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继业冷冷地望了我一眼，刚想说什么，总裁用手势制止了他，一字一顿地问：“在你眼里，我是容不下反对声的暴君吗？”
虽然我承认，在生活上，他是个宽厚仁慈的人，不仅有超强的市场敏感度和顽强的的毅力，还是难得一遇的商业天才，但在工作上，他专断、高傲、独裁、摒弃民主。所以，听了他的话，我很想回答“是”，但话到嘴边，我还是咽了回去，并违心摇头道：“当然不是！”
他立刻道：“那么，你还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呢？”说到这里，他不由伤感起来，“你知道，这些年来，很少有人敢在我面前提出反对意见。可是，我是多么希望能有人这么做啊！”
望着他热切的眼神，我犹豫再三，只好字斟句酌道：“第三，FKS是典型的中央集权制，等级非常森严，并以台干为既得利益集团，大陆人地位不高，再怎么优秀努力，上升空间也非常有限。以前只能做到课长，现在最多也只能做到协理。连出差、饭堂、住宿、道路等等都分成三六九等。特别是，集团高层花钱大手大脚的，今天这地方活动，明天那地方会议的，包机出行更是司空见惯，根本无人过问！而地位不高的员工出差后，要报销相关费用，必须把每笔支出交代得一清二楚，实在是对普通员工缺少最起码的尊重！所以，大家都感觉到非常拘束压抑。反观BDY呢，高管和普通员工除了薪水，不搞特殊化，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活动及会议，出差一律坐经济舱，饭堂和住宿也区别不大。当然，他们更没有壁垒森严的等级制度，很多刚毕业的大学生，也能接触到核心技术。所以，大家都感觉到很踏实自在。”说到这里，我偷看了一下总裁的脸色，只见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便赶紧闭了嘴！
但不知什么时候，康继业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看我说完，竟然对总裁说：“爸，我觉得，这第三条，她说得很对。记得有一次，我看到你给部门经理开会，他们站在一排守在门后，涉及到某个具体问题，你叫一个名字，那人就低着头走进来，汇报完工作后还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我看着都难受，别说他们自己了！”
总裁紧闭着嘴唇，好半天，才一字一顿地问我：“除了这三条，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太岁头上动土了，但话已至此，也只好孤注一掷了：“虽然BDY有这三大优势，但是，却存在一处致命的错误，那就是知识产权！FKS很注重知识产权，每年申请专利上万件，集团全球专利申请已累计十余万，核准量更高达50%，这在全球都是屈指可数的。而BDY，则认为专得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不停地侵犯各个大公司的知识产权，可谓官司缠身。因为官司打得多了，就成立了一个百余人的知识产权及法律部，这个部门主要责任，就是证据销毁及专利规避，对推卸法律责任很有心得。别说电子代工业这块，就算自主品牌的汽车产品，更是从F1一路抄袭到F6，这在业内早已经不是秘密了。甚至于，其首席设计师曾大言不惭地说，他们每年都要拆很多车，有专利就规避掉，没有就拿来用，并做好了打官避的准备，而且100%不会让对手赢。这种靠下三滥手段取胜的人，是绝不会走得长远的！所以，只要FKS取其所长，补己所短，一定能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倘若FKS固步自封，不思改善，那么，就算最终赢了付志宝，也终将会被王志宝、张志宝等等取而代之！”
总裁的脸色，早已经变得铁青了！
康继业则担忧地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其父！
好在，我始终闷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完了！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呈三足鼎立之势站着，不发一言！
室内的气氛，一时陷入难堪的的肃静！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胆怯地打破僵局：“对不起，我可能，说得太多了！”
总裁却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表情复杂地望了我一眼，沙哑着声音道：“不，你说得很好很好，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真是后生可畏啊，我没有看错你，你一定要好好辅佐继业！”
我这才放下心来，连忙道：“请总裁放心！”
他又望了望儿子道，“继业，你知道FKS的百余万名员工，可谓人才济济，你知道我为什么单单重用海燕，并将她放在你身边吗？”
