己很能理解冯简单身至今只能靠联姻解救的原因。

但世界也就那么奇妙。

如今,冯简被迫成为了她的丈夫。宛云脾气虽淡,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良好共处,即使曾经那人,也苦追她一年之久才答应。而在这个相对陌生的男人面前,宛云却出人意料的放松。

但目前这样,真的很好。她是真的不想再动任何感情,除了亲情,最好一丝一缕都不要牵挂。干柴烈火的、细水长流的、温馨淡然的,全都没有兴趣。

冯简自行军床上翻了个身,在睡眠中深深皱眉。宛云在他旁边坐下,一瞬间希望冯简能继续安睡,但不幸的是,如果他再不起床,他们就会错过回程的火车。

“冯简?”

对方眼皮动都不动。

“冯简?”宛云伸手取下冯简的耳塞,摇了摇他的手臂,“起床了。”

冯简开始清醒,猛地睁开眼睛深深凝视宛云。宛云蓦然再被这种过于锐利的目光近距离的看着,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冯简看清是她,随后闭上眼睛,口气极差:“你怎么又来了?”

宛云皱眉:“什么?”顿了顿,“你该起床了。”

“凭什么?”

“欸?”宛云一愣。

“走开。”冯简含含糊糊地说。

“什么?”

“别吵,让我睡一会。才几点?”

“可是待会……”

“你懂什么叫闭嘴吗?”冯简尖锐道,“走开。”

宛云没见识过这么大的起床气,略微蹙眉。要不要让这一天从清晨吵架开始,然后拖着一个难相处的黑脸男人坐火车?她思考片刻,随后坐在他床旁边的椅子上,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拿起书开始看。

十分钟之后,冯简终于用稍微清醒点的声音问:“唔,现在几点?”

“七点。”她看眼他床头的表。

冯简再停顿一秒,随后猛地自床上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快差点撞上宛云。

他镇定地说:“……今天七点四十的火车!”

“你昨天告诉我了。”

冯简目瞪口呆地看着依旧平静的宛云,清晨本来就是不愉快的时间段,此刻他只觉得有人在剧烈地用军靴踢自己的太阳穴,他猛地提高声音:“你早就醒了?为什么不叫我?”

她耐心道:“我刚才试过叫你,但是你没有听……”

“所以你就让我继续睡了?!!李、宛、云!你可真是太……体贴了!”冯简根本没功夫听她废话,他快速地往手腕上戴表,再脱下农家旧衣,匆忙换上自己的衣服,“我们今天不用走了,你可以永远留在此处!”他扣着衣服扣子,因为手忙脚乱,随后意识到穿反了衣服。冯简平时最恨不守时,此刻只觉得头脑似一锅滚油正在翻腾煎熬,“因为你除了给我的人生帮倒忙以外,显然没有任何用处,我可以每个月往这个村子里给你寄充足的生活费,让你继续留在这里当累赘!”

宛云倒也有些懊恼,但现在不跟他计较,递过来衣服:“你的衣服。”

冯简简直恨不得对她躲避三尺,沉下脸冷笑:“你又满意了?”

但发怒显然不是时候,他此刻穿着农家长裤,男人身材瘦削,睡前没有扎腰带,一用力站起接过衣服,裤子就要直接掉落。幸好冯简及时抓住,脸深刻红了红。而他伤脚未好,行动自然极度不便,重心再失衡——此刻冯简只能一边冷冷地瞪着宛云,一边不由自主握住她的手臂保持身体平衡——只觉得五脏六腑内全是熊熊肝火。

宛云被冯简的力道捉疼,略微蹙眉没有放开。她扶稳他后,道:“我们做个交易吧,这样——我帮你穿衣服。但待会赶上火车,你也不能对我继续生气。”

冯简厌恶地甩开宛云的手,尽量平缓情绪。但没成功。他一手继续提着裤腰带,一手抬起来表来看时间,沉默三秒,绷着下颚看上去显然在竭力憋住恶毒的话,但随后,再紧紧地点了点头。

“先帮我把衬衫穿上。”他从牙缝里挤出话,“快点!”

最后到底急急赶上火车,冯简还是在火车上刮胡子洗脸刷牙。随后几个小时的火车行程里,他公然违背诺言,全程阴沉着脸。

两人终于顺利抵达度假村。

在看到何泷为两人订的宽敞总统套房后,冯简憋了两天两宿的闷气终于爆发。

“怎么还是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他沉声喝问经理,“怎么做事的?我要投诉——”

经理脸色一僵。

宛云在旁边抱臂解围:“你可以打听下别人的蜜月。也许他们时兴蜜月期间分床睡。”随后不睬无话可说的冯简,径自对经理说,“麻烦你叫医生来这里,我丈夫的脚崴了。对了,根据他身材,准备三套便服,三套****。”眼睛再扫了冯简一下,“准备儿童款的****就足够。”

把话嘱咐完,不看气得脸色铁青的冯简,把自己关到浴室先行洗漱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