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先哲之诏令很顺利地就完成了。胡海不喜欢在咸阳门城楼上喝西北风,看事情已毕便要打道回府。甫一下城楼,远远看见一群治安吏押着一个人往狱中走。
“这是怎么了?”胡海回头问穆忠。
“刚才这人企图行刺,已经被公安部拿下,正押往大狱。”
“行刺?”胡海顿了顿,“去,把人带过来。”
“陛下!”穆忠真被胡海这个大胆的决定惊得不行。不说旁的,就这亡命之徒离皇帝越远越好,谁都想不到这种人玩起命来能作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放心,侍卫不是摆设,不还有公安部吗,把人带来吧。”
穆忠见二世铁了心的要见那刺客,只得叫来了一层又一层的侍卫,才叫公安部把人带了来。
公安部带来的,是两个人。一个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干力气活儿的;一个瘦瘦小小,就是那种掉人堆里都看不见的那种路人。胡海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穆忠:“就他俩?”
“回陛下,就是这两个贼子。”
“何方人士啊?”胡海转过头扬声问两人。那个瘦小的倔着个脑袋不说话,倒是大力士开口了:“陛下爷爷,都是这厮挑唆我干的啊……”
那瘦小的闻言,狠狠地剜了壮汉一眼。胡海也觉得这也忒怂了点儿,不管咋说,临阵卖队友胡海是真看不起。
“姓甚名谁,报上名来。”胡海转向那个小身板儿。这人可真是倔驴脾性,胡海问了两遍,愣是一声不吭。
“大胆!陛下问你话呢,为何装聋作哑!”穆忠见那人甚是不敬,就要招呼人给点儿颜色瞧瞧。胡海则一摆手:“不要鲁莽。”
笑话,一看就是个书生,皇帝动手打书生,这不找骂吗?现在的多数读书人可不管你是不是事出有因,他们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藐视一切。
而且古代读书人还有个毛病,就是倔起来谁都不怕。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皇帝对文臣都头疼的原因。武官不怕,大不了打一顿收拾了便是;文臣不行,必须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是这种不痛不痒的博弈方式,哪里有绝对的力量倾轧?
对付文臣,就得用文臣的套路。对付读书人,就得激得让他忘了读书人的身份。
“今日尊文重道之大典,竟有如此大胆之人公然与天下读书人做对,不敬先哲不崇礼法,真乃天下人之耻。”胡海走到那个瘦小之人的面前,徐徐说到,声音不高不低,在场之人多能听得清楚。今天本就是读书人翻身的日子,胡海这么一提,围观的读书人对这个小身板儿都不善了起来。
那人一口气憋在胸口,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半晌没能作出反应,只能恶狠狠盯着胡海。胡海却不以为意,继续到:“不过今日乃大典重礼,又年节之中,朕思及先哲教育,念及法外无外乎人情,倒也可听你陈请一二。”
“秦贼!要杀要剐随你便,怎学那长舌妇!”小身板儿毫不示弱,根本不顺着胡还的意思走剧情。
胡海却也不慌,慢悠悠道:“莫不是欲效先祖成大事,却只是纸上谈兵之辈,事败之后恐污了先祖,故瞒而不报?”胡海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既如此还是不要说了。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你这番窝囊,想必你家世代也不过如此。”
“你……”
“若或是根本就没什么名声,说了朕也不一定听过,要是真报上名来,朕再折了你的面子,是不是想借机蹭个名声的打算都会落空?”
“你……”
“亦或是,”胡海顿了顿,“师从玄而又玄之门,报上名来恐朕迁怒?或是师门不明,恐天下读书人耻笑?”胡海笑了笑,“放心,就算你学的是提鞋之策,朕也不会耻笑你。”
话音将落,只见那人面部表情僵了几僵。胡海瞬间注意到这人的不自然,想想自己刚才说了啥——
好像说了个不得了的事情。
本来胡海想说这人学的东西杂七杂八不入流只配给他人提鞋,可是再仔细一琢磨——好像传说秦末汉初有个很牛叉的人物就因为“提鞋”得了高人青眼而习得满腹谋略。
胡海心里卧了个大草。
“朕记着先帝出巡,好像也有人以巨石击辇。”
那人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事败,主谋者弃盟友而逃,竟与今日攀咬异曲同工啊。”
胡海言罢,看了看那人,已然快咬碎了牙的模样。胡海回身叮嘱穆忠把此人带回宫中严加看管,便起身离开了。
前门之时曹参很快就听闻了消息。初一休假,曹参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进宫。
“哟,来拜年了?朕可没准备红包啊。”
曹参瞬间后悔自己火急火燎奔向宫中的举动。
尼玛自己操着老妈子心,这亲爱的皇帝陛下还有心情打趣?
