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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其实何泷喜欢体检。

大概早年见多了放浪损耗的例子,何泷比自己的同龄人,更很非常格外之注意保养。

少动肝火,注意作息,附加大把银子撒下去,也算卓有成效。而医院,也是何泷为数不多能得到百分百真心实意夸奖的地方。

只可惜冯简不幸再次言中,外表风华正茂的何女士,拥有一颗至少八十岁加的内心。

——鲜少谈起的舞女生涯,漫长丰富的守寡岁月,事故连连的颐养天年,终生恨铁不成钢,每次见面都感觉生命倒计时的女婿。

苍老衰弱的心脏不满主人的忽视,突然衰败,连累到向来茁壮的何泷这一病****几天。

二姑来探望何泷,顺便往隔壁病房走一圈,回来含蓄道:“报业徐家喜获麟儿。”再淡淡笑,“七个月前我们才参加完他们的婚礼,随完贺礼,如今又要多串门几次。”

何泷淡淡回答:“不稀奇,现在世风开放得很。”

“呵,子夜出生,忙坏老徐家。婴儿罕见得可爱,五官像极母亲,不愧曾是演艺圈里出来的明星——那眼睛大大的,耳朵小小的……”

何泷和二姑相视微笑不语。

过了会,何泷悠然开口道:“传统媒体最近不景气……然而一个孩子的饭,总还是有的。”

“是啊,是啊,怎么会没有。”

二姑笑眯眯再睇向宛云。

宛云不想继续这话题,站起来将百叶窗合上。

不料二姑说的另有他事。

“云云知道吧,”她问宛云,“小冯只到家族企业露面一次,近日一直待在他自己的宏森自控?”

何泷搭话:“我同样听了点风头,小冯公司最近出麻烦了?听说那个小小董事会为点股权,闹得不可开交?”

二姑轻描淡写:“就是此事。”

依旧是说他人闲话的姿态,混不当事。

假如能让家族继续保持荣华富贵,李氏族人显然毫不犹豫地愿意用冯简的命来交换。他们的意思是,冯简的命比他们的命都更值钱。

二姑凝视宛云:“唉,事情总该有轻重缓急,小冯当了李氏女婿,该多以咱家企业为主。如今家里企业好不容易好转些,云云你让小冯多费些心——我和你叔叔伯伯,嗯,还有你妈妈都老了,就算家族再好,又能再享受多少,是不是?总盼企业好些,还不是都为了你们这一代,是不是?”

二姑走后,何泷望着她的背影,毛骨悚然的笑:“你姑姑以前倒从来没打出过‘大家老了’的这副牌。哼,还不是拍卖季快到了,手头实在没闲钱,倒是关心起正事。”

宛云沉默片刻:“冯简公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也知道,这种创业企业,成熟后总要和投资方夺经营权,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电视都有播……”回过神来,道,“咦,自家男人的事情,怎么来问我?”

宛云斟酌不答。

何泷看着她,突然灵光乍现,冷道:“你和周家那少爷到底怎么回事?”

电视最近播放消息,多和周家有关。

城中寸土寸金的地盘,鲜少有新楼建筑。周愈最近向市政府提出申请,加盖城中最高的商业大厦。若请求申请批准,耗时三年,产值会再上涨。

新楼名字更改为云楼。

官方说取自高耸入云,九霄云外的意思,然而坊间早就议论纷纷和李家大小姐有关。

宛云最近出门,深受小报骚扰之苦。她虽说不上心虚,然而见了冯简,也有些尴尬。

冯简倒是惯常的忙碌。

何泷森然道:“周家那小子现在还在纠缠你?说到周愈,唉,唉,唉,原本我还可能有个称心如意的女婿,但……罢了。听说那周少自你结婚后,搞了不少小动作?”

如今连何泷都有所耳闻。

宛云沉默片刻,冷淡道:“有这种人,越是得不到,越是好的。”

何泷虽然对冯简遭遇的情敌喜闻乐见,然而更对让宛云遭受车祸的人全无好感,只皱眉道:“无论如何,需要把话说清楚,你现在已然结婚,不要再牵扯其余男人,对名声无益。”想了想,再补充道,“但也不要把话说死,不要太得罪周少。”

宛云不答反问:“家里的海外生意最近进展如何?金融危机刚过,周氏便在城中大肆购地,大概是在海外损了元气,想把生意做回城里,我们倒可以看看海外剩余机会。而周氏重回城内,城中一些小商户肯定撑不住——假使妈妈看上哪家,正是收购的良机,这样的话,——”她抬起头,微微一笑,有些无奈,“这样的话,妈妈现在请先别搅合冯简公司这水了吧。”

何泷目光闪动,笑道:“云云在说什么?”

