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府的中堂肃穆而死寂,萦绕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氛。与当初林亦如进门时的场面一样,熊天成与熊夫人在正堂的太师椅上高坐,熊府的三个小姐分列两旁,只是末尾处多了看好戏心态的林亦如与垂头丧气的熊宝宝。
熊天成与熊夫人争论多日,林亦如又在其耳边旁敲侧击,百般说沈苏苏与沈梦的好话,最终熊夫人妥协了下来,嘴上应允了沈苏苏与沈梦进门,但私下里却串通了熊抱琴,要给沈苏苏一个好看。
今日沈苏苏依旧打扮得花枝招展,明艳动人,而沈梦神情寡淡,衣衫单薄而素洁,很难让人相信这一对人儿是母女。沈梦的眉心一直深锁着,带着挥之不去的轻愁,似乎并不满其母带她认祖归宗的行为。
沈苏苏跨入中堂,双手放腰际,端庄又温柔得给熊天成施礼,而后又浓浓得一笑,声音幽微悦耳,“妹妹给姐姐见礼。”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让人产生她是一个娴熟沉静女子的错觉。
林亦如对其的演技惊叹不已,觉得以后一定要跟好好学学,握了握口袋里的瓜子,这是看好戏必备之物。
熊夫人眼睛略抬,冷哼了一声,不想搭理沈苏苏。熊天成为难得碰碰她的手肘,压低声音道:“这么多年了,你的气也该消了吧!”
熊夫人正视着前方,对熊天成的话孰若无闻,用着生硬而冷漠的口吻对沈苏苏说话,“你记住,我是妻,你是妾,以后凡事你得敬我三分,早上你要辰时起来,在房门口跪着向我请安,晚上,在我就寝前,你也得向我问好。这是为妾的道理。平素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你不可忤逆。你见到我的女儿时,也得向她们行礼,毕竟妾的地位没有小姐公子高。”
熊夫人说到此话时,熊天成的三个女儿都不由自主得挺了挺胸,林亦如挤眉弄眼得朝她们的胸脯上瞄了一眼,平得一览无余。她暗叹,以后得指望她们丈夫的手法了。
“这些你都答应了,你才可以入我熊家门,否则回你的窑子去。”熊夫人的厉言厉色,使得在场的人特别尴尬,特别是至始至终没有说过话和施过礼的沈梦。
她伶仃得站在沈苏苏身后,眼眸低垂着,不是很情愿,显然是其母逼迫其来给熊天成夫妇行礼的,按其孤傲的性格,宁愿一辈子做个受人嘲讽,贱卖字画靠自己吃饭的画师,也不愿寄人篱下,在熊府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
“姐姐所说的事,我都照做是了。“沈苏苏脸上依旧保持着恰如其分的笑,心中却盘算着今时今日的羞辱,他日定当连本带利的还给你。知道你放不下身段,以后有得你受的。
沈苏苏微微下蹲,给熊抱琴、熊司棋和熊侍书都见了礼。
熊天成示好得开口道:“抱琴、司棋、侍书,你们也给你们的二娘行礼呀。”
熊抱琴眼眸都没抬起来,别过脸就是不给脸,熊司棋还了礼,熊侍书则双拳一抱,“兄台有礼了。”她这威武的模样,沈苏苏有点惊讶,但深藏不露的她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只是叹道:“小姐们一个个如花似玉,光彩照人,真令我这个做二娘的感到欣慰。”
“梦儿,你快来给你的姐姐们行个大礼。你的姐姐们都是大家闺秀,彬彬有礼的小姐们,你不可失了礼数。”沈苏苏拉着沈梦下拜。她故意把沈梦拉到熊家三个小姐身旁,装作无意得给熊天成看看什么叫玉树,什么叫蒹葭,女儿自然是她生养得好。
沈梦站起身来时,发现熊抱琴用着不屑的眼眸瞪着她,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个镯子,惺惺作态得道,“我本想呢送个金镯子给你。可是这镯子这么厚重,你那胳膊细得跟支筷子似的,显然是戴不动了。有些东西啊不是什么人都能要的。没有那福分,就别涎着脸皮来要,不然啊,就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熊抱琴眼眸一眨一眨的,逞着口舌之快,说得神情得意。
沈苏苏观察着沈梦脸上那种隐忍愠怒的神情,知道其女听不起别人的冷嘲热讽,连忙替她回应道:“大小姐的这番话,我家梦儿谨记了。”
沈梦归然不动。
“拿火盆、柚子水来,驱驱她们身上的邪气与妖气。”熊夫人高高坐着,指挥着下人们。
林亦如与熊宝宝看着直摇头,她上前一步道:“娘,既然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那火盆与柚子水就不必了。我看二娘举止大方得体,四小姐潇洒磊落,熊家有这样的夫人与小姐,那是熊家修来的福分啊。娘,您可别去了福分啊。”林亦如一声声得为沈苏苏与沈梦说好话,一则是见熊夫人太过刻薄,二则也是出于私心,她发觉沈苏苏简直是她人生的楷模,精神的导师。
“是啊,夫人……”熊天成也跟着劝慰,可熊夫人直接忽略了他。
“熊家的夫人?”熊夫人拿凌厉目光瞪林亦如,“你认为熊家的夫人有几个?据我所知,只有两个。一个是我,还有一个……”熊夫人顿了顿,没有把这话再说下去,看着林亦如冷冷道,“莫非是你这少夫人不想做了?”
