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妹妹待我向来是极好的。”纳兰若瑄回头看了一眼被花木遮避的碎玉轩，又有些失落地道：“只不知今日一别，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芽儿见自己的话勾起了纳兰若瑄的伤感，连忙安慰道：“主子入府不到一年已是庶福晋，且太子爷对您又宠爱有加，依奴婢看这侧福晋只是迟早的事，待到那时，出入宫庭就方便多了。”逢年过节，侧福晋都可随太子正妃一道入宫请安，且记入宗人府名册之中，远非庶福晋能比，格格更是不用说。
纳兰若瑄横了她一眼轻斥道：“不许乱说，若让人听了去以为我觊觎侧福晋之位，今日若非德妃娘娘做主，兰氏怎肯就这样轻易让我晋了庶福晋之位。说到这里，我当真没想到太子妃会在今日给我这样大一个惊喜。众人之中除了叶姐姐，怕只有她是真心待我好，只可惜好人却未必有好报……”
“主子又想起世子了？”芽儿小心地睨了黯然不语的纳兰若瑄一眼低低道：“算了，事都已经发生了，再想也没有，奴婢始终相信好人有好报，即便现在没有将来也一定会有，也许……”墨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扑闪着在如金秋阳下蒙上一层浅金色的睫毛玩笑道：“也许嫡福晋的福报在主子身上也说不定。”
“你这丫头，开玩笑居然开到你主子头到来了，看我不打你！”纳兰若瑄佯装生气地追打跑在前面的芽儿，一路嬉闹倒将与秋瓷分别的愁绪冲淡许多。
纳兰若瑄回到上阳宫，便将玉贵人送的那些东西与芽儿一同搬上了之前进宫的马车呢。
刚转身便看见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笑着的煊清，纳兰若瑄上前，微微行了行礼，随后问道：“六爷，怎么就你一人，太子爷呢？”
“五哥五嫂还有煊林妹妹他们在殿内陪德娘娘说话，我看没什么事又还没到用膳的时辰，便出来透透气。”煊清一边说一边随意往摆在院中的石凳上一坐。
从半掩的殿门望进去，能看到殿中果如煊清所言，众人正陪着德妃在闲谈，德妃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应该就是煊清口中的煊林妹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德妃好一阵笑。
“咦，怎么不见太子爷？”纳兰若瑄仔细看了一圈，并未发现煊华人影。
煊清抚着自己绑了杏黄带子的发辫敛去面上的笑意淡淡道：“五哥不在里面那定是去了奉先殿。”
奉先殿？纳兰若瑄听了一阵愕然，这奉先殿是用来供奉已故帝后牌位的，除了祭祀、节庆或是上徽号、册立、册封以外，平常是不会有人去，煊华去那……
煊清看出她的疑惑，拍一拍身边的石凳示意她坐下道：“你猜对了，五哥每次进宫都会去奉先殿，去祭拜他的生母孝仁皇后。”
孝仁皇后，煊华的生母，也是煊正在位的唯一一位皇后，就算当今的宜贵妃如何得宠，但煊正依旧没有再立皇后的意思。
煊清的笑容如天边浮云苍白，目光越过纳兰若瑄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带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伤感，“五哥刚出生，孝仁皇后次日便薨逝，当时额娘是与孝仁皇后最好的姐妹，依孝仁皇后的遗言，皇阿玛就将五哥抱到额娘这，让她抚养，但皇阿玛当时认为孝仁皇后的死是因五哥，虽然册封了五哥为太子，但却对五哥始终不怎么待见，来额娘这的日子也便少了，因此额娘对五哥也只是看管，不多喜爱。”
纳兰若瑄尚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心中陡然一震，复又恍然，适才在向德妃贺寿的时候，她就觉得德妃对煊华的态度有些怪异，就算不是亲生母子，但也是一手抚养长大的，与亲生无异，可却不甚亲近，眼下却是一切明白了，原来煊华的人生这般坎坷，纵使地位高贵，却也是孤单的。
“知道我为什么与五哥最亲吗？”煊清突然这么问。
纳兰若瑄想了想道：“你们一道是德妃抚养长大，自然比旁人亲近一些。”
煊清漠然一笑，久远而尘封的记忆如画卷一般在脑海中徐徐展开：“我在一岁那年，额娘又生下了煊林格格，因此照应我的便少了，皇阿玛对煊林甚是喜爱，因为皇子众多，煊林却是当时唯一的格格，额娘便将煊林作为重新得到宠爱的筹码，对我便不在那么疼爱，从此，五哥便一直带着我，哭了他哄，闹了他抱，连晚上睡觉都是他在管，要知道他当时才八岁啊，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却要管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其中艰辛可想而知。”说到这里煊清眼中隐现泪光，尽管没有印象，但依然可以想象那一刻五哥的凄凉无助。
凌若听得入了神，她从不知道素来给人以冷漠强硬感觉的四阿哥竟还有这样的童年，她眼前浮现出一个只有九岁大却抱着一个婴儿的胤禛模样。
泪，暮然落下……
第一次，她因煊华而落泪，非关恩宠，非关自身，仅仅只是因为心疼煊华而落泪。与此同时，层层筑防的内心正在悄然崩塌……
“后来呢？”纳兰若瑄抬头，意外地从煊清眼里捕捉到一丝恨意。德妃，即使是他的亲生母亲，但却不曾管过他……他毕竟还是恨的！
“后来五哥被迫冷下脸装成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也渐渐的他性子开始变了，变的冷漠多疑，令人难以捉摸，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卸下面具。不然贤王的美称也轮不到老八。”煊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当年若非他，五哥也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实在是亏欠五哥许多。
“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她问，若非煊清说起，这些事她永远不可能知道。
“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真吃了一惊，五哥的书房在府里便跟禁地差不了多少，连太子妃都没进去过，居然任你出入，真是稀罕。”煊清并未直接回答纳兰若瑄的话题，而是站起身弹了弹衣角，若无其事的说道。
煊清漫不经心的话却令纳兰若瑄心中蓦然一动，看到自己吃惊的何止煊清一人，还有煊正、德妃、宜妃以及之前的玉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