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又被噎住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我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疼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为了这个家,一个女孩子家家,在外面过得很难,想找一个好男人也非常不容易。妈不识字,妈只想和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三十多岁了,应该知道,什么情呀爱的,那些都是骗年轻人的。不管两人婚前感情是好还是不好,只要结婚了,就得重新磨合。说到底,这婚姻啊,就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生子,然后搭伙混饭吃!”
听了这一番纯朴然而极富哲理的话,我不由一怔,随即如醍醐灌顶:所谓婚姻,其实就是和一个条件相当的男人搭伙混饭吃,至于爱情、性格、爱好什么的,那全都是附加值!
在这一刻,我简直仰望我妈了,感觉她那瘦弱的身躯,刹那间就高大了起来!真没想到,这样一位没念过什么书的农村妇女,竟然秒杀一众婚姻及社会问题专家!
与此同时,我暗暗下定了决心:如果再有人给我介绍对象,只要条件过得去,我立马就嫁了!
饭菜都是只有过年过节时才能吃到的,有剁椒鱼头、麻辣兔丁、怪味手撕鸡、酸豆角肉末等等,虽然外面有很多同款菜式,但我感觉都没我妈做得经典。当然,我的最爱,还是最后从泡菜坛子里捞出的一碟泡菜!
我夹起一根萝卜,不由赞叹道:“太香了!外面怎么也吃不到这个味!”
我妈自豪道:“那当然!我们家泡菜坛子里的水,是我和你爸结婚时就腌下了的,三十多年了呢。”她边说边夹了一根黄瓜,想要放在王甜甜的碗里,还讨好道,“你也尝尝吧,很好吃的。”
没想到,那筷子才刚伸到碗上,王甜甜连忙将碗移过去,同时尖叫起来:“我不要,太不卫生了!”
我妈有些尴尬,但还是赔着笑脸说:“这筷子我还没用过呢,刚从消毒柜里拿出来的。你上次来吃饭,嫌我家没有消毒柜,海鸥就专门买了一个。”
王甜甜固执道:“就算消过毒了,你刚才说话的时候,喷出的口水也溅上去了!”
我妈无辜道:“我没喷口水啊?”
王甜甜却向她翻了个白眼:“有,只是肉眼看不到罢了!”
我看着我妈可怜兮兮的样子,刚想发火,海鸥却责怪的望了我妈一眼,好脾气道:“妈,你也真是多事,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想吃自己不会夹啊?”
我只好强忍住怒火,冷冷道:“不想吃我吃!”边说边抢过我妈手中的筷子,毫不犹豫地填进了嘴里!
桌上原本就该热烈的气氛,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我妈却还是亲热地望了王甜甜,有几次,又下意识地想伸出筷子给她夹菜,半途却又缩了回来,只能赔着笑脸道:“多吃些,多吃些。”
王甜甜吃饭喜欢吧嗒嘴不说,胃口也好得出奇,不大一会儿功夫,便将桌上的菜消灭了大半。
偶尔,她会边吃边对海鸥说:“你妈的厨艺,可比我们家阿姨强多了。”
听了这话,我面对满桌佳肴,却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吃完,我便逃到厨房,和妈一起洗涮碗筷。
不一会儿,海鸥和王甜甜也走进了院子,海鸥对我们喊了一声:“妈、姐,我送甜甜回去了!”
我回头一看,王甜甜早就率先走到了大门,根本没有和我们打招呼的意思。
我就没有回应,我妈却火急火燎地跑出去,一边用手擦着围裙,一边连声道:“甜甜,走好啊,以后多来玩!”
王甜甜鼻子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然后径直向门外走去。
海鸥连忙跟了上去。
虽然王甜甜没有任何的反应,但我妈还是赔着笑脸,送出了好远!
直到我洗好全部碗筷后,我妈才回来,喜滋滋地。
我责怪道:“她连阿姨都不喊你,你这是何苦呢?”
我妈却没所谓地说:“她就是那个脾气,我一把年纪了,还能和她一般见识吗?再说了,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能找到县长的女儿,那就是高攀了。”然后又想起什么,警告我道,“你可千万别在海鸥面前挑拨他和甜甜的关系啊。他要是能娶到县长的女儿,那就是杨家祖坟冒青烟了!”
我郁闷道:“知道了。”
但是,我还是决定,必须就此事和海鸥长谈一次!
可惜,他当晚并没有回家,只是打电话说,因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便留在了县城。虽然这个借口有些拙劣,但我也意识到,他和王甜甜的关系,已经非常不一般了!
