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闷响，却让她短暂的微怔之后，立刻恢复如常。
“薇薇，怎么才来？让我们这一屋子的人等你，你说要怎么罚你。”华董半是宠溺，半是斥责的声音，和他身上的脂肪一样油腻，让人作呕。
“刚在走廊碰到一个人，以为是故交，没想到认错了。”宋薇薇脸上挂着程式般的笑容走过去，眉眼弯弯，犹如清风霁月般赏心悦目。她扬起连自己几乎都受不了的娇嗔，伸手捶了捶华董的手臂，“我认罚，今晚，华董说了算。”
这话说的不清楚，听来极为暧昧。立在一边的沈暮，垂在西裤边上的手，骤然拽紧，脸上却是清风明月般的平静自若。
宋薇薇如潋滟水波的眸光，缓缓滑到沈暮身上，眉眼微挑的又转向华董，疑惑的问，“这位是？”
“宋小姐，许久不见！”沈暮不按常理出牌，一改在走廊的故作姿态，脸上却依旧是意兴阑珊样子，让人捉摸不透。
宋薇薇怔住，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
她是要装作素昧平生，还是似曾相识？这选择，貌似两难，因为她那多嘴的一句问，已经将后路堵死。
果然，狭路相逢，狼烟四起。
“呀！没想到日理万机的沈先生，还记得我啊！”她娇似婉转黄鹂的清丽声线，脆的仿佛容易折断的琉璃。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像宋小姐这么漂亮的佳丽，总是让人过目不忘的。”这一开腔就是满口的恭维，沈暮这几年是越发圆滑世故，他好看的薄唇，微微一动，“就算过去多久，哪怕是三年五载也足够让人惦念难忘。”
三年五载，这个微妙的时间节点，让她浑身不自在。
字里行间火药十足，人精如华董，也听出了些弦外之音，连带着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微妙。
“不如坐下来再说？”华董拉着沈暮往主位去，也顺手拽着她，往沈暮边上的座位一推。
其实，蛮大一张桌子，都是坐满了的，剩下的位置刚刚好。满满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宋薇薇也不好做的太难看，也只能按照华董的意思坐下。
“原来，你就是那位宋小姐。”说话的人，她认识，是星辰国际的负责人白榆风，也是正在洽谈项目的投资方。不过，他的话颇有深意。
宋薇薇仔细回想，和星辰国际是第一次有合作意向，此前应该是没有见过的。
“白总，我们见过？”她是一头雾水，今天这饭局，颇有鸿门宴的意思。
“我和沈暮是打小的情谊，宋小姐是多特别的存在，我也就听过一两回。”白榆风是乍看不惊，却越看越有味道的人。他的脸上是意味不明的笑，浅到不易察觉，“但能让他提起一两回的人，特别是女人，那可都是他心尖上的人。”
白榆风就坐在盛月边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喃喃低语。
“沈先生是不是常用这招搭讪美女？”宋薇薇礼貌回敬，“为他人做嫁衣裳的道理，白总不会不懂吧！何况，沈先生这样的人品才貌，这心尖恐怕也与常人不同，能惦记的人自然也不必我多说。”
“宋小姐，果然够特别。”
“彼此彼此。”
“宋小姐和榆风似乎很有共同话题。”沈暮把酒杯递到她面前，表情讳莫如深，眼神凌厉似刀，共同两字又咬的格外的重。
宋薇薇如坐针毡，却又不得不接过酒杯，满脸堆笑的应承他，“沈先生一句话，谁敢不陪着，我第一个不依。这杯算我给沈先生赔罪，我干了您随意。”
如水晶般通透的酒杯微微一斜，玫瑰色的酒液全数滑进她口中，又苦又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开，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叫嚣着别扭。
沈暮知道她不喜欢喝酒，难为她，他是不是会开心一些？
不等沈暮说话，宋微微又自斟了一杯，眸上蒙着淡淡的水光，她笑着说，“这一杯沈先生可要陪我喝的，庆祝我们……久别重逢。”
沈暮沉默，没有喝酒，只是定定的看着宋微微一口饮尽杯中酒。她转眼又斟了满满了一杯，满的几乎要从酒杯中溢出来。
“这一杯还是要敬沈先生，还请沈先生高抬贵手，放过我。”宋薇薇正要举杯狂饮，手腕被沈暮握住，酒杯生生的顿在半空中。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沈暮也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一句话都没有，就连表情都吝啬的不愿表露。
倒是白榆风先促狭的开口，同华董他们说，“这酒光让沈先生和宋小姐喝了，我们跟这陪着多无趣，华董要不要跟我去沈先生的酒庄，开几瓶好酒品品？”
“那我们可是要去享受享受的。”华董听白榆风这么一说，两人相互使了眼色，带着一屋子认识不认识的，乌泱泱一群人一拥而去。
很短的时间内，所有人都走了，Andy也走了。
厚重的檀木门关上的声音还在回荡，包厢里一时静如一潭死水。
手腕上暖暖的，是沈暮手掌的温度，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宋薇薇不说话，沈暮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宋薇薇能感受到沈暮的怒气，他握着她手腕的手，正一点点的收紧，仿佛骨头都要被他捏碎。
“沈先生，你弄疼我了。”她的声音是清脆中带着娇羞，那欲拒还迎的小女人姿态，如潺潺流水，细细绕绕的最是能搅乱人心。
沈先生。
沈先生。
沈先生。
宋薇薇一口一个沈先生，让沈暮心中的怒气不由上升几阶。瞧她那一脸标准应酬模式，当真把他当成客人了吗？
不对。
他沈暮在她宋薇薇心里，充其量就是个毛头小子愣头青。
如果她心里曾有半刻将他珍视，当初也就不会那样轻言别离。
宋薇薇，这三个字，仿佛刻进了他心里，让他欲舍难弃，欲罢不能。而她，却是进退自如。
无数辗转难眠的夜晚，他曾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如果遇见她，如果再遇见她，他一定不计代价将她困在身边，哪怕只是强求。
他松手，酒杯猝然坠地，‘啪’一声，酒杯乍破溅起一朵如曼珠沙华般嫣红的花。
宋薇薇一惊，猛地收回神。
沈暮丢出一张卡片，就丢在盛月面前的骨碟上。那是一张酒店房卡，在纯白的骨碟映衬下，那一抹金色，格外醒目。
“星辰四季，顶层。我给你三天时间，后天十二点之前。”
这是重逢夜，沈暮对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没有停顿，一字一句，刀子一样扎进她心里。
宋薇薇想过沈暮会给她怎样的难堪，她想过很多种，唯独没想到，沈暮会用这种比让她死了更加难堪的手段，让她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代价。
她可以选择不吗？或者说，她还有的选吗？
“过时不候，后果自负。”他走过她身边，故意停顿，然后又疾步走开。
檀木门被打开又被重重的关回去，包厢里的暖气从出风口顺着往下吹。
呜呜的暖风，拂在她身上却是凉浸浸的，顺着骨血，直冷到心里去。
一月的天，怎么……会这么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