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水城,依偎在雁门山脚下,依托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铸造了东华国南边部的一片烟火繁华,十里夜明。
近日,江湖人流急速涌进,繁华背后又有几分云起暗涌。
——
不远处一棵高高的树上,绿影婆娑中隐隐可见一道玄色影子。那人凤眸注视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消失在地平线上。
听着手下的汇报,风华万千的眸子眯了眯。
“千寻么?”这一声拖得有几分悠长悠长,唇角微勾。
“是。”
“也好。”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又转了话锋,“昨夜那些杀手,尸体捞起来,送给暗夜阁那位。就说,恩怨已清债已还。”
“是。”黑风埋头,恭恭敬敬回道,而后树叶簌簌微动黑影消失在空中。
玄衣男子极目望着曲折婉转的古道,望着远方那座最高的山峰。心情似乎极好,凌厉的眸子闪着作弄、微喜、孤傲,那是看到猎物的一种欣喜。
过了多少年了,终于又碰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儿。不自觉坏坏地带了点痞痞笑容,又似个毛头小子,与之前那风云不惊的人判若两人。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妖孽般的脸上带着一抹惊异。
——
这一路,风平浪静。萝卜头赶着车,速度不快不慢,一个日出一个日落便到了雁水城外。城门口有着过往排查的守城人。城门外长长排列着等待进入的大大小小马车行人。
萝卜头坐在车轴上,晃悠着脚踝。一手衬托着下巴一手挥着马鞭,脸上写着“我不耐烦,无聊”。城里的手下说了,这城主接到朝廷命令,严加盘查过往行人,所有入城的人都要记录。想来这江湖之大事朝廷也插手了,毕竟这风华大会意义重大,涉及到江湖重新洗牌划分势力,甚至是这篇大陆上各国的国运。东华朝廷那位叱咤风云的玄帝怎会放任其自由?
萝卜头埋怨道:“公子,等会儿咋们要报真实身份?”
马车里圣沧月揭开覆盖在脸上的书,指尖挑开窗帘一个缝儿看了眼城门口,半刻后有不著痕迹放下。世人皆知,江湖朝廷不相往来。但天下是属于黄袍加身者,每座城池都属于帝宫版图。纵使武林发展多么强盛,也不可能脱离皇权的笼罩。专治主义中央集权制度下的社会,事无巨细都在皇权之下。沧月想着,也颇为无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可还没空去管管朝廷。
至于城门口的人不过做做样子盘查罢,目的不过是让江湖人知道,朝廷对此事不会置之不理。估计在场的江湖人士,个个心知肚明。入城门口个个淡定地报了名字。至于真真假假的名字,无人过问。上山的路不止一条,随便哪个轻功好点的摸黑飞过城墙也没人阻止。
“没事,随便报个假名就好。”
“好嘞。”萝卜头叫了句,脑子里飞快盘算着新编的身份。
很快入了城门,守城记录者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身穿的蓝色长衫,一手轻轻攥着玉质毛笔,面色温和地询问着面前的行人。与来来往往带刀拿剑各色人物相比,这人有些格格不入,万分儒雅。
萝卜头摸摸鼻头,慢悠悠从车轼上下来,牵着马车缰绳哼着歌走过去。
蓝衣男人身上自有一种温和力,即使面色粗犷语气粗俗的汉子在他面前也不由软了下来。萝卜头对此人印象挺好,站在长桌前,还未等蓝衣男人发话,他便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蓝衣男人似乎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给打乱思绪。温润地回答:“在下姓蓝,单名一个景。马车里是谁?”
