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沛却冷冷盯着她,而这幅表情也是江心娆不熟悉的,或者说,相识这段日子,他从没有这样看过她。
“我想要什么?你觉得我会要什么?或者说,你有什么能给我?这样耍人玩很有意思?嗯?你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么!力度控制的不好,车毁人亡都可能,甚至还会搭上那对夫妻的性命!你不爱惜自己,可有为别人想过?”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个视频常人是看不出来的,可怎能瞒过他?就算有这种迹象,外人都以为这是操作不当误把刹车当油门,可惜,他知道这个女人绝不会有这种失误,即使她的技术很烂!所以,只有这种可能性,她是故意的。
刚才看完视频,小交警那里他是打了招呼的,否则真被有心人看出什么来,人家告她故意伤害罪简直轻而易举!
江心娆眼圈顿时红了,呼吸也急促,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在赌!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也觉得很对不起那对小夫妻,可是,那个时候,她别无选择,她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车外星光点火车来车往,车厢里一阵难捱的死寂,过了好久,江心娆才低声开口。
“随你信不信,我没想过要耍任何人也没想伤害谁。”
那就是承认了!
钟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她的眼角泛起一片水光,快速涌出又迅疾逼退回去,这一刻她的不知悔改和桀骜不驯却让他涌起一股恨不能掐死她的念头,捏方向盘的手也不仅再握紧,可最终他还是松开来,而是换了一种冷然的语气,带着一丝察觉不到的恶意。
“那好!我先不问你是什么理由?不如,你来问我,我从哪里来?”
她抬头看他,下意识打量过去,这一眼,便察觉了与往日的不同,一身考究的酒红色毛呢格子西服,白衬衣,墨蓝色碎花领带,就连发型也是一丝不苟特意打理过的,这是一身某种阶层的社交礼服……
慢慢地,她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钟沛却盯着她有些慌乱的眼,直接给出了答案。
“你想的没错,我从威泰蓝江董的生日宴会上来。”
“是吧。”她回归若无其事。
“那我再来猜猜,江大卫的女儿江心娆因为一些原因不想参加宴会,故意弄出了这出追尾,是吧!”
她彻底顿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男人,似乎根本不相信这些话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这些她一直竭力想要避开的东西。
钟沛看着她。
“怎么?吃惊吗?我很早就知道你是江大卫的女儿。”
“……”
“可你把自己当谁?嗯?居然本事见长,连演危险特技戏都亲自上!嫌命长!?”
不知沉默多久,她面无表情盯着他,终于开了口。
“你知道的还挺多。”
她以为他是安全距离中的一个邻居,哪怕实际超过了邻居范畴一些,至少也是正常的,不涉及隐私的那种。没想早就不是了。
或者说,她太蠢,市政府的一竿子人,江大卫怎么会错过!而钟沛其人,又岂是那样寻常。
“谢谢你能来,我无话可说,先在这里下车好了。”说完,她动手去解安全带。
未及推开车门,钟沛就一把按住她的手,整个人逼近过来,把她圈在一角,几乎和她的身体贴到一起,墨色眼瞳紧紧地盯着前面不知死活的女人。
她终于有些惊疑,男人和女人毕竟是悬殊的,尤其这种让人逼仄的空间。
“钟沛,你要干嘛?”
可容不的她继续张牙舞爪,他的眼神暗了暗。
“江心娆,这就是你对帮你的人的态度?你记得上次吃饭时怎么和我保证的,嗯?这么快就忘了?是不是我钟沛对你来说,已经随意到这种地步,利用完就扔?不高兴就不理?”
江心娆看着他离自己不足几公分的脸,睫毛颤了颤,脑中也想起那一次喝清酒的场景,又有些想不通怎么两人就发展成今天这样子了?
可是,他说的,他逼问的,她完全懂,他在一点一点看穿她,这样的念头只让她觉着气急败坏,说出的话自然忘了往日里的圆滑。
“对,你说的都对!可是,我就是这么做了,撞车,和人叫板,逃避去宴会,这些你说的统统都对!可是,这些我的事情,麻烦你别管!”
钟沛冷笑,语气近乎凶狠。
“别管?晚了!江心娆,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为什么会这样,你也清楚我对你存了什么心思!你要敢说不清楚,我现在就说给你听!”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蹦出来了,又却觉得自己身在烈火上烤,明明自己说话更蛮横更无礼,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冷然决绝又霸道,比她更甚!光是气势上压的她完全翻不过身来,而他逼近的这一步,一直都是她最害怕的!她甚至敢肯定,如果逆了他的鳞,会无法收场,至少,她努力维护的两人的距离,就会这样烟消云散。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样的几个思量,她已经落了下乘,刚才耍横的勇气也荡然无存,有些结结巴巴道。
“钟沛,好话好说,你别这样。你让开一点说话好不好?”
