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小姐，我喊你若冰应该不介意吧？”冯铮的妈妈跟我讲话的时候，我正在苦恼眼前这份鹅掌要怎么吃才算得上是不失礼仪。
“当然可以，您是长辈，这样叫很符合的。”我放下刀叉，笑着回答。
桌子底下，冯铮将我的手，握了个紧，我不知道他这样算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情绪，不管如何，这绝对不是紧张，抑或像是愤怒？看来我真的还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周晨露的话语再次盘旋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转过头，看着冯铮的侧脸，他的眼神里面隐忍着一种情绪。冯铮，你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吗？如果你需要我帮你，其实你应该相信我的。
东莞的春天，冷得像北方的冬天，甚至更冷。这儿风一吹，人哆嗦得没词形容得了，更主要的是这儿室内没有暖气供应的，有时候一冷下来，室内的气温就能到两三度。冯铮家里有大暖风机，但是他很少会开，也经常叫我不要老坐在暖风机的隔壁，对身体不健康。
“东莞的春天什么时候才会过去？”我问他。
“大概等到五月吧。”他想了想，“五月也有可能降温的。”
他走过来，把我身上的毯子又重新捂了捂，再将我整个人抱紧。
“我觉得我回不到过去了。”我低声说着。
“你想回去哪里？”他问。
“我说我做不回从前的自己了。”我说：“那个时候，我在‘独特’兼职，晚上我能从酒吧骑着自行车回去西平的，凌晨，风很大，四周的空气冷得要把我整个人结冰了。”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凌晨的风与安静得诡异的街头，如今想起来，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做到的。我很感谢白言书，后来来接我下班，估计那个时候的他，也是觉得冷得刺骨吧。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倒是有点怀念跟他肆无忌惮地聊天的那些日子。我还记着之前答应珍妮说介绍白言书给她认识的事儿，我也没有珍妮的手机号码，上次去“独特”也没有见到她人，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这个事情。
“很多时候，我希望你能让我帮你分担一下，不要太倔强，女人好强了，就难幸福。”冯铮抚着我的脸说道。
正想要回应他些什么的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是冯铮的手机，他起身去拿过手机，一边接起一边回头看我，然后独自往后院子走去。
我假装不在意地继续在坐在暖风机隔壁取暖。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始终觉得能说出来的事情，都不是秘密，不管是说给谁听。冯铮有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我也有不愿意让他知道的事情，这样想着想着，我心中的那架天平总算能够平衡了。有时候感觉，我跟冯铮似乎在用尽力气地把彼此推得越来越远，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过来，我们都太年轻，年轻得被自以为是阻挡了彼此的视线。
这些天感觉自己睡眠质量越来越不好，早上起来的时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是脸青唇白，而是脸灰唇白，使我不得不上一点淡淡的妆容才去神木馆上班。
“妹妹，有人来找你喔。”大哥一看到我就说，“门没开就在等了啦，够痴情的。”
我以为大哥说的是赵子墨，没想到往餐厅区一看，是查理！这个大哥又在捉弄我，我瞪了他一眼，大哥哈哈笑了。
“你相信我，这是男人的直觉，他就是来等你的。”大哥边说边往厨房走去，意思就是叫我赶紧过去招呼客人。
“早上好，查理先生。”我拿着餐单站在查理身边。
“你好啊，我想要吃卤肉饭。”
“你确定？现在还不到中午，你是要吃午饭？”
“不不不，我要吃早餐。”
“你早餐要吃卤肉饭？”
“是的，谢谢你，麻烦给我一份卤肉饭。”
老外的思路真的不是我能理解得了的。
“冰冰小姐，请稍等一下。”在我将要转身的时候，查理叫住了我。
“嗯，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我问。
“你喜欢看电影吗？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吗？”他从衣服口袋里面递给我一张电影票。
“抱歉，这……”
“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你想看电影的时候，再一起去看好吗？我每天都来这里吃卤肉饭。”
“每天都来？”
“我今天早上没有课，我就来吃卤肉饭早餐了，明天只能来吃晚餐了。”
“其实你可以尝试吃别的啊，不一定卤肉饭，我们餐厅还有很多美味的食物哦。”
“不要不要，我只要卤肉饭就可以了。”
我不再试图去说服他。
回到吧台，大哥笑嘻嘻地走过来，我再次瞪了他一眼。
“笑！笑！笑！我的客人都给你吓跑的啦。”他得意地说。
“最近我好像是桃花劫诶。”跟大哥相处久了，弄得我说话也有点台湾腔的尾音。
“嘿嘿，搞不定的就带来这里，我帮你搞定，哪个烦你的，我揍一顿就好了啦。”
我知道大哥都是随便说说而已的，他是那种内柔外刚的人，从我跟他的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就知道了，细心地观察到我当时的心事重重跟饿着肚子。我记起他讲给我听的关于他的台北故事。
那时候他还只有十来岁的年纪，他的堂哥哥因为借了高利贷的钱，没有钱还，被找上门，那伙人说明白了要么给钱要么给命。当时大哥就一个人跑去堂哥家中救人。
“我知道那些是黑道，但是他们抓住的是我哥哥，我不能不管，我们一起长大的，感情好得就跟亲兄弟一样。”大哥跟我说这些的时候，一副骄傲的神情，“所以我夏天都不穿短裤，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疤痕。”
大哥是个汉子，是个英雄，我对他从此多了更多的敬重。
我是家中的独女，从小到大，都十分渴望自己能有个哥哥，不为什么，就为了能自己被欺负的时候，会有个人为我出头，让我知道有个人我能去依靠。而像大哥这样的人，我十分希望自己真的能做他的亲妹妹。
没想到查理真的是每天都会过来，开始的时候，他就是自己一个人过来，后来他竟然拿着花来，就在餐厅送给我，我直接把花插在吧台的花瓶里。大哥打趣地说餐厅现在都省了买花的钱。再后来，查理给我送巧克力，我真的不喜欢吃巧克力，我拒绝收，但是他坚持送，最后干脆也是放在餐厅的吧台。后来大哥用这些巧克力来哄店里其他客人的小孩子，好一招借花敬佛。再后来，查理送了一只大兔子娃娃给我，我觉得真的无力吐槽了，因为我也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公仔。大哥说我一点少女心都没有，跟个老太太似的。我说难道我要很开心地接受吗，我又不喜欢他。大哥说，不管接受不接受追求，女孩子收礼物都应该是开心的。
“唷，你们店里现在变成儿童餐厅啦。”小满哥进来就劈头这么一句。
“哼，这些都是那个英国小哥送给我们家若冰的，你羡慕不羡慕，你店里就没有人送东西啦。”大哥说。
“这些优质的东西才不稀罕，你好意思摆那么大个兔子在店门口，人家以为你做什么奇怪的生意。”小满哥反驳到。
“你这个人思想歪风邪气，别人心正直才不会乱想。”
有时候我还蛮喜欢看大哥跟小满哥斗嘴的。
“笑屁咧，赶紧给我那杯柠檬猪（汁）啦。”小满哥一屁股坐下来，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槟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