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周幽王自从得了褒妃,迷恋其美色,与她一起居住在琼台,约有三个月时间不进申王后的宫室,早有人报知了申王后,述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申王后不胜愤怒,有一天她引着宫娥,径直来到琼台。正遇着周幽王与褒姒膝靠膝地坐着。褒妃不认识申王后,也不起身迎接。申王后忍气不过,便骂道:“何方贱婢,到此秽乱宫阑!”周幽王见势不对,又害怕申王后对褒妃动起手来,忙将自己的身子遮蔽在褒妃的前面说:“这是朕新取的美人,还没有确定位次,所以没有过来朝见你。你也不必发怒。”申王后只得痛骂了一场,恨恨而去。褒妃问:“刚才来的是个什么人,怎么在我王面前如此猖狂?”周幽王道:“这就是申王后。你明天一定要前往拜谒她。”褒妃嘿然无言。到了第二天,她仍然不肯前往朝见正宫娘娘。
再说申王后见褒妃仍然不肯前来拜谒自己,再去吵闹又恐伤了夫妻情份,便在宫中忧闷不已。太子宜臼进来,跪着问道:“母亲贵为六宫之主,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么?”申王后道:“你父亲宠幸那个什么褒妃,全然不顾嫡妾之分。将来这个贱婢如果得了志,我们母子便没有立足之处了!”于是将褒姒不来朝见以及不肯起身迎接之事,备细告诉给太子,说罢,不觉泪下。太子愤怒,又道:“此事不难。明日乃是朔日,父王必然要去上朝。母亲可以安排宫人前往琼台采摘花朵,引那个贱婢出台观看,待孩儿将他毒打一顿,以出母亲之气。便是父王嗔怪起来了,罪责也只在我的身上,与母亲无关。”申王后道:“我儿不可造次,还须从容商量。”
太子怀着忿恨出宫,又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周幽王果然上朝去了。太子故意派遣数十名宫人前往琼台之下,不问青红皂白地将花朵乱摘乱踏。琼台中走出一群宫人上前拦住,道:“此花乃是万岁爷栽种与褒妃娘娘不时赏玩的,你们休得毁坏了,如今得罪可是不小!”这边官人也道:“我们乃是奉了东宫太子的令旨,要采花供奉正宫娘娘的,谁敢拦阻!”两方争嚷起来,惊动了褒妃。她不知道什么原因,便到外面观看。看见东宫派出的宫人如此胡来,禁不住怒从心起,正要发作。不想太子突然到来。褒妃与太子本不相识,全然不作提防。太子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赶上一步,出手揪住褒妃的乌云宝髻,大声骂道:“贱婢!你是何等之人?无名无位的,也敢妄称娘娘,眼底无人?今日也教你认得我!”说罢,捻着拳头便打。
太子才打得几拳,两边的宫娥惧怕周幽王见罪,一齐跪下叩首,高声叫道:“千岁爷,求您千万饶过褒妃娘娘!万事须看万岁爷的面上!”太子也恐怕伤害了褒妃的性命,父亲责怪起来不是小事,只得住手。褒妃含羞忍痛,回入台中,已经知道是太子替他的母亲出气来了,不禁双眼流泪不止。宫娥劝解道:“娘娘不须悲泣,自有王爷替您做主。”说声未毕,周幽王退朝,直入琼台。看见褒妃两鬓蓬松散乱,眼流珠泪,便问道:“爱卿何故今日还不梳妆?”褒妃上前扯住周幽王的袍袖放声大哭起来:“太子引着一群愚人在台下采摘花朵,贱妾又未曾得罪他,他一见贱妾之面便加以打骂,若非宫娥们苦劝,已是性命难存了。望乞我王做主!”说罢,呜呜咽咽地痛哭不已。周幽王此时倒也明白,便对褒妃道:“你不去朝见他的母亲,以致于如此。这是王后差遣出来的,并非出自太子的意思,休得错怪了人。”褒妃道:“太子要为他的母亲报怨,其意思不杀了贱妾不会死心。妾一身死了不足惜,但是自从承蒙大王爱幸,妾已经身怀六甲两个月了。如今妾的一命就是二命了。求大王放妾出宫,以便保全我母子二人的性命。”周幽王道:“爱卿且请将息,朕自有处分。”随即传旨:“太子宜臼,好勇无礼,不能孝顺后宫,暂且发去申国,听从申侯的教训。东宫太傅、少傅等官员辅导无方,并行削职!”太子准备入宫申诉。周幽王吩咐宫门官吏不许通报。太子只得驾车自往申国而去。申王后久不见太子进宫,派宫人们过去询问,方才知道太子已经被贬去了申国。她孤掌难鸣,终日埋怨丈夫,又思念儿子,只好含泪过日。
