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市区,路况逐渐崎岖,大巴跌跌撞撞的跑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山虽不高,胜在树木苍郁。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周身的暑气已经被山风与绿叶拂去了大半。
“天河庄园。这农家乐,还挺有档次。”风十六夜站在一片规模庞大的建筑门口说道。
“这里面被划分成十几个院子,其中一个我包了三天。”赵宇真小心翼翼的搀着林谢的胳膊下车,“里面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口哨声与欢呼声此起彼伏,高考中积攒的愤懑在这里引线被点燃。
“我困了。”风十六夜很不合时宜的说了句。
“房间还没收拾好,要下午六点以后才能入住。”赵宇真取了个木质的鬼怪面具戴在脸上,“你就忍心把甄卓晾在一边?”
不远处甄卓正往大黄毛绒绒的脑袋上插着狗尾巴草,听到赵宇真隐约好像在叫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回过头冲二人甜甜一笑。
“要不要去酒台喝一杯。”赵宇真建议道。
“好啊。”甄卓费力的抱起大黄。
“不叫上林老师么?”风十六夜四处看了看,唯独没有看到林谢的身影。
“她在准备晚上烧烤的东西。”
“需要亲自准备么?”风十六夜从甄卓手里接过大黄,全然不顾宝蓝色眼睛里的鄙夷与愤怒。
“她一定要去检查下器具是否安全,食材是否新鲜,算了,由她吧。”赵宇真抢先来到酒台开了一瓶没有商标的玫瑰色酒。
“尝一尝。”赵宇真给两人一人混着冰块倒了一小杯。
风十六夜抿了一口,淡淡的酒精混合着浓郁的果香,辛辣中透着酸甜的味道从舌尖滑倒喉咙,清凉而又提神的感觉把自己从夏日里的困乏中拯救出来。
“味道不错。”风十六夜手指轻轻蘸了一些送到大黄嘴前,高贵的布偶猫很是嫌弃的把头撇过一边,却又趁风十六夜不注意的时候快速在他的指尖舔了舔。
“喵呜。”大黄的眼睛微闭,似乎也在享受那种酒精与果味混合的感觉。
“很好喝啊。”甄卓咂咂嘴,还在细细回味。
“用野果与山泉水酿的酒,很有特色的。”赵宇真把酒瓶放到一边,“单纯以味道来看,倒更像是发酵的饮料。”
“那是什么东西?”甄卓指着最初放着果酒的地方说道。
“嗯?”风十六夜搭眼看去,小小的笼龛里,放着一只拳头大小做工精细的泥人。不过它的形象却让人没法恭维。赤裸的身体跪坐在地上,手脚都被链子牢牢捆住。
甄卓脸色绯红,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看到了什么不想看的东西。
“各有各的风俗吧。说不定是用来镇宅什么的。”赵宇真把酒瓶移过去挡住泥人。“我去看下林老师。”
“那个泥人,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风十六夜将脑海里的记忆一点一点抽丝剥茧,泥偶棋么?
“十六夜,你在想什么?”甄卓细长的手指在风十六夜眼前晃了晃。“你认得那个泥人?”
“我想起了家里放着的大阿福。”风十六夜笑着捏了捏大黄肉肉的脸颊。
“大阿福可比这个可爱多了。”甄卓恋恋不舍的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完,婉拒了风十六夜再来一杯的建议。
坐在酒台上面,吹着山风逗着猫,风十六夜感觉最惬意的生活也不过如此。而杯中的酒也没有断过,酒精的催动与心情的放松让风十六夜趴在酒台上沉沉睡去。睡梦中,笼龛里的泥人爬出,抓着风十六夜的手臂用一种奇怪的语言诉说着什么。
风十六夜睁眼醒来时,已经日落西山,拨开笼龛,泥人莫名碎成几段。
“你醒啦”甄卓小跑过来,把一根烤的酥脆的香肠塞进风十六夜嘴里,“好吃么?”
