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如站起身,用着泛着秋波的眼眸斜溜着郁铭玦,“哎哟喂,郁三公子您就别装什么柳下惠了?从前你不是跟我说当看见一个女人衣衫不整时,一定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然后一路看到尾嘛。”林亦如拍拍郁铭玦的肩旁,捂着嘴笑道:“哈哈,那次要不是我罩着你,你早已被人打得连你亲娘都认不得你了。”
郁铭玦狠狠瞪了她一眼,突然露出贼兮兮的笑容,“你让我别装柳下惠,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呀?莫不是你少女怀春,来来来,让哥抱抱。”郁铭玦的目光故意不停得在林亦如身上游弋,要是别的女子早该羞得满脸通红,撒腿就跑了。
林亦如平静得端起一杯茶,巧笑盈盈,目光比他还大胆炽烈,她缓缓说道:“听说宫里头呐现在正缺太监,郁三公子要是自己不忍心动手,我可以帮你。过几日家里正好有几匹马需要去势,到时你上我们家来,我出钱让马夫顺便把你骟了,替你断了这烦恼根。你该怎么谢我呢?”林亦如悠然得吹着茶杯中浮在水面的茶叶,好似真在为郁铭玦着想。
面对这种内心充满恶毒点子的女子,郁铭玦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而且经常被她杀了威风。从前,没遇上林亦如之前,他到哪都是个街头小霸王,吆三喝四,威风八面,但自从有一天他无意间挡了林亦如的轿子就开始威风扫地。
那日,他心血来潮,想在下虞县清水坊街道上跑马,他也就想想,但左右帮闲怂恿他付诸实践。他一受蛊惑,就命人牵出紫骝骏马,扬鞭一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路掀翻商铺无数,差点把整条街给拆了,最终撞上了林亦如的轿子。彼时,林府的丫鬟缓缓掀起轿帘,从轿子中走出一个秋水美玉般的美人来,素色花挑流仙裙裹紧了腰身,衬出玲珑小巧的身段,一头青丝柔顺得垂在纱衣上,显得文静而动人。
他一时不免呆愣住,看得眼睛发直,魂不守舍,忽觉醒过来,立即下马给林亦如赔礼道歉。他语调平和,气质儒雅,不凡谈吐显出一些豁达风度来,心道以他显赫的家世,俊美的面容,温润的风仪定能给林家小姐留下不错的印象。
其时,林亦如皱了皱眉,眼中透出一丝冷意,不由分说,一下车就把他毒打了一顿。林亦如气势汹汹得随手从地上抄一根粗棍子,把郁铭玦一直从清水坊街头打到街尾,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其凶狠之状,犹如脱缰之野马,下山之猛虎,郁铭玦被吓得终生都有阴影。最后他二哥郁青岩正好也在下虞县,闻讯赶来三言两语倒就劝住了火爆性子的林亦如。
此事使郁铭玦得了一个教训,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以后,郁铭玦便和林亦如相识相交,郁铭玦由一开始对林亦如的倾心到后来损友之间的互掐。
郁铭玦回忆起之前的事,心中倒有一些暖意,从前那么得喜欢林亦如,觉得她像仙女,什么都好,现在这么得损她,觉得她就是个女流氓,蛮不讲理。一念至斯,郁铭玦不由得笑了,言不由衷得笑道:“县太爷的公子娶了你,真是有福了。”
林亦如听出了此中的恶意,抄起手边的东西就要扔,但她回头见是那幅画便放下了。郁铭玦问道:“什么画能让你这么赞不绝口?还舍不得砸,你可是连我的无双玉璧都可以毫不心疼得拿来砸的人。”
林亦如默不作声得盯了他一会,举着画,狡黠得一笑:“你想看?”
“你给我看也好,不给我看也罢,反正我无所谓,我什么画没看过。”郁铭玦脸上未免又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他郁家三少爷什么东西没见过。
林亦如把画铺在长几上,缓缓得摊开了,道:“嗯——向来喜欢猎奇的郁三公子,说不定还是此中的行家。”郁铭玦好奇得伸头一看,脸立即飞红了,又气又羞,翻白眼珠子瞪着一脸淡定的林亦如。
林亦如又是爽朗一笑,“哈哈哈哈哈,郁铭玦,我最喜欢看你这副娇羞的模样了,跟我们家二毛一模一样。”
林亦如取笑了郁铭玦一番后,神情忽而变得严肃了,拉郁铭玦起来好好端详。郁铭玦虽被林亦如拉到了画作面前,但他打开了折扇盖在自己的面上,死活不肯再看,还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林亦如一把夺过折扇就扔出了窗外,按着郁铭玦的头,指着画道:“你懂画,你仔细看看,这画是不是属上乘之作?”
郁铭玦执拗不下,便长长得吸了一口气,凝眸细看,他一番领略之后,也对这画赞不绝口,“这画确实不错,运笔洒脱中透着别致,匠心独运,构思巧妙,这画中的楼阁、庭院……还有男女,寥寥几笔,突显风韵,但这纸……就是街上十五个铜板有一刀的货色,这墨稍好一点,但也不是什么精品。”郁铭玦忽然把目光投注到画作的右下角,道:“这印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踱着步,细细思忖了片刻,娓娓道:“云墨斋最近收集了一批画作,其中就有这位画师的画作,不过因这位画师名不见经传,所以在云墨斋也不能归于上品。此中还有一件奇怪之事,云墨斋中有不少这种同一画风但不同署名的画作,我请过莫乙先生来鉴定,他断定那些画都是同一人所作,但署了别人的名。那署名也大煞风景,什么孔二狗,朱大肠,真是一个名字毁了整张画。”郁铭玦脸上浮现出一抹嫌弃的神情。
“也许那是画师的率性之举吧。”林亦如让郁铭玦看盖印处:“这纂章是用萝卜雕的,因而模糊不清,你没看出来上面是什么字吧。”郁铭玦不尽得唏嘘,“贫寒得文人连骨气都丧尽了。”
“有如此画作,却连纸墨都买不起,这是世风不正,辱没了人才啊。”林亦如回到座位上,手把玩着茶杯,心中却放不下此事。
“这画你哪来的?”一直在低头赏画的郁铭玦忽然抬起头来问林亦如,他心中也有些沉甸甸得压抑,绝妙的画师,贫寒的生活。云墨斋中不乏名作,但不少名作还敌不过此画师之作。那些浪得虚名之辈无一不靠着粗制滥造的画作过得滋润,他云墨斋还得像神一样供奉着他们。
林亦如快速得扫了他一眼,不作答。郁铭玦讨了个没趣,继续研究那画,忽又问道:“这画市价多少?”
“估计不足三两就可以买到这么一张。”林亦如放下了茶盏,她心中已有了主意,以郁铭玦的实力寻访一名画师乃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这画师岂不是自轻自贱?”郁铭玦不免为其叹息,又怒道:“即便他有才能,但折煞才学,奴颜媚骨,画此种不入流之画,定如此低廉之价,看来其心不正,为了一点小钱就能出卖笔墨。”
林亦如不满得瞥了郁铭玦一眼,小心翼翼得收起画递给郁铭玦,“郁铭玦,你有没有兴趣拜访一下此人?说不定他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
郁铭玦沉思片刻,木然点了点头,似乎有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