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直个流水线工厂，她开始以为自己算个监工，谁料到他是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
这江水寒表面上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不过是表面功夫，做完了便完了，一点多余的都懒得给你。
在端走了四碗药后，卫如素终于崩溃了，上前盯着他问：“你倒是说不说？”
“微臣不知道小主让微臣说什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卫如素将口袋中所有能用上关于医生的词全一股脑的喷了出来，“救死扶伤是你的责任！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孩子去死都不管吗？你看了那么多的医术，难道不是为了救人吗？”
江水寒避开卫如素绕了一个圈将药材泡上，完全没打算回卫如素的话。
卫如素正要再劝，只听到玄烨的声音——“太子有事，你们太医院陪葬！”
那声音真是震耳欲聋一般响彻了整个的紫禁城，所有有关的没关的后宫诸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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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宜坤宫内，宜嫔在院子里望着天。
她直直的望着天，身体依在门框上，面无表情的轻声问道：“念儿，你看是不是要下雪了？”
小宫女念儿从屋子里拿出夹棉的斗篷抖了抖为宜嫔披上：“近日是愈发凉了，娘娘要多穿些，保重身子，冻坏了可不得了。”
“保重身子？谁会在意本宫的身子呢？”宜嫔难得露出哀怨的神情。
“娘娘怎么说这么灰心的话呀？皇上可心疼娘娘了呢，还有娘娘的母家不也是找个机会就送娘娘喜欢的吃食进来。”
“皇上的确是对本宫不错，可那是本宫自己拼来的，有一天本宫拼不动了，不知道皇上还会不会对本宫有一丝的怜爱。至于本宫的母家……”宜嫔苦苦一笑，眼神中的果敢又瞬间回来了，她对着念儿说：“本宫一定要为他们奔一个好前程。”
“娘娘已经做到了，不是过了年，二小姐就要进宫了吗？”念儿见外面太凉，扶着宜嫔进屋坐下，又给端来了参茶，宜嫔近日总是没精神头，下人们伺候着格外小心。
提起自己的妹妹，宜嫔欣慰的点点头，“也算是不枉本宫做了那么多事，终于给我们郭络罗氏又添了一份保障。”
“娘娘，有一事奴婢一直不明白。”
念儿是自小跟着宜嫔的，算是宜嫔难得信任的人，也是最懂得宜嫔想法的人，宜嫔自然也懂得她，杏眼一挑，：“你是想问为什么本宫为何帮着僖贵人除去了通贵人却不将始作俑者僖贵人的罪行说出来？”
“奴婢真的不懂，相比之下还是僖贵人得宠些，为何不借机除了她？再说这事除了她也不算冤枉，本就是她差遣了小计子做的，娘娘不但不揭发了她，还暗自给她稍息，提醒她东窗事发，还教她收买了小计子陷害给通贵人。”
宜嫔冷讥热嘲道：“平日见你也是个慧心巧思的聪明丫头，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却看不懂了？
僖贵人家中没有未出嫁的女子了，倒是那通贵人，本宫知道她的小妹已经入册在选，而且她那小妹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定能得到皇上喜欢，她若进了宫，新进的嫔妃中还能有宝彤的位置？这新进宫不出头，日后出头便难了。”
念儿恍然大悟，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佩服的笑道：“还是娘娘想的周全，只可惜便宜了最得宠的如答应，她本是最受怀疑的，现在反倒落得干净了！”
“如答应再得宠也是个答应，若说到身份，还不如你，起码是正儿八经的满军旗，家里又没有做错事，说出去，哪日皇上若看中了你，封个官女子将来当个贵人也不算是越祖制。那如答应是什么？辛者库****，再宠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下贱奴才。”
被宜嫔打个比方，念儿又是羞又是怕，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宜嫔的神情，看着没事才放心，她跟着宜嫔的日子久了，知道自己主子是不喜欢开玩笑的，说什么都是有一定的原因，想着怕是有几次玄烨来跟着自己说笑了几句引得宜嫔的注意了，在提醒她呢，念儿想到此马上表态说：“娘娘，奴婢要做主子身边一辈子的奴婢，其他事情是万万不敢想的呀！”说着扑通跪了下来，颤巍巍的看着宜嫔。
“这么认真干什么？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你我二人也是一起长大，这私下里，本宫可是将你当妹妹看的！”