何泷暗中收购冯简公司股份,鲜少有人知情。

甚至连冯简自己,都不知匿名的何泷曾是自己公司第一批投资人。当然,何泷是误打误撞的投资,因为金额小,并没有入董事会的名单。但就因为这份了解,曾经冯简和宛今的婚事,何泷一力赞成担保冯简人品。

不知道宛云如何打探出来,竟一直不说。

“妈妈收购冯简公司的股份,一是为了盈利,二想必是为了想我在冯简面前更有分量些——但如今周愈已经是他最大投资人,妈妈还在追加股份,冯简最讨厌私事掺公——现在我之前的恋人,再加上妈妈你——我在冯简面前是越来越难做人。”宛云苦笑:“妈妈总该知道,冯简的性子,骄傲到不留余地,怎么能容忍任何人掌控他。”

她自己又何尝不如此!

何泷凝视着宛云的秀丽面孔,生出几分得意几分惆怅。

一手教的这位大小姐,做事隐忍缜密肖似年轻的自己。然而至情至性的性格,又像极了曾经排除众议娶她进门的李老先生……

过了会,只听何泷突然淡淡道:“小冯平时都怎么说我的?除了‘惦记我身体’。”

宛云一怔:“冯简每日里忙得很,也并没有多少功夫和我说话。不过,妈妈知道他,冯简嘴头如此,内心很尊重你……”

“你总是维护他,但冯简并不是你对他好就会感激的人。不是我抱怨,你看看你们结婚多长时间,他连一声妈都没叫过我。”

何泷挥了挥手,示意宛云不要继续说下去。

宛云感到非常非常抱歉。

坚持自己的人,总会对人造成伤害,甚至被认为无礼。这个圈子盛行虚伪,连宛云自己都有许多隐瞒和很多不知道的事情,但是让她喜欢冯简的部分,一直是百分百真实的。

“我只想他对你好,云云,我只希望你好。其实冯简如何对我,已经无所谓。若我此刻突然死了,世界上能为我掉几滴真心泪的,也只有你——”何泷喃喃道。

“妈妈!”宛云轻轻握住她的手。

一瞬间,何女士的确显出真实的年龄,至为疲倦。

馆长的新男友是某保险公司的高层,比vip客人最早拿到拍卖季内部拍卖名单。

馆长给宛云打来电话:“这次顶级珠宝拍卖的形式很新颖,古董珠宝都要搭配新画。很多画廊抢着为其供画,都想参加完珠宝拍卖,为自己画廊沾沾喜气,随后出手的画价格也会高些。”

馆长想借出宛云之前的那幅少女素描图。

宛云最近心事重重,一口拒绝借出私藏。不料馆长厚着脸皮,三番两次杀到两人的公寓。

“哗,我家厕所都比这大!你还真能陪着小冯忍下去。我还是喜欢你旧家,多大多敞亮。”

馆长瞻仰完改造成书室的客房,又对着锃亮的保险箱搔首弄姿的照他的新假发。

“怎么样,好看吧?好看吧?特意为拍卖季设计的发型,顺便我又美黑了。怎么样?”

冯简正躺在沙发上翻文件,抬起一个眼睛,再厌恶的垂下:“越南洗剪穿?”

馆长沉下脸来。

冯简不以为然地转过脸,对宛云皱眉道:“他为什么有家里的钥匙?”

宛云讶然道:“不是你为他开的门?”

两人对视片刻,再缓慢转过头看着眼前的不素来客。

馆长在他们对面嘿嘿嘿地笑起来。

最后宛云经不住馆长再三的骚扰,无奈道:“画在别墅,我带你去。”

路上,馆长顺便质问她为何不前来为自己工作。

宛云沉默片刻。

也许何泷打出了一手漂亮的苍老牌,也许周愈的无形逼迫越来越厌烦,也许冯简最近隐隐和她拉开距离。尽管尽力回避,但又要重回权益的漩涡,真让人意外,不不不,这不止是意外,宛云可以说是感到非常,非常的遗憾么?

宛云缓慢道:“我有极大可能重回家族企业。”

她的波士很乐观地猜测第四种理由:“哦,冯简终于养不起你破产了,你要卖身还债?”

半山别墅外围着一堆长短镜头。无冕之王看了宛云的轿车停下,分分钟涌现上来。

宛云在车内戴上墨镜,幸好有车窗躲避话筒和闪光灯。她转过头,山下是一片花海。因为不透色的玻璃,不知是不是周愈所种玫瑰的颜色,

她只觉得脑门一跳一跳地疼痛。

什么时候又要重回漩涡,真让人意外,不不,这不止是意外,宛云可以说是感到非常,非常的遗憾和厌倦么?

进屋后终于略微清净。

珍妈欣喜地为两人端上糖水,站在旁边打量宛云。

馆长抬头看着画中少女,咬着手指头怏然叹:“早知如此,我当初就把这画拍下来,唉——”转头道,“和我的合约你不用担心——用画抵吧,你为这幅素描上色完工,我带它和另外几幅参加拍卖,就当你退出画坛最后作品。”

其余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馆长向来不赞成宛云重回家族企业。

除了自己的私生活之外,馆长在男女关系仍属老派人,主张“男人的天职是工作,女人的天职是抚慰男人让其好好工作。”

宛灵笑道:“这话好不公平。”

“的确不公平!你说凭什么我们男人的天职就是工作?”

