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空调的冷风与冰凉的刨冰，再也没有什么能宽慰那群在酷暑中与题山文海相伴的学生。好像拥挤在鸟笼中等待被客人挑走的鸟儿，每一个人都在争分夺秒的啄食着食物与清水，好让自己的体格更健壮，羽毛更鲜亮。当然也有在笼底趴着破罐子破摔的鸟儿，饿瘦了不在意，羽毛脏旧了不打理。还有学了一手绝活，或是能吐人言，或是能通人意的鸟儿，早就被有心的买家早早预定下，每天只是闲庭信步的做做样子，看着那群争的头破血流的同伴笑而不语。
2020年五月底，丰城的夏天好像比上一年还要炎热几分。柏油路上蒸腾的雾气，吓得疲倦的麻雀都不敢驻足。城郊热电厂旁边的市立高中高三教学楼，热火朝天的景象不亚于正在施工的工地。
夜幕西垂，这座寄宿制高中的晚自习生活才刚刚开始。高三六班靠近墙角垃圾桶的两个座位，一名理着短毛寸的少年无聊的伸了伸懒腰小声说道。“又是一本小说完本，十六夜，人生就是这么寂寞如雪。”同桌的少年趴在桌上好像睡着了，丝毫不予理会。
“十六夜，十六夜，风十六夜？”少年仍是锲而不舍的在同桌耳边摩挲。
“赵宇真，你有病啊。”趴着的风十六夜猛的抬头。后脑勺正好撞在赵宇真额头，把他掀了个人仰马翻。
跌倒的声音在静谧的教室里清晰可闻，引来不少人侧目，更有些没事做的调笑道，“小两口又吵架了？”
“吵你个全家桶。”赵宇真不自觉的声音提高了几度，拍拍屁股坐了起来。一旁的风十六夜正在那好整以暇的理着被睡姿弄得杂乱的刘海。
赵宇真的摔倒如同在死气沉沉的水缸里扔了只活蹦乱跳的小泥鳅。想起还有不足一周的高考，一时间除了几个真正的学霸，其他人都没了学下去的兴致，熙熙攘攘好像早晨的菜市场。
“你们就不能让为师消停一会么？咳咳”一名西装笔挺的青年老师大步走了进来，随手拿起讲台上的板擦在黑板上敲了几下，冷不防被震下来的粉笔末呛了一大口。
“同学们，还有不到一周就要高考了，虽然说到今天，木已成舟，但是老师还是希望你们多看一眼课本，看一眼复习资料。说不定～”
风十六夜看着讲台上洋洋洒洒演讲的老师，无奈的对赵宇真说道，“看到老王这状态没，大龄单身男青年的精力就是这么旺盛。”
“哎，高考完之后我们去那个吧。”老王的言传身教赵宇真丝毫不予理会，“我一个叔叔新开了一家，清一色的粉嫩。”
“我吃素的。”风十六夜白了赵宇真一眼。垂下的刘海搭在半睁的双眸上，用一些花痴小女生的说法，忧郁又迷茫。
“关心你啦。整天闷闷的装酷，怕憋死你。”赵宇真拿起最大的一本书遮住脸，“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你是说上次去纹身被你爸抓到，然后把人家纹身店给砸了还是说身上有烟味被你妈打的一周凳子上要放空气垫？”风十六夜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堂而皇之的当着王老师的面吃了起来。
“教师家了不起啊。上着课吃棒棒糖。”赵宇真掏向风十六夜口袋，“还有没，给我个。”
“没了，”风十六夜一把把赵宇真推开，“社会人才了不起。要不是你抢老王女朋友，能弄的他这么暴躁么？老王可是视你为生死之敌。”
“林老师根本不喜欢他好不好。与我何干？话说老王也挺厚脸皮的，现在还不死心。”赵宇真从书桌里掏出一瓶可乐喝了一口，咕咚的声音正好卡在王老师换气的间隔，俩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这节课还有些时间，不如暂时放下学习的烦闷，聊一聊将来？”王老师清了清嗓子，“我们选几位同学出来，让他们用一句话来展望一下高考以后得人生，与毕业后想去的地方。”
比起枯燥又千篇一律的演讲，王老师的这个提议倒是深得人心。
“第一个选谁呢？”王老师环视一周问道。
“风十六夜，”不知是谁在捂着嘴巴阴平阳平不分的叫了一声，随即全班人都异口同声的说道。
