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在公堂上三缄其口,有一句没一句的,熊天成审案审得窝火,便不再跟她废话了,惊堂木一拍直接将她下到大牢里去了。他可不是耗得起时间,玩得了耐心的青天大老爷,犯人招不招都无所谓,反正罪名总是找得出来的,偷鸡摸狗的事没有,瓜田李下之事还会没有?
林亦如苦口婆心得对熊天成百般劝说无效后,只得作罢,带着赢宕一起来探视沈梦,想宽慰她一番。
牢狱阴暗潮湿,透着一股子霉味,林亦如不得不掩鼻而入,总觉得自己像是走在一座古代的陵墓中,很神秘也很恐怖。牢里的罪犯并不多,但很喧嚣,时不时得发一下疯,哭喊呼啸着,一丝浮躁的气息散逸于此。但牢里还有一个静谧如山的女子,她背对着牢门,木讷而沉静得望着墙壁,对于一切坦然置之。
“沈姑娘,我们来看你了。”隔着牢门,赢宕对沈梦道。他说着,把自己手中的食盒扬了起来,希望沈梦能注意一下他。
沈梦并没有转过身来,继续箕坐着望着前方,不知她是真的在望着那堵墙,还是视线被墙阻挡了,她本来想望的是墙外的风景。
此时,墙外的秋海棠已经凋零遍地,风萧萧,吹落花千树万树,枯草堆满了残红,败景如斯,不如不见。
沈梦没有理睬他们,赢宕黯然失落。
林亦如不忍看到赢宕这样的神色,便吆喝狱卒给他们开门。
牢狱寒冷,狱卒便时常喝烈酒御寒。此时狱卒正喝得醉醺醺的,见有人这样大爷得吆喝,握着皮鞭子凶神恶煞得走过来,沿途抽打左右监牢,以显示自己的威严。自古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落入狱卒之手的罪犯可是最难过的。
林亦如正要跟狱卒动手,监牢外忽然出现一个干脆的声音,“住手”。熊宝宝带着下虞县捕头耿正快步走了进来。
狱卒酒醒了三分,见是熊宝宝,连忙行礼不迭。熊宝宝微微颔首,示意他开门。
林亦如见熊宝宝昂首挺胸,气宇轩昂的,心下有些惊讶,一直以来,都只把他当小孩子,今日他竟然显示出这样的沉稳笃定来,一定是狐假虎威,他背后还站着威武雄壮的捕头耿正呢。
“熊孩子,你还挺威风的哈。”林亦如拍拍熊宝宝的肩,赞许得道。
熊宝宝用着教训的口吻对林亦如说道:“凡事不要动不动就要跟人打架。打架不好,被人打残了就更不好了。”说完,他便轻振衣袖,走入牢房中。
熊宝宝蹲下身来,奶声奶气得道,“沈姐姐,我给你带了画笔来。”
耿正走上前,把画笔与宣纸摆放在牢房的矮几上,画笔精致,羊毛软毫细软,宣纸厚实洁白,乃是亦玦书铺的精品。
沈梦偏头一视,心有所动,却依旧没有动身。
“沈姐姐,这些不都是你喜欢的东西吗?”熊宝宝把笔与纸拿到沈梦面前,“为什么明明是你喜欢的东西却不要?”
“因为它们不长久吧。”沈梦婉轻叹一声,拒了熊宝宝的好意。林亦如拉过熊宝宝,皱眉问他,“你怎么又改口叫姐姐了呀?”
“你吃醋了吗?”熊宝宝道。
林亦如眉心皱得更起了,“谁要为你这熊孩子吃醋啊?只是见你的态度变得太快有些纳闷而已。”
“上次我被绑架了,就是沈姐姐送我回的家。”
“既然如此,那你还在公堂上那样对她?”
熊宝宝挺了挺腰,“一码归一码,我才不会像你一样感情用事、鲁莽泼辣,我行事都讲究一个理字……”
熊宝宝还未说完,林亦如捏了一把他肉嘟嘟的脸。
在他们说话间,刑名师爷刘全无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供状走进来,看了看眉目含忧的赢宕,再看看正在那里七嘴八舌的熊宝宝与林亦如,然后自顾自得走到沈梦面前,大抵是觉得他们都挺傻的,说话都说到牢房里来了。
“喂喂喂,犯人沈梦画押了。”刑名师爷催促着沈梦。
沈梦抬起头,直视着刑名师爷,诘问,“我认了什么罪了,你要我画押?”沈梦眼眸中皆是寒芒,话也冰冷如斯,刑名师爷竟微微有些忌惮。
林亦如撇下熊宝宝,一把夺过刑名师爷的供状,定睛一看。
“本人男,爱好女,下虞县人氏,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文能挥毫织罪名,武能挺胸背黑锅……”林亦如愣愣得把头转向刑名师爷,“刘师爷,这是你的个人简历吧……”
“呀,拿错了拿错了。”刑名师爷赔笑不迭,连忙又从袖兜里掏出另外一份供状。
“本人沈梦,于九月初八在东市菜场口邂逅杀猪小能手蔡阿四,见他美貌如花,从而心生歹意,怎料其宁死不从,从而成全了他,把他弄死了。”
“这一份供状简洁有力,寥寥数语便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写得很清楚。我大天朝的想象力还没有扼杀在我们这一代上。刘师爷,你在哪上的学?我让熊宝宝也上那读书去。”林亦如一脸的诚恳。
“谬赞谬赞,少夫人。”
刑名师爷刚说完话,林亦如就把供状给撕了。
“这犯人还没认罪,这供状都已经出来了,你爹的办事效率还真是高啊?”林亦如言不由衷得对熊宝宝道。
熊宝宝不以为然得说:“因为上面马上就要派巡察使来考核地方官员了,我爹得赶紧做点政绩出来,不然他这官就难做了。”熊宝宝说的轻描淡写,似乎一点也不为熊天成担心,林亦如却忧心忡忡的,在她的印象中,熊天成自从上任以来,除了偶或美其名曰体恤百姓得去农田里摘几个瓜回家,就没有再干过别的什么让人看得下去的事了。
熊宝宝见林亦如这一番神情,挑眉望着她,“你似乎不太看好我爹啊。你放心,我爹是无为而治,巡察使会明白的。”
“无为与无能还是有点区别的吧,熊宝宝。”林亦如郁闷得道。
“少爷、少夫人,你们就别搀和这事了,这犯人把押一画,就万事大吉了。”刑名师爷拱手建议。
“草菅人命!”林亦如恨恨然,“拿别人当替罪羔羊为自己的政绩出成绩,这是人干事?”
林亦如走到沈梦面前,言辞意肯,“沈画师,你如果不想背黑锅,那就请你告诉我们那天你到底去湖边做什么?”
沈梦思虑了片刻,把实情以告,“我是去散心而已。”
在场众人无言以对,原来真相也是这般得索然无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