宜嫔将她扶起，念儿跟着宜嫔自然也不是个糊涂蛋子，怎么会不明白主子说是说，她听着也就算了，可不敢当真的，一来是她忠心，二来以宜嫔的手段，怕是自己的小命也不保。
宜嫔端起参茶品了一口，想起自己的妹妹就要入宫，她是又高兴又担忧，这后宫之中她自己有时都觉得力不从心，她那小妹生性天真，不知道将她弄进宫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将茶杯放下，忧心的对念儿交代道：“去打听打听乾清宫消息，看看太子的病怎么样了。”
她不担心太子的生死，但是若是太子有事，一定会影响到明年新妃入宫，这皇上一时半会儿的缓不过来，宝彤若是摊上那时进宫，岂不是耽误了她小妹。
宜嫔叹了口气，后宫中的女人，为了皇上活着，为了母家活着，有了皇子要为了皇子活着，就是不能为了自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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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如素不知道自己为谁活着，她只是知道自己既然活着，就得努力活下去。
她此刻更想让太子活下去，毕竟是个这么小的孩子，后宫孩子也不少了，可是她的确只跟太子有过交集。
就算是没什么情分，看着这么个小人儿受苦心里也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倒是那个江水寒，真是个铁石心肠的。
无论卫如素怎么求怎么劝，甚至摆出嫔妃的架子来，那人永远是一个样子，像是被设置了自动回复：“回小主，微臣真的没有办法。”
卫如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觉得这人不一般，武侠小说里不是真正的厉害的人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吗？那个扫地僧什么的，加上江水寒对药理的理解程度是掩饰不住的，连泡个药都与一般人不同。
卫如素又打听了，说江水寒的父亲是以前太医院的首席！她就更加确信他是深藏不露。
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江水寒也就二十出头，正是在官场上力争上游的年龄，怎么会甘心在药房里煎药记录呢？
卫如素和江水寒僵持到了轮班的时间，也没问出半句有用的话来。
眼睁睁的看着江水寒去偏方休息，她不能擅自闯入男子的房间，在门外干着急。
她看着这边没希望，便去看玄烨。想替他会儿，让他也睡一会儿，这一连十个时辰了，玄烨一步也没离开太子的床榻。
虽然不用他亲力亲为什么，可是只是看着便已经是心力交瘁了。
卫如素壮着胆子走上前来，关切的劝说：“皇上，先睡会儿去吧。”
玄烨单手握着太子的小手不肯放开，另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头，“朕这个时候不能离开保成。”
“臣妾知道皇上不放心，要不就在外面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会儿也好。”
“素素，你知道仁孝皇后是怎么离开朕的吗？”玄烨望着太子，目不转睛的对卫如素说。
“臣妾不知道。”
玄烨长叹了一声，记忆似乎回到了赫舍里离世的那一个晚上，此情此景，这如同重演了一般，“那日，赫舍里动了胎气，难产了一天一夜，精疲力尽，太皇太后不让朕知道，因为当时朕正颁布撤三藩，正在谋划政事，后来见实在不行了才去通知朕，朕后来询问了赫舍里身边的人才知道，太皇太后交代太医和稳婆，如果真是要舍掉一个，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玄烨瞳仁中闪烁着泪光，他昂起头，一抹苦涩的笑。
“什么？”卫如素没想到原来当初是太皇太后定了仁孝皇后的生死，也就是说仁孝皇后本是可以活下来的？只是会牺牲掉太子？
“朕不是怪太皇太后，只是朕觉得对不起赫舍里，她是朕的妻子，朕却什么都没为她做过。朕记得，那天她生下了保成，最后一点气力将头依偎在朕的膝上。
她对朕说‘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皇上，不要为臣妾难过，更不要为臣妾哭，为皇上生下了皇子，臣妾很欢喜，以后见到孩子就像是看到臣妾了。’她的话，朕记得。朕这些年不曾为赫舍里掉过一滴泪，朕不要哭，朕要好好养大保成，祖制规矩，保成太小本不该这么早立为太子，可是朕一定要给他最尊贵的身份。朕要给他最好的，以慰赫舍里在天之灵。但是朕却没有照顾好他……
朕愧对于赫舍里……”
玄烨沉浸在无尽的自责之中，卫如素想跟他说太子不会有事的，只是将来你会废了他，还会让他囚禁，郁郁而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