风十六夜叹了口气站起来，自小到大，这个酷似古龙小说的名字，让他永远是老师提问，同学投票最受关注的一个。
“风同学，请吧。”王老师做了个请的手势。
“以后得人生么？”风十六夜努力睁了睁懵惺的双眼，“得过且过吧，毕竟生命中所有浮华灿烂，终将以寂寞偿还。至于毕业后我想去的地方。伊拉克。”
“呃，”王老师的手停在半空中没有落下，讪笑道，“风同学果然有，有个性。下一个，就让老师指定一下吧，赵宇真！”
“我啊。”赵宇真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咦。”全班人异口同声的嘘声中，赵宇真反倒是更加自然起来，顶着王老师杀人的目光双手抱拳，“各位过奖，过奖。至于我毕业后想去的地方嘛，天涯海角吧。”
“赵同学请坐。”王老师感觉自己的牙齿已经咬碎了一半，“各位同学继续自习吧。”
“咚”门外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像是有人一拳打在墙上。
“哈哈。”赵宇真按捺不住笑声，手掏进书桌摸索，那瓶喝了一口的却不见踪影。
“这，难道就是82年的可乐？”风十六夜一口气喝了大半，轻轻打了个嗝说道。
“还我，这是林老师给我买的。”赵宇真伸手去夺，与风十六夜四目相对。风十六夜深邃的瞳孔好像连接起了现实与梦境的断层，赵宇真的脑海瞬间被漫天狂沙吞没。等他回过神来时教室已经空无一人，自己手上则拿着被风十六夜喝干净后留下的可乐瓶。
FC市立高中不远处的教师小区，大门口停了一匹黑色的马和一个用黑袍包裹着全身的古怪人。
“我来找风主任。”黑衣人过去敲了敲门卫室的窗户，“有一个他的快递。”
“奥，请进，请进。”看门的老邓头手忙脚乱的打开门禁，嘴里机械的重复着请进二字。
“安努会保佑您的。”黑衣人从马鞍上取下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盒子快步走向其中一栋房子。
风十六夜最近一直处在一副精神恍惚的状态，拿着赵宇真的可乐喝了一半，迷迷糊糊之间，自己竟然回到了自家小区门口。
“我这是梦游了么？”风十六夜拍了拍脑袋，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下课很久了，应该不算早退吧。那是，马？”
一匹没有缰绳体色黝黑的马正在门禁口呆呆的站着，如果不是夜风微微吹起它的尾巴，风十六夜都怀疑是谁搬了一座雕塑在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对那匹马却是熟视无睹，目光都没有侧半分过去。
“都这么见怪不怪，现在市区可以骑马么？”风十六夜一天比一天昏昏沉沉的脑袋已经容不下这种思考。。
“不好意思。”生硬的中文在风十六夜耳边响起。风十六夜反应过来，原来竟不知不觉间撞在了别人身上。那人长得很高，目测两米有余，黑色的长袍面罩头巾，神神秘秘，古古怪怪。
“不好意思。”风十六夜愣神之际，黑衣人又说了一句。
“没。没关系。”风十六夜慌忙闪开，“不不，是我不好意思。”
“安努保佑您。”黑衣人微微弯腰行了个礼后匆匆走开。
“我回来了。”风十六夜进门，客厅灯光大开却空无一人。不大的茶桌上放了一个古朴的木质盒子，没有雕花，没有装饰，连颜色都是时间沉淀后的木色。
“爸？”风十六夜喊了一声。
“上厕所呢！鬼叫什么！”风正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桌上的盒子是什么东西啊？”风十六夜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自己的好奇心。
“我新买的案板，听卖家说是从伊拉克进口的。奥，舒服。”
“伊拉克的案板？”风十六夜拂过木盒，那种感觉，风的气息与沙的厚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