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高的突然请辞,胡海很是意外,但想了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赵高其人,有野心,而且不小。但是赵高也不傻,原本历史上逼杀二世也好,现在主动请辞也罢,都是因为对权力的追求决定的。原本历史中,秦二世整个一甩手太保,啥也不管,赵高挟天子以令诸侯,媚上欺下,当时他有权力也有势力调动朝堂为他所用。当一个权力欲旺盛的人的实力足以追求更高的权力的时候,绝不会固步自封,而是更进一步。可是现在,赵高并没有得到胡海甩手朝堂的神助攻,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的势力,朝堂之上被胡海安排得严丝合缝无处插针;而且胡海根本不给他思考后路的时间,高强度的工作已经成为了赵高的生活习惯。在这种情况下,赵高一没尝试过更高权力的甜头,二没体验过游刃有余的从容,现下胡海赋予他的权力已经使他消化不良,赵高即便有心,也没力去逼宫篡位。
可是,正如先前所说,真不是胡海不放过他,而是真缺人。
“陛下,若陛下担心宫中无人可胜任内务府府令之职,臣以为,穆大监便可。”
赵高伺候皇帝这么多年,十分清楚二世的考虑。虽然他并不知道二世的壳子里住了个后现代人,但这并不妨碍赵高根据这几个月皇帝的动作意向推测出皇帝安排他身兼二职的原因。毕竟会钓鱼的人不会因为鱼换了个品种而空筐而归,赵高也不会因为二世性情大变而忘了如何揣摩帝王心术。
胡海一愣神儿,半晌没想起胡海说得“穆大监”是谁,想了好一阵儿,胡海突然意识到——
莫非赵高说的,就是一直在自己身边儿伺候着的这个老太监?
“穆大监六岁入宫,如今也近已五十年了。先前臣承蒙陛下恩典,主持匠人营,一直是穆大监伺候左右;后臣分身乏术,也是穆大监多次出手相助,宫中琐事才井井有条。”
赵高这么一说,胡海倒是想起来前一阵子却是派老太监去内务府帮了下忙。要真论起来,这个老太监真不是寻常人,有时候胡海想事情钻牛角尖的时候,老太监总是说三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便能舒缓胡海紧绷的神经。而且胡海没记错的话,这个老太监以前应该是秦始皇贴身伺候的……
越想胡海越觉得这个老太监不是寻常人。不过即便此人能胜任内务府府令一职,赵高是自己钦点的,总不能朝令夕改吧!
“陛下若担心朝令夕改不利于国,明日朝会可由臣主动请辞。现下臣之内务府府令职务尚在试用,依陛下新政,试用期间若官员认为自己无法胜任此职,可早早申请辞职。臣实在分身乏术,还请陛下恕罪。”
赵高连怎么辞职都想好了,胡海再不松口就真有些不近人情了。虽说胡海并不担心赵高担任内务府府令作幺蛾子,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么安排下去,自己也能轻松一些。而且先不论实权如何,就官阶来看,内务府府令乃二等官,而一部之长却是三等官,品阶上压一压,胡海也乐意看到。而且内务府把在自己手里,安全。
于是胡海顺水推舟,允诺了赵高。
次日朝会,赵高一提出请皇帝陛下准许他辞去内务府府令之职务的时候,满朝震惊——
啥?他说啥?他要辞职?赵高居然主动辞职?
在朝臣震惊之际,胡海与赵高有演了好一会儿的“君臣情深”,然后准了赵高的请求,令内侍穆鲜接任内务府府令职位。
于是群臣又震惊了一拨。
穆鲜?谁啊?是先帝身边儿的那个太监吗?他还活着?
不怨群臣震惊,自始皇帝驾崩之后,穆大监从未公开露面过。即便是后来胡海出宫巡视,穆鲜都被留在宫里头看家。
于是先皇身边儿的穆大监成为了朝廷新制命官的一批黑马,强势地刷了波存在感。
虽然穆鲜是个宦官,接替官职为二等官,朝臣也多无意见——毕竟内务府名义上纳入官制,但是管得还是宫里头的事情,宦官作首也当得。不过赵高继续担任匠工部的部长,可就有不少人有意见了。
于是最近纪检院跟秘书府很忙。曹参看着一框框弹劾赵高的奏疏运气,萧何则对着堆积成山的检举疏牙疼。虽说赵高拉仇恨,但这也太能拉了吧!