却说褒妃怀孕十月满足,生下了一个儿子。幽王爱如珍宝,给孩子取名叫伯服。于是周幽王有了废嫡立庶的意思。却因为事出无因,究竟难于启齿。虢石父揣知了周幽王的意思,遂与尹球商议了一阵,过来对褒妃道:“太子既然逐去了他的外祖父家,应当立伯服作为王嗣。今后,内有您娘娘的枕边之言,外有我与尹球的协力扶助,何愁大事不成呢?”褒妃大喜,回答:“全仗二卿用心维持!若得伯服继承了王位,今后的天下当与二卿共同拥有。”自此她密遣心腹左右,日夜观察申王后的短处,随时在周幽王面前挑唆。所有宫门内外都安置了她的耳目,宫中一切风吹草动,她无不知悉。
再说申王后独居无侣,终日流泪。有一年长的宫人看不过意,又知道她的心事,便跪在地上启奏:“娘娘既然思想殿下,何不修书一封,秘密地寄往申国,让殿下上表谢罪呢?若是感动了万岁爷,将太子召还东官,您们母子重新相聚,岂不是好事一桩!”申王后道:“这个主意固然很好,只是无人传递。”年长宫人道:“臣妾的母亲温媪颇知医术,一向也在宫中走动的。娘娘可以诈称有病,宣召温媪入宫,让她假装替娘娘看脉,就令她带出此信,再让臣妾的兄长送过去,万无一失。”申王后依允,于是急忙修书一通,内中大略说:“天子无道,宠信妖婢,致使你我母子分离。如今妖婢生下了儿子,其宠幸更加牢固。你可以上表,佯装承认自己的罪过,已经悔悟自新,但愿父王宽赦!若上天赐给你还朝的机会,母子重逢以后再作计较。”
申王后修好了书信,便假称有病,卧在床上,召唤温媪替她看脉。早有人报知了褒妃。褒妃道:“这其中必定有传递消息的事情。等到温媪出宫的时候,你们仔细搜检她的身体,便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了。”却说温媪来到正宫,年长宫人先已对她说知如何办理。申王后也佯装接受诊脉,暗中在枕边取出书信,又嘱咐道:“你们要星夜为我送至申国,不可迟误!”当下申王后故意赐给温媪彩缯二匹。温媪将书信缝在衣衫角落,然后手捧着彩缯,洋洋得意地出宫。却被守门的宫监拦住盘问道:“此缯从何而得?”温媪道:“老妾诊视了申王后的脉息,此乃申王后给我的赏赐。”宫监问:“别有夹带么?”温媪道:“没有。”那个宫临正准备放她离去,又有一个宫监道:“不搜检她的身子,怎么知道有还是没有夹带?”于是宫监们牵了温媪的手转来。温媪东遮西闪,面有慌张之色。宫监们越加心疑,越要搜检。他们一齐上前,扯裂了温媪的衣襟,那书角便露了出来,早被宫监们搜出了申王后的书信,立即连人带信押至琼台来见褒妃。褒妃拆开书信一看,冷笑一声,命令将温媪锁禁在空房之中,不许走漏了消息。却将彩缯二匹,亲手剪扯,裂为寸寸。
周幽王进宫,看见破缯满屋,便询问其来历。褒妃含泪道:“妾不幸进入了深宫,也不该得到大王的宠爱,以致于正宫娘娘百般妒忌。又不幸生下了一个儿子,她的妒忌越来越深。如今正宫娘娘寄书与太子,书尾说还要别作计较,她们必有谋害妾母子性命的事情,愿大王为妾母子做主!”说罢,将书信呈与周幽王观看。周幽王认得是申王后的笔迹无误,便问交通书信的人。褒妃说:“现捉有温媪在此。”周幽王立即命令宫监们牵出温媪,不由分说地拔剑将她斩为了两段。当夜,褒妃又在周幽王的面前撤娇撒痴地道:“贱妾母子的性命终究悬于太子之手。”周幽王道:“有朕做主,太子能够做什么?”褒妃道:“大王在世,他们自然做不了什么。可是大王千秋万岁之后,少不得太子会作君王。如今王后就日夜在宫中怨望咒诅贱妾,万一他母子今后当了权,贱妾与伯服死无葬身之地矣!”言罢,鸣呜咽咽地又啼哭了起来。周幽王道:“我想废除了王后和太子,立你为正宫,伯服为东宫。只怕群臣不肯依从,这却怎么办?”褒姒道:“大臣听从君王,这叫顺。君王听从大臣们,这叫逆。大王将废立的意思告诉给众大臣,只看他们的公议如何便知道了。”周幽王也是爱美之心太重,当下竟然道:“你说得对。”于是下定决心废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