因为多年没回家,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必须得走亲访友。但是,我知道无论进谁家,大家肯定都会问,“为什么还不结婚啊”这句话,所以,我哪里都不想去。
但再不想,有两个家庭是必须得去的,一个是我奶奶家,一个是我外婆家。
我首先去的,是爷爷奶奶家。
一直以来,爷爷奶奶都是和三叔一起生活,帮他们带孩子、操持家务什么的。虽然后来,三叔一家又全部到长三角打工了,只有过年过节才回来,但爷爷奶奶还是拒绝了我家和二叔家的邀请,一心一意留在三叔家看房子。
当我推开三叔家院子时,爷爷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在他面前,摆着三四只兔笼子。
我叫了一声“爷爷”后,他没反应,我只好抬高了声调,连叫了好几声,他终于睁开昏花的老眼,仔细打量了我好半天,才嗫嚅道:“是、是安安吧。”
我连忙道:“爷爷,我是海燕啊,你认不出来我了吗?”
爷爷却还在嗫嚅着:“安......安啊,你可回来了......”
幸好,奶奶闻讯赶了出来,还算亲热地招呼道:“海燕啊,你回来了。你爷爷两年前脑溢血,抢救过来就剩下这半条命了,说话都前言不搭后语的,有时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不由一阵心酸,眼泪就掉下来了。想着以前在家时,爷爷走路都带风,嗓门也是全村最大的,没想到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奶奶却笑道:“傻孩子,哭什么,到我们这个年纪了,能活着就不错了。”边说边打开兔笼,抓起一只兔子摸了摸,喜滋滋道,“快要生了,最少有六只!”
我随口问:“你们也养兔子啊?”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养兔子,我和你爷爷吃什么?连买盐钱都没有呢。”
我诧异道:“三叔三婶他们?”
她摇了摇头:“他们也难,刚刚在那边给康康买了一套房子,再没有多余的钱给我们了。”
我还是不相信:“现在不是有惠农政策了吗?60岁以上老人,每个月应该都有养老金的吧?”
她眼光立刻黯淡下来:“有倒是有,每月能领25元的养老金。不过,那要所有儿子、儿媳、包括孙子孙女(16岁以上)的身份证复印件、医疗保险复印件、养老保险复印件交过去,才可以办理。你们三家,没一个人办养老保险的,我和你爷爷,没福份享那25块钱啊。”说到这里,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心里一酸,张口就说:“以后,我每个月给你和爷爷六百块钱,不够再贴!”
奶奶眼睛一亮,激动地连声追问道:“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我郑重地点点头:“真的!”
她眼泪迅速就涌出了眼眶,歉然道:“海燕,你是个好孩子,我和你爷爷谢谢你了。以前,是爷爷奶奶不好,对你多有亏待......”
我宽容道:“以前的事,不用再说了。”
奶奶抱着我,放声大哭,我立刻将三百块钱塞进了她的口袋。当我离开时,奶奶送出了很远,千恩万谢地。
我忽然明白一个道理:为什么古今中外的人,都对金钱趋之若鹜,因为无论是友谊、婚姻还是亲情,有钱才是王道!
我以为自己解决了爷爷奶奶的油盐问题,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没想到,回家和我妈一说,她脸色一沉,竟然数落起我来了:“你钱多啊?忘记以前他们是怎么对你和海鸥的了......”
我顶了她一句:“行了,行了。要是没有爷爷,就没有爸爸,也没有我和海鸥、没有这个家了。”
她这才很不情愿地闭了嘴!
接着就是和我妈一起去看外婆。
外公已经去世了,外婆一个人和舅舅舅妈生活。舅舅卖了几年猪肉后,已经在镇上买了一栋上下三层楼的住房。我去时,舅舅正好卖完猪肉回来,正和舅妈清洗没卖完的猪下水呢。
我连忙招呼道:“舅舅、舅妈?”
舅舅舅妈连忙招呼我进屋,外婆听到动静,也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我连忙迎上去:“外婆,你慢点。”
没想到,外婆张口就说:“海燕啊,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再不结婚,外婆这把老骨头就喝不上你的喜酒了!”
我只好讪笑道:“没人要了呗。”然后赶紧转移话题,“舅妈,计生和小建呢?”
舅妈骄傲地说:“计生在上学呢,小建在县城管局上班了。”
我好奇道:“城管局?谁帮找的工作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