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厉害的小家伙啊。”
红木椅坐着的三名考官中，那名坐在正中，无论什么时候都沉默不语的考官忽然说道。
他的眼神很是凶厉，但很好地收敛在眼眶中，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的脸上也有和石纵横一样的疤痕，但没有像石纵横那样疯狂外溢的杀气，只有……一股淡淡的，隐藏在沧桑面容下的杀伐之气！
很多人看到他眼中都会下意识地闪过畏惧之色，因为他给人那种可怕血腥的感觉，并没有由于他的苍老而有所衰减，反而增添了一种老成稳重的感觉。更因为他穿的并不是官服，而是军服。
他是一名退役军人，姓齐。
他便是扶水城预选武试的主考官，年近花甲的齐伯，也是三名考官中的最强元修。
“比那姓李的要强大太多了。”齐伯说道。
身旁同为考官的，有些唯唯诺诺地说道：“是极是极，就是不知道比之京城的人儿如何……”
齐伯眉头微皱，说道：“我也不清楚。”他感慨一声：“好久没回去了。”
想了一会儿，他又说道：“给他通过，名字直接送到程大将军那里去。”
最后，他又加了一句：“注明扶水城预选武试第一人，洞虚境界，擅长用剑。”
程大将军？
考官想了一会儿，忽然醒悟，点头应是。
……
东方并不知道很多人在注意着他，就算知道，或许也不会在意，但他确实受不了那各种各样的目光，让他有些毛骨悚然的目光。
没有人宣布结果，也没有人宣布预选结束，东方一个人在台上有些尴尬，毕竟只是一个小县城的预选，程序并不是有多么严格，不过一股清风吹起，台上便已无少年的身影。
这意味着，预试终于至此结束了。
那些参赛的年轻俊秀们也终于卸下肩头的重担，不管结局如何，在结果出来之前，都应该好好欢乐欢乐才是。
不管是去花天酒地，还是到扶水湾看夜景，甚至是去东海乘船踏歌而行，都是人们的最爱。
那三名少年的小团体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去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壮举，只是在城东第一街上的馄饨小馆饮上一碗馄饨。
“怎么样，应该都能通过了吧？”东方也不知有没有感觉到汤水的温热，一勺子直接饮尽。
“我自然是妥妥的。”欧阳笑了笑，目光忽地斜撇慕容，轻声道：“至于某人……呵呵……”
慕容怒视着他，骂道：“一定要这样吗？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欧阳：“……”
“怎么了？”东方奇怪道：“难道慕容以你的实力会拿不下这场预选？”
要知道，他刚才那句问话只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在他看来，他们兄弟三人通过这场预约一定是妥妥的啊！
“也是，不然我来的时候遇到的应该是你，而不是那家伙。”东方更加奇怪了，他问道：“难道你没参加预选？”
“这个……这个……”慕容有些尴尬，不知怎么说才好，他一直都很清楚东方很善良温和甚至天真，练剑至今也不曾伤过一个人，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将人重伤甚至可能会死亡，那就糟糕了！
欧阳看了他一眼，铁扇轻摇，笑道：“还是让我来说吧！”
慕容吓了一跳，莫非这货又要害我不成，刚要开口阻止，谁知欧阳已经先一步出声了！
“老大，慕容的性情你也是知道，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所能具备的。冷血无情，手段残酷，还以杀人为乐……”
慕容闻言顿时心花怒放，心想老二怎么又在表扬我了，莫非他有求于我？只是欧阳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差点按捺不住，将那白面书生的嘴巴给撕下来的冲动。
“总是像疯狗一样奋起咬人，咬住人还不松口，甚至津津有味的品尝着……虽然和我们在一起时不会这么发疯，但难保在外人面前会发几次，这样他会将人打伤就再正常不过了。”
慕容：“……”