萝卜头扬起眉头,觉得这人这不像是在这里做文书这么简单,朝廷派个这样的人过来,其中意味究竟是什么?又试着感受他的内息,只觉得内力极深,远在他萝卜头之上。
“车里坐的是我家公子。我是公子的书童,罗布,”
蓝景看了看素布车帘子,眼神扫过有几分破旧的马车,车轮子上还附带着的青草碎叶。又看了看眼前十二三岁的少年。继续道:“车里公子的名号,年龄,家居处,这些都要记录。”
自称罗布的人将之前打的腹稿噼里啪啦说了出来:
“我家公子唤名李逍,年不过二十岁,来自东华常严,是李家唯一继承人。也那第一大户知府大人的上门女婿。公子与夫人相敬如宾,但天妒姻缘——哎,一月前夫人游湖却不小心坠湖逝去,公子伤心欲绝几度想要自杀。经过知府大人百般劝说才发放下同赴黄泉的念头。当初夫人心心念念着雁水城的芙蓉鱼和雁水湖美景,但总是因为外务而不得,所以公子决心带着夫人的骨灰来这里完成夫人的先愿。哎,可恨天拆散鸳鸯啊。对了,公子自幼不喜奢华,所说此次出门仅仅是用这马车,当年公子与夫人就在这马车上定情的。”
一大堆苦水诉了出来,蓝景只是低头写着,没有任何怪异情绪。
蓝景记录完毕,示意萝卜头可以离开。马车轱辘骨碌经过蓝景面前时,蓝景笔尖一抬,素布帘子面上袭过一阵风,却没有掀起帘子。蓝景微微抬头,定定看了看马车,与此同时,蓝景身后一道黑影倏忽离开。
进入城门,眼前倏忽开阔起来。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红旌高楼,黄发垂髫来往过客,实在是一片繁华。这辆旧马车挤入人群,半刻后来到城中最好的一间酒楼——惊鸿楼。
萝卜头取出黑炭在脸上抹了几下,一如之前,风风火火进去打点了一会儿而后奔了出来。他家公子这回没有直接一个闪电消失,而是下了马车。面上带着极为普通的人皮面具,制作有些粗糙,像萝卜头这样的装扮门外汉都很窥伺出这是一张假面具。他身上的那件极好的云锦长衣也莫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寻常家里有几个钱的读书子弟装扮。这样的公子,真是掉在人群里也认不出来的,见惯了他超凡脱俗,这装扮啊,真是不习惯啊不习惯。
圣沧月下了马车,对萝卜头说道:“这辆车,以后不要让我看见。”
萝卜头干笑:“这马车可是公子你和夫人的定情之地啊。”说罢,忙着转身牵着小黑马,脚底生风跑开,生怕公子一个恼怒直接一个眼神拆了马车。
圣沧月看着灰色身影消失在人群,如玉的眸子扫过人群,转身进入这惊鸿楼。
惊鸿楼,楼如其名。
一进入,真正让人有种惊鸿之感。不同于之前那所谓的惊鸿客栈,这里里里外外的装扮都像是繁华盛世里开的一朵清新的百合花,上好梨花木打造的桌凳,雕花锦绣屏风,浅色绣珠帘子,奢侈中带着清雅,清雅中带着华贵,圣沧月前脚踏进,后脚就后悔了。这里,估计每间屋子都和她当初花了千两银子住的那间一样。
圣沧月盘算着,要不要也把这里给一把火烧了……
惊鸿楼,里面住的个个都是极为有钱有背景的。圣沧月这般打扮进入,也不出众,自然没有引起他人注意。
进了雅间,细心的伙计很快送来上好的茶水。圣沧月看看青瓷杯子漂浮的绿色叶子,低声吩咐了几句,伙计忙点头走了出去。不久,梨花桌上便放了几碟精致的小菜。
惊鸿楼的雅间,不同其他地方。雅间一侧隔着栏杆可以看到大堂,圣沧月啜饮着茶水观察进进出出的人,看着萝卜头灰色的身影窜入,而后飞奔上楼。半响雅间门开了,萝卜头欢笑着奔了过来。
“公子,都办好了。不过我想不明白了,您有更厉害的人手,为何非要用咱手下那些不会功夫的小子?”萝卜头自顾自接了一杯茶水,站到一边喝了个底朝天。
圣沧月看着楼下的人流,不作回答。又忽然道:“他们来了,你脸上的黑炭阻止不了他们认出你。桌上匣子里有张面具,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