然而现在馆长对宛云的决定非常平静。

馆长看出宛云的疑惑,他道:“最近我和小冯一起喝酒。他看上去情绪不佳。”

他突然将声音放得很低:“嘿,再说到周愈……”

突然间,每个人都开始跟她说起了周愈。阳光透过透亮玻璃射进来,明晃晃的,珍妈大概把空调关了,宛云又觉得隐隐的晕眩和恶心,捏紧杯子。

馆长在宛云的目光里抖了一下,辩解道:“不能怪我,当初你不是因为那个周愈放弃家族企业的?和他分手多年,便没有再恋爱过——”

宛云淡淡说:“不,周愈……只是当初我放弃的一个原因。”

“那你真正忘记他了吗?”馆长继续絮叨,“周愈现在似乎也很想你回头?你俩之前渊源很多,家世又匹配,算是知根知底。那周家小子未婚,如今你又重新进入家族企业,以后见面的机会更多……呃,互相搞个婚外恋,冯简担心倒不是不合理。”

她问道:“冯简跟你说什么了?”

馆长摇头道:“没有,这小子口风很严——但他曾经很肯定的说过,你总有一日会重回家族企业。冯简也让我提前做好准备。”

宛云坐在沙发上,半天不出声。

过了会,珍妈走过来,想把她手中的杯子抽走:“小姐?”

“冯简……好像不太信任你。”馆长有些为难道,“偶尔谈起过你,说你很注重爱情和家庭,然而并不注重婚姻和事业,你俩追求的不是同一种东西之类,呃……”

这是唯一的一次,宛云没法肯定馆长的话是真还是假,但是不管馆长的话真实性到底是多少,宛云内心那种奇怪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冯简对馆长,对何泷,甚至是他对周愈的信任都更多。也许她自己从未真正走入过冯简的心门。

馆长窥着宛云的脸色,有些害怕:“云云,要对小冯温柔一点呀。他心理****,不是很有安全感。而且,并不是每个丈夫在妻子被情敌招惹下,还能这么大方。”

他絮絮叨叨,逃走了。

冯简打开灯走进卧室,和宛云目光相触,不由皱了皱眉。

“那家伙拉你喝酒了?”

他抽着鼻子走过来。

宛云微笑摇头,冯简下意识探了她的额头。

他的手大而热,从这个角度,看到手臂内侧的烫伤沿着袖子的开口处蜿蜒开去。

宛云微微有些黯然。

冯简再在床边转了一圈,看她无事,便要离开,但脸色微微一变。

“可不可以陪我一会。”宛云开口

冯简面有难色:“还有工作没完成。”

“几分钟就好。”

“但是……”

“一分钟足够。”

“秘书在等我电话。”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宛云没有松开牵住他的手,冯简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再等了片刻,宛云淡然道:“若现在很忙,便算了。”

冯简目光微敛,手上突然一紧。

宛云吃疼,面上不显露,只抬头,冯简正直直瞪她。

最讨厌宛云的表情,没有之二。

十分隐忍又怠慢,十分委屈又高傲。

知尔不授,由而不取。

冯简坐下来。

他道:“我们来谈谈周愈。”

冯简鲜少主动提起周愈。

即使不得不说到他,冯简也总是很避讳,很冷淡地称呼,周先生。

宛云沉默片刻,道:“又要先谈他?”

“是你让我陪你一分钟,我随便找了个话题聊。”

“总有别的可以聊。”

冯简不语,心道还能聊什么?聊公事,总会扯上她的家人;聊私事,免不了扯上周愈——难道聊互相之间深情厚意?别搞笑了。

然而宛云不乐意说,冯简便缄言,不继续问下去。

气氛有些尴尬,宛云沉默片刻,缓慢道:“我想重回家族企业。”

冯简的神情没有半点惊讶,他皱眉道:“******的?”

语气十分认真,倒将宛云噎住了。

冯简意识自己说什么,半天没有言语,哼了声。

但他脸色仿佛骤然苍白。

宛云道:“我想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我想,你不妨再多考虑,你家企业现在状况虽然依旧不稳定,但已经有所好转。宛灵最近已经开始——”

冯简理智分析她回李氏的前景和困难。

这并非宛云想要听的话。然而她没来得及打断冯简,床头电话嗡嗡嗡响起来。

宛云还未反应,正平静说话的冯简突然站起来,将鸣叫的电话远远砸到墙上——动作干净,利落——只一下,座机冲撞到墙角,七七八八碎成了好几块。

话铃不响了。

“冯简?”宛云讶然道。

冯简表情依旧很冷静很平和,只呼吸急促了些。

他说:“其实,李宛云,你不回去也可以。我们两人当中,只要有一个人能赚钱就够了。”

宛云望着他,过了会,却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