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无双一旁站立不动声色的将莫轩然面上的震惊与诧异的神色尽收眼底,这幅画想必莫轩然一点也不陌生吧,呵呵,好巧不巧的是莫轩然的书房中也悬挂着如此一模一样画卷呢!
如今莫轩然见了会最作何感想?洛无双暗暗冷笑,若不是前世嫁与莫轩然为妻,她怎的会记得在他的书房中挂着如此一副意境之画?又怎么会知道莫轩然素来以这一幅‘踏花归去马蹄香’图来自持清高?自命不凡?
莫轩然书房中的这幅画由来还是要从莫轩然八岁那年夏天说起。
当时,南楚皇帝正是龙虎之年,膝下儿女众多,一日下朝回宫途中正好遇见儿女们从国子监下学归来,皇帝一时兴起便要出题考究他们所掌握的学问,题目从礼、乐、律、御、书、数六艺课业考到修身养性的琴、棋、书、画。
一路考查下来不少皇子倍感心力交瘁,难以招架,然唯独八岁的莫轩然表现尤为突出,回答问题有条不紊,可圈可点,甚得皇帝青睐,最后一轮作画课业考核中,皇帝命以‘落花归去马蹄香’作为命题,令众皇子随机作画。
待交上的画稿递到皇帝手中时,皇帝一一过目皆为不满意,直到看见莫轩然画中蝴蝶绕马蹄翩飞的刹那间大呼妙哉妙哉,称赞此画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妙笔,当下赞誉了莫轩然是‘神童’,更是赐下不少价值不菲的物件!
莫轩然自此在众皇子间一跃成名,他将得了父皇夸赞的画挂在自己书房时时勉励自己要勤奋上进将来做栋梁之才,可惜好景不长,不久之后莫轩然生母芸妃娘家的武穆侯府因犯事触怒龙颜备受皇帝厌憎,这份厌恶波及到了芸妃使得一向恩宠不断的芸妃失了势,宫中之人素来精通于闻风变向,捧高踩低,逐渐连带着将莫轩然这位皇子也置之不理,皇帝也不曾再夸耀莫轩然的才学。
自此莫轩然从当初的神童又变回原来的身份,不,是比之前更差!
众皇子常常拿此事来侮辱谩骂奚落他,说他从父皇那里得到的宠爱是最好的却也是消失最快的!生母失了宠爱,那就等于他这个皇子空有个好名称而已,就连宫中稍微受宠的奴才也是比他这个皇子当的舒坦!
兄长们的讥笑与讽刺令莫轩然的心底长了一根毒刺,自那时候起莫轩然就发下毒誓,将来要将当初嘲笑他之人一一踩在脚下。随着年龄的增长众皇子也都忘却了幼时对他的恶行而与他继续称兄道弟,可唯独莫轩然难以忘怀!
为鞭策自己当初受的恩宠与虐待,莫轩然一直便将‘落花归去马蹄香’的画悬挂在眼前,这幅画是他的骄傲是他年幼时自命不凡的见证,他坚信纵使自己不受宠没有后盾力量支撑,他也能闯出一番天地来!故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懂得隐忍与韬光养晦,只待自己羽翼丰满一震九天!
他心中如此想却也是真切的付诸于行动,他用十年的时间忍常人之不能,私下建立了独属自己的秘密基地,逐渐有了可以与皇兄们相抗衡的实力…
是以,莫轩然眼下出这个题目来命众人作画的目的恐怕是有两点:第一,莫轩然喜欢锱铢必较,不论慕容家兄妹是何缘由没有引荐洛无双向他行礼这在他的眼里都是对他大大的不敬!他心中仇恨不得点破故而用此命题来作画,他自信世人不会有谁如同一样画出蝴蝶饶马蹄飞的绝妙意境,他心底是打算要狠狠嘲笑慕容兄妹,只不过是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罢了,私下里他恐怕是要骂他们个个资质平庸还敢藐视他的身份地位!
第二,除却心底讽刺慕容家兄妹外,莫轩然以此命题主要是为了满足自我的一种陶醉,见到众人所作的画无一能与他相媲美,他内心便会油然而生出一种我为天才的极致荣耀感,那种视一切为草芥浮云的高傲感觉令他爱不释手,沾沾自喜!
话说到底,莫轩然弯弯绕绕不过的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享受自身满足的愉悦感与鄙视他人的爽快心情,莫轩然长期在宫廷生活熏陶长大,他的一颗心早就在浸淫权术的较量中变的肮脏不堪,甚至已是扭曲变形!
通过这种变态的手法来满足自身升华的快感,世间也只有莫轩然才能想到,才能做出吧!
呵,莫不是死过一回,洛无双哪里有机会探的莫轩然复杂的内心世界!