我以为康继业会看我，没想到，他不屑的撇了撇嘴，冷冷地将目光越过我的头顶，直直地瞪着天花板，生硬道：“不知道！”话里依然带着一股怨气。
聪明如总裁，一定看到了他儿子对我的敌意，但是，他的唇边，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饱含赞许道：“因为，她不但和我一样是工作至上、和我一样有道德洁癖，更和我一样，真正希望你成为下一任总裁！”
我立刻意识到，总裁有意将我与他捆绑，似乎是想向儿子暗示什么！
果然，康继业的眼晴，终于看我了，眉头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我连忙心虚地避开他的眼晴！
总裁满意地望了望我们两个，郑重其事道：“好了，我要飞去美国了，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们了。无论大小事情，你们一定要好好商量再做决定，最多，征求一下程总的意见。”
我和康继业异口同声道：“好的！”
康继业还想说什么，总裁却挥了挥手，勉强一笑，转身的同时，却忽然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我和康继业同时一惊，连忙想上去扶他。他却摆了摆手，很快稳住脚步，挺直了腰身，这才像来时一样，大踏步走出门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康继业才对我歉然道：“你之前说得很好！我刚才发了脾气，只是情绪有些失控，对不起了。”
我尽量用下级对上司的尊重态度，恭敬地说：“没关系。”边说边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没想到，身后又传来他悠悠的声音：“虽然你说得很好，但是，我忽然有些奇怪！我爸那么专制、霸道的人，很多大陆员工看到他都噤若寒蝉，包括那些台干高管，在他面前也丝毫不敢造次。你怎么一点都不怕他，还敢在他面前说出那么尖锐的一番话呢？甚至于，他还说，你和他一样工作至上、有道德洁癖，并想成为下一任总裁，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心中一颤，脚步立刻就下意识地停住了，艰涩道：“因为，我曾经做过他的特别助理！”
他却好似自言自语道：“真的只是这样吗？”
我再不理他，不由加快了脚步，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迅速打开电脑，装作进入工作状态。与此同时，他也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表情却是若有所思的。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坦城而坚定的脸，心中兀自一动。这样心地善良、品行端正、充满责任心的男人，别说他是下一任总裁，就算是普通的流水线工人，也是值得任何一个女人托付终生的！
虽然我不再年轻，不再冲动，不再有烈火一般痴热的爱情，但是，每天面对着如此优秀的一个男人，却不得不紧闭自己的心扉，并且还要故作冷淡，实在也是一种变相的折磨！
好在，接下来的时间，因为要安排FAL接待议程工作，想尽一切方法规避集团存在的问题，偏偏，问题又层出不穷。所以，我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太多时间去考虑个人的心情。
好在，那些流水线员工，不是来自偏远山区就是太过年轻，大多没见过什么世面，平时又被管得太过严格，看上去还算配合。
所以，接待议程的准备工作还算顺利。一时间，集团上下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只等FAL调查小组的到来！
没想到，周二上午十点，我正在车间巡查，康继业忽然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气喘吁吁道：“他们、他们来了！”
我诧异道：“他们是谁？”
他缓了一下，这才完整道：“FAL调查小组！我刚接到我爸电话，他们提前来了，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要下飞机了！”
我不由失声叫道：“啊？”
他急得额头上都冒出汗了，反复搓着手：“本来说好了，到时候我率领其余十二位事业群总经理及市长一起去接机的。现在，市长还在国外，总经理们也大多不在！”
我头脑中飞快思索了一下，立刻道：“他们连招呼都不打，就提前来了，一定是想给我们搞个突然袭击，来者肯定不善。我们得马上去机场，并打电话给十二位事业群总经理，来不及的就算了，来得及的，立刻赶往机场！”
他这才冷静下来，沮丧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但十二个电话打下去，只有郭川凌、任一常、胡坤波和程青河有时间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