东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
“但是他嘴上虽然说着不在乎他妹妹，可我们都知道，那是他唯一的亲人，怎么可能不在乎？”欧阳说道：“而他的对手却扬言要羞辱他的妹妹，甚至采用各种残酷的手段，再加上那对手还是姓李的，是仇人，如何能不让慕容发疯？”
“那倒是还说得过去。”东方眉头微皱，又说道：“那至少也不能在武试上就将那人重伤，影响到我们一起通过预选啊！”
慕容不再说话，只是专心地吃着手中的馄饨。
“可是老大你忘了吗，你一直让慕容不向李家报复，到现在已经两年了！这是仇恨，是不能压制的，只能在时光的流逝中不断加深，若是如此长久下去，慕容会变成一个疯子！”
“他现在就如一个满载仇恨的火药桶，而且是不断装着火药，却一直装不满，也不能将之完全点燃，只能变得越来越可怕，越来越危险！而那李慕白恰恰就在这时，点了一点小火星，如何能不将这火药桶点爆？”
欧阳说罢，有些干渴地饮了点汤水，随即看向东方。
东方沉默了很长时间，汤水冒着的热气在他脸上凝聚成水珠，水珠微寒，他良久才开口说道：“最后那李慕白如何了？”
“不清楚。就算能救活，大概也是废人一个了。”欧阳说道。
东方再度陷入了沉默，想着慕容可能因此失去御选资格，想着上京都大舞台的可能只有他和欧阳两人，想着去探索那些神话传说，登上都天塔的人里可能会没有慕容……
想着想着，东方抬起头来，只觉得海风再也没有先前那般清凉，将箸置于木桌上，只觉得平日里美味无比的馄饨汤如同野味，苦涩至极。
慕容却是毫不在意地一笑：“你们还不相信我？我会上不了都天塔？”
“真是让人失望，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对我失望。”他说道。
小馆外形形色色的人们来来往往，很是匆忙和嘈杂，而且来自东海的海风很大，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因此也没有人会对他们说的话感到震惊。
欧阳看着人海某处，说道：“不是不相信你，而是登上都天塔的资格太难得到了……”
世界诞生无数年来，人们都在修炼与传承中不断进步发展，变得越来越强大，但能有资格登上都天塔，探索那些远古神话传说真相的人又有几何？
很多人终其一生努力修炼，甚至冒险探索那片深渊，却依旧连都天塔的外形都无有一览，难道他们这三个来自边远县城的少年便能有此福分？
纵然是欧阳天生极其聪慧，且拜入扶水城大儒荀夫子座下，三岁能诵诗，五岁能提笔写作，十一岁熟读道藏，十四岁已能与老师坐辩三个时辰之多，这样天赋异禀的极品书生，也不敢保证能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登上都天塔。
在都天塔面前，欧阳并没有足够的自信。
东方亦如此。
慕容又如何能够例外？
说到底，这不过是三名少年在老师或是父亲的督促下，被迫建立而成的美好理想罢了。
是的，只是理想。
但他们却一直将这个理想挂在嘴边，甚至张嘴闭嘴都是登上都天塔，仿佛这些资格早已置于囊中，只需轻轻挥手，便能将其紧紧握住，为什么？
因为对他们来说，理想，也是可以实现的。
因为对他们来说，自信，只能是不够，却不会没有。
更重要的是……
“我有师傅。”慕容说道。
……
我有师傅。
这句话很简单，并没有什么内涵，但同时也很复杂，因为它表达了少年对他师傅的自信，甚至是没有丝毫理由的相信。
这只能说明少年的师傅能够给予少年登上都天塔的自信，那么这个师傅必将极其强大，或者说伟大。
欧阳看着他，眼神中不带丝毫感情色彩，仿佛在看一个****。
“我还有老师呢！”他说道。
东方微怔，然后说道：“我只有父亲……”
——这只能说明慕容的师傅，欧阳的老师，东方的父亲，都能给予他们登上都天塔的自信……
一股寒风入馆来，黑夜前最后一束阳光透过缝隙落在三名少年的肩膀上，辉煌绚烂，宛若燃烧。
随着最后一丝温暖的消散，黑夜下，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街上已无行人，馄饨小馆的客人也都渐渐散去了，那三名少年自然也不例外。
现在是回家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