只是可惜了,她洛无双既然重生一回,那势必是要与莫轩然争锋相斗至死方休的!
你莫轩然不是想要变相的享受自我催眠的荣耀感么?那好,她洛无双偏偏就要让他体验一把梦想破裂的压迫与恐惧感!
望着莫轩然那双锋利的鹰眼逐渐眯起,见得他眸底骤然生起的痛恨与冰冷,洛无双忍不住情不自禁的勾起唇瓣笑了,不过是一幅画就惹得他暴露了心底的阴暗本质么?
洛无双踏前一步走近莫轩然,故意问道:“无双这幅画,七殿下以为如何?”
柔柔的声调灌进莫轩然的耳朵里,令他自以为傲的资本轰然崩塌,莫轩然不能想象竟还有人能做出与他如出一辙的画品来,这画面上奔驰的骏马与翩飞的蝴蝶与他房中挂的画竟丝毫不差,甚至于精细到蝴蝶翅膀上的花斑纹路都一模一样!还有下面花团锦簇的每一片叶子与花瓣无一不是与他当初的手笔相同…
见到这幅画的刹那间,他都怀疑这画是不是从他书房中取来的!
一模一样的画品,这如何不让他震惊!
莫轩然双眸盯着眼前的画,垂放在衣侧的手逐渐收紧,握成拳头!
“敢问洛姑娘,这幅画你以前可曾见过相仿的?”冷漠的声线从莫轩然的牙缝中挤出,本是询问的口吻如今从他口出说出竟硬生生的带了十足的审问意味!
洛无双闻声轻笑,莫轩然如此问,是不是认为自己的荣誉与多年来自命不凡受到了打击与压迫,他是在强烈的不满与愤怒?
微微挑了挑眉,洛无双一瞬不瞬的盯着莫轩然的眼,缓慢道:“这幅画在无双年幼时候就画过,今日偶遇七殿下出此题目于是便投机取巧将画搬了过来,无双倒是不曾见过别人也做过此画?七殿下这般问,难道是说七殿下以前见过与此相似的?”
莫轩然对视着洛无双清澈如山泉幽深似古井的瞳孔,忽然感觉心头一阵的烦躁与慌乱!洛无双竟说这幅画她幼时就作过?
手指再度收紧,莫轩然嘴角面前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又道:“幼时约莫是几岁?”
莫轩然竟问起年龄问题,呵呵,他果真是被她的话轻易惹毛了,是在怕自己十年来自以为是引以为傲的事被别人践踏了么?
洛无双作出努力回忆的样子,随后在唇角绽放出一抹炫丽刺眼的笑花来,十分欢快道:“记得是在无双七岁时家父曾以此为题考过无双,这幅画也就是在无双七岁的时候画下的,那时候画功薄浅画的不尽人意,如今再次重画一回倒是感觉好多了,不过这画若是看在名家大师的眼里应该算是难登大雅之堂的粗劣墨迹,一文不值。”
洛无双这几句话说的很慢,确保莫轩然一字不差的听见心里去,让他内心强烈的嫉妒与不满起来。
“…七岁?”莫轩然口唇翕合,喃喃自语,鹰般犀利的眼神中快速闪过冰凉骸骨的冷意!
他是在八岁作画受到父皇表扬,他私自以为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画出与他意境相似的作品,他骄傲的将它作为一生中命格尊贵不凡的象征,十年如一日的相信自己就是独一无二的王者,这份内心的满足与喜悦是他多年来心灰意冷,精神受挫的一剂良药,可如今他却是被赤裸裸的告知这些年他信奉的骄傲竟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
面前的洛无双竟是在七岁就做的此画?而他是八岁!竟前后相差一年!
莫轩然忽然感觉心脉跳动的十分凶猛,他不能容忍自己被一个黄毛丫头超越了去!多年来的自尊与傲气也不允许有人来践踏!
难以控制情绪在莫轩然脸上呈现出来,只见的他俊逸不凡的面庞阴沉的可怕,五官的线条看起来竟有些扭曲与狰狞,这是莫轩然要爆起的征兆!
重生一回,抛去前世中对莫轩然的崇拜与迷恋,洛无双很庆幸自己竟能清晰的掌握住莫轩然的心性与脾气,明明知道莫轩然是争强好胜的角色,可她却是要偏偏激怒他,让他去嫉妒让他去发狂让他去愤怒!
你八岁作画是么?那我就偏要说自己是七岁作画,虽是故意编造的谎言但却还是成功的狠狠刺激了莫轩然的心!
呵呵,锱铢必较的人必定心性狭隘,掌握了莫轩然的心性便是找到了对付他的最好办法!
瞧啊,不过是一张画就令他动怒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莫轩然如此愚蠢的一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