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宋殇公听说三国兵马已经入境,惊得面如土色,急召司马孔父嘉问计,孔父嘉奏曰:“臣曾遣人到王室打听,并没有讨伐宋国的命令。郑国托言奉命,不是真正的命令,齐国、鲁国都堕入郑国的骗术中了。然而三国既经联合,其势当然不可争锋。为今之计,惟有一策,可令郑国不战而退。”宋殇公道:“郑国已经得到利益,怎么肯立即撤退呢?”孔父嘉道:“郑国假托王命,遍召列国。如今相从者,惟有齐、鲁两国。当初东门之役,宋国、蔡国、陈国、鲁国一起参加过,鲁国贪图郑国的贿赂,陈国与郑国结好,都加入了郑国一党,所没有来者,只有蔡国、卫国。郑国国君亲自率军在此,车徒必然盛大,其国内一定空虚。主公可以设以重赂,派遣使者告急于卫国,让它纠合蔡国,轻兵袭击郑国。郑国国君听说自己国家受兵,必然撤军自救。郑国军队既退,齐国、鲁国能够单独留下来么?”宋殇公道:“爱卿策略虽好,但是若非爱卿亲自前往,卫国兵马未必立即行动。”孔父嘉道:“臣当引一支兵马,为蔡国军队的向导。”
宋殇公立即拨出兵马二百乘,命令孔父嘉为将,携带黄金、白璧、彩缎等物品,星夜来到卫国,请求卫国国君出师袭击郑国。卫宣公接受了礼物,派遣右宰丑率兵,同孔父嘉从小路出其不意地直逼荥阳城。郑国世子姬忽同祭足急忙传令守城,已被宋国、卫国之兵在城外大掠了一番,掳去人口牲畜和辎重无数。右宰丑还想欲攻城,孔父嘉道:“凡是袭击别人之兵,不过是乘其无备,得利即止。若是顿师坚城之下,郑计公还兵来救,我们腹背受敌,是坐以待困了。不如借路于戴国,全军而返。大约我军离开郑国之时,郑国国君也应当离开宋国了!”右宰丑听从,使人借道于戴国。戴国人怀疑他们来袭击自己国家,闭上了城门,拿着兵器登上城头防守。孔父嘉大怒,距离戴国城池十里,同右宰丑分作前后两寨,准备攻城。戴国人固守,屡次出城交战,互有斩获。孔父嘉派遣使者往蔡国请求兵马相助,不在话下。
此时颍考叔等已经打破了郜城,公孙阏等也打破了防城,各派遣人员在郑伯老营报捷,恰好世子姬忽的告急文书到来。郑庄公得到世子姬忽的告急文书,立即传令班师回国。夷仲年、公子翠等两国将军亲自到老营求见郑伯,道:“小将等人正想乘胜进取,忽然听到班师之命,为什么?”郑庄公道:“寡人奉了王命讨伐宋国,如今仰仗你们两个上国的兵威,割取了宋国的两座城邑,已足够当得上削除宋国土地的刑罚了。尊重王室和爵位,这是朝廷素来的礼制,寡人怎么敢多有贪求呢?所取得的部、防两座城邑,齐国鲁国各得其一,寡人也不敢私自占有。”夷仲年道:“上国以王命征集军队,我们齐国只是害怕行动迟缓了,略有轻微的劳动,这是礼所当然的,决不敢接受城邑。”并且谦让再三。郑庄公道:“既然公子不肯接受土地,两座城邑都奉献给鲁国吧,以酬谢公子翠首战成功的劳苦。”公子翠也不推辞,只是拱手称谢。立即派遣部将,领兵分守两座城邑。郑庄公犒劳了三军,临别的时候,与夷仲年、公子翠杀牛盟誓道:“三国同患难,相互抚恤,以后若有军事,各自出兵相助。如果违背此言,神明不加保佑!”
夷仲年回国,拜见齐僖公,详细述说攻取防邑的事情。齐僖公道:“石门之盟的时候,我们就与郑国约定,有事相互合作,我军虽然取得防邑,还是应当归属郑国。”夷仲年道:“郑庄公不肯接受,一起归属于鲁国了。”齐僖公认郑庄公处事公道,称赞感叹不已。
再说郑庄公班师回国,行至中途,又接到本国文书一道,里面说:“宋国卫国已经移兵攻打戴国去了。”郑庄公笑道:“我早就知道这两个国家不能有什么作为!然而孔父嘉也不懂用兵,岂有为了自救而又迁怒别人的?我如今当以计策打败他们。”于是传令手下四将,分成四支队伍,又分别向他们作了交待,然后命令他们悄悄地向着戴国进发。
再说宋国卫国合兵攻打戴国,又请得蔡国领兵助战,只以为一鼓成功。忽然探子飞报:“郑国派遣上将公子吕领兵援救戴国,已经离城五十里下寨了。”右宰丑道:“公子吕乃是石厚手中的败将,全不耐战,何必怕他!”一会儿,探子又报:“戴国国君知道郑兵前来援救,打开城门将郑兵接进去了。”孔父嘉道:“此城已经唾手可得了,没想到郑国竟然出兵相助,又要耗费时日了。怎么办?”右宰丑道:“戴国既然有了帮手,必然会合兵前来索战。你我同升壁垒上面,观察城中的动静,好做一些准备。”二将正在壁垒上面指手画脚,忽然听见连珠炮响,城上遍插了郑国的旗号,公子吕全装披挂,倚着城楼的外槛,高声叫道:“多靠三位将军出卖气力,我国国君已经得到了戴国都城,多多致谢你们!”