于是收到充斥着两个得力干将怨念的工作汇报的二世陛下,决定亲自去看看场面。
胡海先来到了秘书府。改制之后的秘书府也不再想一开始那么大条、什么都是一起干,新晋的秘书官多了一些,又细化分了几个小单位,各管一块儿——日常科,专门负责主持朝廷日常运转、联系沟通各个院府部门,代表皇帝对各个部门的日常工作进行督促并将工作情况汇报给皇帝;奏疏科,专门负责收发奏疏,包括奏疏分类、奏疏甄别、上递入宫、反馈大臣等职能;文书科,专门负责撰写各种公文,并对各类公文、文件等进行存档;吏治科,专门负责存储、记录官吏档案,承办每年的中央及地方官员考核,承办定期举行的官吏选拔考试。
这会儿曹参正在奏疏科那里忙得焦头烂额。胡海到了之后见到堆成山的弹劾奏疏,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都是给他们闲的。
“参见陛下。”曹参见二世驾到,连忙跪拜行礼。胡海示意众人平身,问曹参到:“这么多都是弹劾赵高的?”
“是,多为顾问馆顾问上疏弹劾。”
“顾问馆?”胡海愣了愣,这可真是老了都不消停,“都什么理由?”
“一类说赵高狼子野心,不堪重用;二类说阉人无道,无才无德;三类说陛下任人唯亲,不举贤能。”
“行了,不用看了,”胡海心中有了计较,“随朕去纪检院看看。”
萧何这里也没好到哪儿去,铺天盖地的检举疏拍过来,着实让纪检院的人累得够呛。毕竟这可是有明白规矩的,又得找证据又得保护检举人,简直忙得不要太爽。
“多数说赵高以权谋私,不过真没几个能拿出证据的。”萧何说到,“而且,这些人来得蹊跷,多为无名之辈,说得事情也集中,但是口径太统一,看起来不像是真话。”
“口径统一不是真话?”胡海一愣。
“臣给陛下举个例子,”萧何拿起桌子上的一个乳白色茶盏,“陛下看,这是什么?”
“茶盏。”
“陛下,您说,要说它是盏,对不对?”
“对啊。”
“那说它是白盏,对不对?”
“也对啊。”
“这么真实的东西,不一样的人描述起来也不同,但是说得都是一回事儿。但是陛下,现在检举赵高的人,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胡海突然有点儿明白啥意思了。
“这些人什么来头?”
“多为平民百姓。”
胡海默然。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胡海一直认为法不责众民,民众罪乃教化之罪,没想到这么快这就遇上了难题。不查办诬告之人吧,新制刚实行,爬爬打脸;严惩吧,不符合自己理念,还是打脸。
“臣认为应找出幕后指使之人,加以严惩。”曹参想了想,说到。
胡海也知道这绝对是最好的办法。不过说的简单,找幕后黑手,上哪儿去找?
“陛下,臣有一故人,虽为人轻薄,却颇富心机,可堪一用。”
“谁?”
“居巢老者,范增。”
胡海脑子顿时“嗡”的一下。
范增,项羽称之为“亚父”,大名鼎鼎的“鸿门宴”便是这位大能的主意。不过算起来,这时候范增已经七十岁了,按规矩已经不能入朝为官……
“不可入朝,但可入幕。”曹参见胡海沉思,幽幽吐出这么句话来。
胡海顿时灵光乍现——对啊,不能入朝为官,不代表咸阳无处安置这个大佬,只要人在这儿心在这儿,他范增一句话远比自己苦巴巴想着要有效得多。
于是胡海立即派专人前去迎范增入咸阳,名义上说想请教咸阳学宫与稷下学宫相关事宜,至于实际干什么……
胡海相信范增肯定是乐意出主意的,最起码当年古稀高龄的范老先生还起来反秦可吗不是?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嘛!
曹参为了保险起见,专门写了亲笔述情拜帖帮胡海拉人。在等待曹参写帖子的空档,胡海突然犯了职业病——
鸿门宴,曹参,范增……
范增,项羽,陈平,离间计……
曹参,刘邦,张良……
通风报信……
有点儿意思啊……
朝廷中酝酿的“攻保赵高大战”的戏码李斯毫不知情,当下的李斯被二世突然压下来的担子给惊得够呛。
胡海用了几天时间,把后世华夏从小学到大学的学制给李斯写了一份,让李斯考虑咸阳学宫的具体学制。胡海的意思,咸阳学宫既要有基础教育机能,又要承担高端人才培育职能。学宫之内可以有挂靠各个部门的专门人才培养的基地,这种设想给李斯的冲击是极大的,饶是见识广博的老臣也闭门研读了许久。
等到李斯参透其中之奥妙之时,范老先生已经被胡海派去的“迎宾专队”给完好无损地请尽了咸阳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