嘴里的滚烫让风十六夜连忙倒杯冰水灌了进去,“好不好吃另说,太烫了。”
“谁让你一下午就是睡睡睡。”甄卓毫不避讳的拉着风十六夜的手朝山庄北面的一个小院跑去。
小院里早已支起几个烤架,不时有油滴滴下落在烧红的木炭上激起淡淡的油烟。空气中弥漫着油脂的香味与少男少女萌动的气息。
风十六夜埋头吃着烧烤,朝嘴里灌着低度的果酒。身后不远处的幕布上,有人在表演着皮影戏。
大快朵颐间,风十六夜感到一只毛绒绒的生物钻进怀里。“你要吃么?”风十六夜把啃了一半的鸡翅膀递到怀里的大黄嘴边。大黄不为所动,只是用颤抖的爪子扒拉着风十六夜的短袖衬衫。
“乖啊。”风十六夜拿起湿巾擦了擦油腻的双手与嘴巴,抱起大黄朝皮影戏的幕布走去。“大黄,你吃了多少,怎么感觉重了十几斤。”
幕布后面,一位长衫老人还在操持着两个驴皮人影卖力的表演,嘴里发出的声音却诡异异常,不是戏文,而是在场二十几位男男女女的声音,反观他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机械的张着嘴吧,负责烧烤的香肠鸡翅掉进去燃起了浓烟,负责穿串的,竹签直直穿过手掌仍旁若无事。
“师傅,换一场,这个看腻了。”风十六夜一把扯下幕布坐在桌上。
“不知你想看什么?”幕布与驴皮人影缩进袖子里,老人坐在桌后的太师椅上问道。“我倒有个建议,不如,泥偶棋吧”
风十六夜把怀中抱着的大黄放下,桌上的布偶猫惊慌失措的想要跳回他的怀里,却在伸出前爪的瞬间化作一尊袖珍泥塑。
“我用它。”
“虽然说万物有灵,可你选一只猫,跟认输有什么区别?”老人捻了捻不剩几根的花白胡须。“库布尼撒,时间消磨了你很多。”
“你怕了?”风十六夜把玩着手中布偶猫的泥塑。
“怕。哈哈。我输过很多次,可从来没有怕过。”泥土在老人手掌上凝聚成一个正在哀嚎的人像,风十六夜认得他,隔壁班的张煜成。
“过分了。”风十六夜沉声道,圣道裁决的枪尖点在老人眉心,后者却是波澜不惊。
“库布尼撒,哪怕你灵约在手也不见得是我对手,何况现在缔约之物你只有两件,我劝你还是不要妄动肝火。”干枯的手指拨开圣道裁决,老人笑道,“我可以不用你这些同学的泥塑,不过,你若是输了,封印他们泥塑就全归我了。”
“你身为马杜克天神的眷属,这样做未免太不人道了。”风十六夜不满道。
“幼发拉底河下禁锢之所建立的那天起,神灵就对人类失望了,十万灵魂只是开端。”尘土又一次凝聚,这次是一只直立的恶犬。“多说无益,来吧。”
泥偶棋。曾经得到天神之力的巴比伦贵族最喜欢的游戏,将奴隶,野兽甚至平民封入泥塑之中,在打磨光滑的石桌上相互撞击的野蛮游戏。泥塑被撞碎之时,封印之物也会踏上冥土。
老人从太师椅上站起,一身青衫被大红的长袍取代。远方的天空,一颗流星朝着小院坠落下来,大地震颤不止,烟尘笼罩着群山。即使有着鼓动不息的山风,也才大半小时渐渐散去,空中,多了座巨大的石台。
“无上天神马杜克下裔眷属,比亢。”老人跳上石台,手中泥塑抛向石台中心,居高临下的对着风十六夜说道。
风十六夜也不甘示弱的跳上石台,手中袖珍的布偶猫泥塑朝恶犬撞去。
“砰。”两尊拳头大小的泥塑相撞,声音却如同炸雷一般。巨大的裂痕从石台中心蔓延开来,碎石乱飞中,风十六夜一把抱住了跳过来的大黄。
“是我输了,”比亢的一根胡须化作银色长蛇,将石台,碎石尽数吞了下去。“输给了夏马西。而不是这只猫。”
风十六夜揉搓着大黄肉嘟嘟的脑袋,大黄脖颈处的项圈上,系着他送给甄卓的扣结。夏马西白马的鬃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