原来郑庄公设计,假称公子吕领兵援救戴国,其实郑庄公亲自藏在戎车之中,只要哄进了戴国都城,就将戴国国君驱逐出去,兼并了戴国的军队。城中因为连日战守,将士们已经非常困倦,加上素来就听说郑庄公的威名,谁还敢加以抵敌?几百年祖宗相传的城池,不劳吹灰之力就归属于郑国了。戴国国君只得引了宫中的家眷,投奔西秦去了。
孔父嘉看见郑庄公白白地占领了戴国都城,顿时忿气填胸,气得将头上的兜銮抛掷在地上,道:“我今天与郑国誓不两立了!”右宰丑道:“这老贼最善于用兵,必有后来的援兵。倘若内外夹攻,我们就危险了!”孔父嘉道:“右宰的话如何这么胆怯!”说话间,忽然侍卫报道:“城中派人来下战书。”孔父嘉立即批道来日决战。一面约会了卫、蔡两国,将三路军马一齐退后二十里,以防郑军冲突。孔父嘉居中,蔡国、卫国在左右立营,相隔不过三里地。他们立寨尚未完毕,将士们喘息未定,忽然听得寨后一声炮响,火光接天,车声震耳,探子们连报:“郑国兵马到了。”孔父嘉大怒,手持方天画戟,登上战车迎敌。只见车声顿时停息,火光全部熄灭了。他刚刚准备回营休息,左边的炮声又响了起来,火光络绎不绝。孔父嘉出营去观看,左边的火光又熄灭了。接着右边又炮响连声,一片片的火光,隐隐约约好像就在自己营寨附近的树林之外。孔父嘉道:“这是老贼疑军之计。”传令:“乱动者斩!”一会儿,左边的火光又起,喊杀声震天动地。忽然探子来报:“左营的蔡军被劫。”孔父嘉道:“我应当亲自前往拯救他们。”他们才出了营门,只见右边的火光又炽亮了起来,正不知何处的郑国军队到了。孔父嘉喝教驾车人:“只顾推动车子向左。”驾车人着忙,反而推向右面方向而去。迎面遇着了一队兵车,糊里糊涂就互相击刺了起来,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方才知道那是卫国之兵。彼此说明了,合兵在一处,准备同到中营。谁知中营已经被郑军大将高渠弥占据了。急忙掉转车辕的时候,右有颖考叔,左有公孙阔,两路兵马又杀到。公孙阀接住右宰丑,颖考叔接住孔父嘉,便做两处厮杀。东方渐晓,孔父嘉无心恋战,夺路而走,遇着高渠弥,又杀了一阵。孔父嘉丢弃了乘坐的车辆,跟随者只有二十余人,大家徒步奔逃。右宰丑却已经阵亡。三国的车辆战士,全部为郑国军队俘获。所抢掳的郑国郊外的人口、牲畜和辎重,仍旧为郑国所有。——这是郑庄公的妙计。
郑庄公得到了戴国,又兼并了三国的军队,大奏凯歌,满载而归。于是大排筵宴,款待从行诸军将领。诸将轮番献酒祝寿。郑庄公面有得意之色,举酒浇沥地面道:“寡人依赖天地祖宗之灵、诸卿之力,战则必胜,打败了宋、卫这样的上国公侯,比古代的方伯如何?”群臣都踊跃地称呼千岁。唯独颖考叔嘿然。郑庄公睁大眼睛瞪着他,颖考叔奏道:“国君失言了!古代的方伯,他接受王命,作为一方请侯之长,可以决断征伐,命令无不通行,呼叫无不应承。如今主公托言王命,声讨宋国的罪行,周天子实际上不知道。况且您传檄征兵,蔡、卫两国反而协助宋国侵掠郑国,咖、许这些小国,又公然不来。方伯的威力难道是这样的么?”郑庄公笑道:“你的话说得对。蔡、卫两国全军覆没,已经算得上是个小惩罚了。寡人如今准备问罪咖、许二国,应当以哪国为先?”颖考叔道:“咖国邻近齐国,许国邻近郑国。主公既然准备加以违抗命令之名,应当正告他们的罪过,派遣一员将领帮助齐国讨伐咖国,请齐兵共同前来讨伐许国。得到咖国的土地则归属于齐国,得到许国的土地则归属于郑国,这样才不会失去两国共事的友谊。等到事情结束献捷于周王室,又可以遮饰四面八方的耳目。”郑庄公道:“好!但当依次进行。”
于是郑庄公派遣使者将准备问罪咖国、许国的情况告诉了齐僖公。齐僖公欣然听从。派遣夷仲年领兵讨伐咖国,郑国派遣大将公子吕率领兵马帮助,两国军队长驱直入,一直打到了咖人的国都。咖人害怕了,向齐国求和,齐僖公答应。就派遣使者跟随公子吕来到郑国,叩问讨伐许国的日期。郑庄公约定齐僖公在时来地方会面,又转求齐僖公前去央求鲁隐公联合共事。这是周桓王八年的春天。公子吕途中得病,回国以后不久死去。郑庄公哭他道:“子封不在位,吾痛失右臂了!”于是优厚地抚恤了他的家属,录用他的弟弟姬元作为大夫。此时正卿的位置空缺,郑庄公准备启用高渠弥,世子姬忽秘密劝谏道:“高渠弥贪婪而且心地狠毒,不是一个正人君子,不可以重用。”郑庄公点头。于是郑庄公改用祭足作为上卿,以代替公子吕的地位,高渠弥作为亚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