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令人失望。”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超越书院。”
那书生一开口,整个半月台四周的喧闹声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一会儿。
不是因为欧阳的话有什么特殊之处,而是因为争吵的学生们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不语,现在欧阳的突然出声,自然会让他们下意识的安静下来。
但停顿过后,便是一阵风暴般的吵闹声!
“臭小子,你是什么意思,胆敢贬低我们超越书院!”
“少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不过一穷酸书生罢了!装什么狂傲?”
“……”
虽然并不是所有参加预选的学生,都是来自超越学院,但毕竟超越学院是扶水城唯一学府,是占了预选参考学生十分之九的教育机构,是所有扶水城人民心目中的神圣领土,如何能忍受它受此侮辱?
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欧阳目光认真,接着道:“这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预选文试。”
这一句话下去,更是激怒在场所有参与预选的学生们!甚至有些人,都要不顾形象地爬上台来!
预选是什么?
那可是当今世界千万唐人参与科举,升官发财,进修文武的唯一渠道啊!
多少人寒窗十年,春雨秋风中修行千万里,不都是为了在预选中获得考官的青睐,以参加后续的总考,甚至御试,最终或名扬万里,或加官进爵,或进修国教……
而这一介书生竟然如此狂傲!不仅贬低超越书院就算了,还甚至将预选也算了进去?
他这是在自找死路吗?
……
梧桐树下,小女孩的小脑袋微歪,面纱晃动下,明亮的眼珠子极为可爱地眨了眨。
不远处那书生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再加上那认真的目光,感觉起来就像是在说一个自然而然的道理,于是有很大的说服力。
小女孩轻点头,很诚实地承认她被说服了。
“果真非凡。”而在她身边,中年妇女何娘忍不住出声赞叹道。
“啊?怎么说?”小女孩有些不解。
她虽然身份不低,看过很多风景事物,但毕竟年龄有限,且局限于小小的扶水城中,自然不如何娘来得阅历丰富,有些事情,她还是并不能一眼看懂。
“小姐,你难道看不出那书生不过这三言两语,就将整个预选学生书生们的情绪掌握在内,仿佛整个预选,整个半月台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舞台吗?”
“一个人……的舞台?”小女孩轻声喃喃,似懂非懂。
“嗯,这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奇妙能力,我只在老爷,宫里的上位者、大人物们,还有那些未来不可限量的年轻俊秀身上看见过!而且,就老爷也只是有一些罢了,根本就无法和这书生相比!”
何娘顿了顿,接着说道:“相信我的眼光,这书生的未来,绝对不可限量!”
……
铁扇不住晃动,试图吹走燥热,微咸的汗水随脸颊划入舌尖,欧阳纵然学识渊博,但终究只是一名十六岁的普通少年,难免会有些紧张。
他想到过参加预选的人会很多,却没想到会这么恐怖!特别是那三个坐在板凳上的考官,更是隐隐散发着渗人的压迫力!
预选的文试和武试一样,皆是使用“擂台”的方式考核学生,只要在擂台,也就是半月台上的表现能让三名考官中有两名表示满意,就算通过这场预选。
也就是说,不管是攻擂,还是守擂,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是通过预选的条件,主要还是看你的表现能否让考官满意。
如果表现不能让考官满意,那么就算你一直守擂到最后,所向披靡,这场预选,你也通过不了!而只要你表现足够好,就算你守擂失败或者攻擂失败,也是可以通过预选的!
这样的选拔方式,只要考官足够公正公平,就能够很有效力地避免各种徇私舞弊,也能将选拔质量最大限度的提升,防止某些滥竽充数、鱼目混珠的情况发生。
当然,这也使得考官拥有极大的地位,还有使得朝廷对考官的任命变得极其严格!
也就是说,那三名坐着的考官,一定有着非凡的身份地位!
而站在半月台下最前端的,红色桌椅旁或是之后的,则是神情最为骄傲,也最为愤慨的超越书院青年学生。
那些学生穿着有些华贵,样式基本相近,应该是超越书院的统一院服,青色修长长袍上镶有金边,和多多璀璨白云。
他们站在人群中,数量最庞大,也极其显眼,骄傲非凡的气息自然散开,将扶水城的其它学生隔绝在外。
他们便是场中对欧阳站在台上最不满的人们,也是用词最文雅也最损的学生。
……
“呵呵,瞎叫嚷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么?在我看来,你们根本不配作超越书院的学生!”
参天大树在风中轻轻摇晃,炙热的阳光透过重重树荫,光影在书生已然面无表情的俊逸脸庞上不断变化,显得有些诡异。
“不服?你们觉得你们身份足够高贵,实力足够强大,就可以把超越书院当作自己身份地位的象征?觉得自己很聪明?就觉得自己有资格参加预选,夺取功名?”
欧阳忽然停了下来,脸色变得有些肃穆。
“其实,我只想问问你们,还有没有人知道,一百多年前,超越书院建立时的教义是什么?”
原本还有些吵闹的人群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就连吱唔声,也听不到半点,只有院墙边的梧桐树上隐隐传来几声鸟叫。很多人都听下了手中的动作,脸色呆滞,有些恍神。
半月台上也很安静,只是突然响起了一阵笑声,声音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而且很小,但在这诡异的安静中显得有些刺耳,有些让人感到阴森可怕。
良久,听着那仿佛直刺心田的笑声,终于有学生表示不服。
“不知道又如何?那么长的文,又没多大效用,谁会没事吃饱了撑着去记那东西?”
“那么长的文?”欧阳看了人群中那学生一眼,淡笑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教文只有八个字!”
“如果说只是区区八个字,让你记下都那么困难,那我就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有病了。”
“……”人群再次陷入一片寂静,良久之后,才有人再度出声反驳,声音和语气都显得很是强硬,只是再也没有了前者的镇定自信。
“胡说八道!本少在这里读书近十载,根本没看过甚至听说过超越学校有什么教文!”
“呵呵,是么?”欧阳忽然动了起来,向台下走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为何,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从中分开一条小道,有很多人想要去堵住这条小道,但都被人流挤开。
因为这条人流并不是翠绿一片的超越书院学袍,而是由各种平民布衣,穷酸书生组成的。
欧阳行走于人群中,夹着泥土的布鞋踩在了石路上,又踏过重重台阶,来到了超越书院院门前。
书院院门很大,四根宽大的石柱前还有两座不适风景的石狮,而在石狮旁,都长着一堆病恹恹的小草,还有乱石瓦砾。
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乱石草丛间,各有一块牌匾混着泥土的味道深埋其间。
“既然超越书院的学生都已经忘了教义是什么,那就让我这个外人的来告诉你们吧。”
说罢,他一手收回铁扇,随后弯腰,握住,提手,便有牌匾从中而出,有泥沙滚土从中不断落下。
然后他又以相同的动作取出另一块,动作行云流水,极其娴熟,显然是做过不少类似的动作。
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那书生洁白如玉的双手,在牌匾不断擦拭着,一片片淤泥随之落下,混着少年的汗水,消失在坚硬的砖石中。
随后他伸手指着两块牌匾,道:“看到了没?这就是教义。”
那两块散发泥土气息的破旧木牌匾,在烈日下显得格外耀眼,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无数伤痕,却依旧磨灭不了上面各自篆刻而成的四个锡金大字。
“有教无类,因材施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