林亦如见熊夫人把话锋转向她,毫不示弱得道:“也许年轻貌美的二娘为爹再生几个儿子出来呢,到时二少爷三少爷什么的娶妻生子,家里不知有多少个夫人,多少的热闹了。”说完,林亦如就笑眯眯得看了熊天成一眼。
熊天成一手捂住心脏,这儿媳坑惯了自己的爹,现在要坑他了。他用着怯怯的目光看向熊夫人,只希望林亦如的这招祸水东引没有成功。
“火盆、柚子水可免,但家法不能罔顾,沈苏苏从前没有正正经经得做人,现在从良了,过去的事也不是可以一笔勾销的……”熊夫人慢悠悠得说着,一旁的丫鬟见其脸色行事,连忙取来一根藤条,发挥熊侍书功力的时刻又到了。熊侍书的武功,林亦如是领教过的,那次与她比武,若非自己先给她下了泻药,她一定打不过。
林亦如见状,立即从春香手中端过一杯茶给沈苏苏,一脸和气得道:“二娘啊,今日你入门,该给我娘敬茶的。”
“这茶我无福消受。”熊夫人直接拒绝。
“姐姐这是不领我的情吗?妹妹好生难过。”沈苏苏毫不费力得簌簌流下泪水,盈盈望着熊天成,看得熊天成肝肠寸断的。
“别说我不领你的情,就算是当众打你又有何妨?你个窑子里出来不三不四的低贱女人。”沈苏苏得伏低做小蒙蔽了众人,但熊夫人依旧不拿正眼看沈苏苏。
熊夫人说着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可那说话的尖刻程度就连骂遍大街小巷的泼妇都自愧不如,林亦如深有体会,爱莫能助得看看沈苏苏。
沈苏苏的神情更加楚楚可怜了,含着泪继续诉苦般得道,“如果姐姐看妹妹不爽,非得打妹妹泄愤,妹妹甘愿受罚。但希望姐姐能给老爷留个颜面。毕竟外头的人都知道我是县太爷的人了。
沈苏苏的惺惺作态成功得使熊天成心如刀割,熊抱琴坚守自己的立场,和她母亲站在同一战线上,但熊司棋与熊侍书已经动摇了。特别是熊司棋走过来,劝其母道:“娘,二娘如今知错,您也就既往不咎了。”
“你们真是没有领教过她的厉害啊!”熊夫人气得双手痉挛,她还记着这蛇蝎女人当初是如何得排挤作贱她的。她指着林亦如,呵斥道:“都是你这兴风作浪的毒妇把这祸端引回来的。”
林亦如口上为自己洗白,但心中却是如是道:就是给你一个天敌,叫你再这样骄横跋扈!她说着,便听到身边的熊宝宝捂着耳朵,一声仰天长叹,“我要离开这里,上京赴考。书中的颜如玉没有这么吵的。”
“上京赴考?宝宝——”熊夫人见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这样埋怨得她们,连忙过来安慰他,熊家三个小姐也围着熊宝宝,在他耳边七嘴八舌得说着,使得他生不如死。林亦如也舍不得似的把自己口袋里的瓜子往他手里放,“小弟弟,别哭了,吃果果。”熊宝宝白眼。
“算了算了,我就受了你这贱人的茶。”熊夫人为了息事宁人,回过身百般牵强得去接沈苏苏的茶。
“够了!”一直沉默着的沈梦突然出声,她蹙起纤细的眉,一双丹凤眼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一手打翻了已在熊夫人手中的茶碗。她凌厉而倨傲得瞪了熊夫人一眼,最后袖子一挥,傲然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