“曹卿啊,大过年不在家待客,跑这儿来干什么啊?”
“臣听闻前门事,特来请示陛下。”
“也好。”胡海转念一想,那人若真是张大才子,不知道这两人能擦出怎样的火花呢……思及此,胡海对曹参说到:“穆忠,你带着曹卿去审审那人。”
穆忠带了曹参下去,胡海原本一脸的戏谑顿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肃穆与阴郁。
胡海所做的一切,平息民怨、拉拢民心的确有效,但是对于那些六国遗族,却未必见得。六国之旧权贵,皆因秦之东扫而丧往日荣华,不少人恨不得秦朝立马灭亡。他们有多少是真正有情怀心系天下的伟人吗?即便是萧何,最终不也是为了保全自身,留了个“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典故?
夫子所言非虚,春秋无义战,即便是在大一统的现今,依旧如此。总有一拨势力,为了他们的利益,不顾天下之黎民百姓死活,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掀起腥风血雨的大风浪。他们所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前路。不是他们不考虑这天下的兴亡,只是他们容不得这天下不因他们兴亡。
秦朝不是个平等的社会,奴隶制余风尚存,封建制度正蓬勃发展,正是不平等的社会地位盛行的时候。后世听起来挺正能量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于现在而言无外乎是大张旗鼓地“造反”。胡海希望能一手构建起一个和谐平等的社会,可是这不是一件说做就做的事情。再好的设想也得符合实际,当绝对的公平与自由付诸每一个人的时候,谁能保证没有人来颠覆那绝对平等的秩序?
法度?
胡海学史,从未见过哪支乱军被他们不承认的法度吓得弃戈而逃的。
看来复朝之后,六国遗贵,该提上日程了。
曹参对一直装哑巴的刺客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东西,胡海也不奇怪,毕竟正常来说这时候两人应当尚未相识。不过现在,两人应当认识了。
也不知道曹参弄得什么把戏,真把这人给问出了点儿信息。胡海听闻曹参的禀报,点了点头,好声好气派人把自己的大秘书长送回府中,自己则来到监禁刺客的宫室。
“张生倒也锲而不舍,隔段时间就得来试试弑君——实在是精神可嘉。”
胡海坐到正位,看着被侍卫狠狠扣着的小身板儿,开口道:“你说让朕说你什么好呢?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竟不知秦君竟为长舌妇!”
胡海也不恼,全然当作没听见,慢悠悠地继续到:“就你那个韩国,说实在的,亡了便亡了。弹丸之地,无明君治能臣佐,即便秦国不亡你,他国一样亡你。”
“呔!无耻!”
“虽不清楚你们的眼界是怎么看的,不过朕倒是有一言,你还得好好想想。”
“长舌君还能‘有言’?怕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胡海也不恼,提笔刷刷刷在竹简上写了四行诗句,直接抛到小身板儿膝下。小身板儿原本还嚣张地挑衅,定睛一看那四句诗,顿时惊愣在了当场。
胡海又开了次金手指,把曹植的七步诗借了用用。
“秦也好,韩也好,终究承炎黄血脉。”胡海见人安静了,便开口道,“这天下怎么个形势,谁都说不清道不明。没有人想得到齐桓会饿死,也没人猜得到郑魏之没落。兴兴亡亡多少事,不过是天意而已。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强者。
“韩国可以给你荣华富贵,却给不了天下之繁荣昌盛。天道择其轻重,朕不必言,君自深知。若你仍执迷不悟,但请自便,朕话已至此,仁至义尽。”
言罢,胡海直接离开了关押刺客的地方。
说起来,这还真有点儿双标的意思。毕竟秦国灭了六国,已经“相煎太急”,现在跟一个没落贵族谈“相煎何太急”,说实话饶是胡海心理素质顽强也有点儿绷不住脸儿。
不过有些事情,不是绷得住绷不住脸儿就能决定做不做的。张良不是个俗子,若能为己所用固然好,若不能——
胡海很介意给自己留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