可怒火中的男人哪会听进去,不仅没让开反而低头又迫近了一分,几乎让她连呼吸都不会。
“为什么不说?害怕了?你不是很厉害?很勇敢?喜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也不在乎吗?回答我!”
“我,错了行不行!你别再靠近,真的,别再靠近了……”她看见自己在他如墨的瞳孔中越来越大,几乎任命似的闭上了眼,在几乎要喊救命的瞬间,只听啪嗒一声,她身上的安全带再次被扣上,下一秒,周遭的压力却瞬间退去了很多,空气顿时顺畅很多。
她颤着睫毛睁眼,钟沛已经直身端坐在自己位置上,淡淡地看着她,仿佛刚才的所有不过是错觉。
“真知道错了?还要下车吗?还是说你打算直接也把家给搬了?”
她茫然了片刻,才不自在地正了正身体看前方,摇头:“不下车了,也不搬家。”
钟沛轻哼一声,奥迪重新发动。
“饿了吧,先去喝点粥。”
她哦了一声,哪里还敢说不。其实他这样一问,她也是真的饿了,她是肉身,不是铜人。
一场风雨就这样无头无尾地骤来骤去。
两人一路无话,车子到了临水街的那家粥馆停下。
下了车,钟沛再次皱眉看她有些不伦不类的装束,尤其是长裙下的金色高跟鞋,金属的冷光让他直皱眉,真不知道女人是什么做的,这种鬼天气也能这样活得下去。
“你车里没有别的衣物了?”
她摇头:“今天换的旧衣服都在车的后备箱。我不冷的,我有穿肉色裤袜……”
钟沛青筋直跳,几乎又想吼人。
“你刚才在交警大队怎么不和我说!”
她缩了缩脑袋,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
“那会儿我忘了,而且你脸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打定了主意不去,居然还尽责的演戏演全套!”
岂不是,就算今晚是江家派人来,她这一身华服美裳也能安全躲过,外人看上去这一场不过是意外。
“以防万一,要是别人发现多不好……”
几乎被她气死!
“笨蛋!”钟沛吐出两个字,走近她,把她的羽绒服拉到顶,连帽子都扣上,远处看起来直挺挺木乃伊一副,然后才扣着她的手腕,进了餐馆。江心娆当然挣了挣,可惜蚂蚁撼树。
此时已经快到打烊的点,他们运气好,还有一两位客人在内用餐。
吃饭的时候,她几乎整个人都埋在碗里,不看服务员好奇的眼光,更不看前面的人。
倒是钟沛靠在椅背上,前后一直盯着她。
“要不要再来一锅?”
“什么?”她抬头。
“你已经吃了三碗,要不要再来一点?”钟沛指了指她已然又空了的碗。
她一直胡思乱想,没想一锅小份的已经见底了。
“不用了。我已经很饱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暗自摸了摸肚皮,摇头。
钟沛也干脆:“好。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她抬头,不解:“怎么办?当然回家啊!”
“你不觉得,应该先给我一个交代?”钟沛脸色恢复往常的平静,语气也相当风淡云轻。
她顿了几秒,慢慢开口。
“事情的经过了,你也知道了……好吧,我承认我有点任性,下次一定不了。谢谢你这次帮忙,相关费用我尽快还上。”
说了等于没说,钟沛眉峰动了动:“钱的事好说。你欠的人情也不是一桩两桩。我要一个保证,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拿自己安全开玩笑的事情。”
江心娆瞅着对面的人,片刻垂了眼,声音乖乖。
“你放心,绝对不会了。”
钟沛眯眼,这样顺杆子往下一直是她的拿手好戏,可还是接了话。
“好。至于为什么不去宴会,我等你以后主动开口告诉我,我会等。”他乌眼沉沉看着她,神色淡淡,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却让江心娆更觉得乱了套了。
本已经回归陌生邻居的人,怎么因为今天这桩追尾偏差的越来越远了。也想扯了嗓子问你凭什么啊干嘛呀,不是父兄不是男友也不是枕边人,你为什么啊!可这会子她愣是没这个胆,至少有的东西,有的面纱,她还不敢揭,就让她继续做鸵鸟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