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商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向我，认真道：“我虽然是经济学家，但主要是理论知识为主，说到底就是纸上谈兵而已。要说实践经验，还是你女朋友杨海燕小姐最有发言权了！”
康继业和总裁闻言，立刻期待地望着我，异口同声道：“海燕，你来说说！”
我鼓起勇气道：“我是坚决反对大裁员的！”
话音刚落，其余的三个人不由面面相觑！
康继业眉毛一挑，强忍怒气道：“海燕，你明明知道，被Fksbot替代下的工人，对FKS来说，已经由原先的人力资源，变成累赘了。只有甩掉这些累赘，我们才可以轻装上阵，走得更快更远啊！”
我望着他脖子上因为激动而暴出的青筋，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只是，他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成为一个以人为本的劳资关系缔造者，而是接过了父辈的专政大棒，成为一个“把人当成机器”的中央集权制维护者！
我这才明白，原来在权力的吸引下，人性真的会扭曲！
但我还是妄图唤回他的良知，便弱弱道：“我也知道这些。可是，那些工人可怎么办啊？莫名其妙被辞职了，连一笔遣送费都没有，这样做，是不是太对不起良心了！”
康继业还想说什么，总裁立刻用手势制止了他，似乎有些痛心道：“海燕，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说出这番话来！你在珠三角打了十几年工，经受过无数的挫折和失败，难道还没明白吗？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金钱是真的！”
我不由一呆，脑中飞快回想着自己这十几年所经历的一切，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他立刻意识到什么，脸色缓和了下来，话音一转，郑重其事道，“另外，你知道，我现在已经退休了，所以这次大裁员，是由继业全权负责，我最多只在幕后出谋划策。最重要的是，你和继业结婚后，FKS也有你的一份，你帮他也就是帮自己了。”
我竟然无言以对！
总裁立刻趁热打铁道：“这次大裁员，是继业接任总裁后做的第一件大事。能否顺利进行，对他以后的威信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作为女朋友，你一定要帮帮他啊！”
康继业也深情地望着我，热切地说：“是啊，海燕，你一定要帮帮我啊。大裁员过后，我立刻和你回到四川老家，然后去世界各地采购最奢华、最昂贵、最新潮的结婚用品！”
望着他那张急切的脸，我知道，如果按照他的要求说，就再一次出卖了打工的兄弟姐妹们；如果不说，别说回四川老家了，恐怕连这桩婚事，进展得都不会那么顺利了。
张无商见我不说话，便幽幽道：“海燕，你就别再犹豫了。FKS一百多万人，可谓人才济济。我相信从最底层爬到中高层的人，除了你，还有很多。就算你不说，还有张海燕王海燕李海燕等等会说的！”
总裁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康继业则紧张地催促道：“海燕，你快说啊！”
我知道现在骑虎难下，便咬了咬嘴唇，于心不忍地说：“最少有十种方法！”
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都有哪些？”
我咽了口唾沫，艰难道：“第一，无薪长假、无薪调休；第二，无薪教育训练，无偿占用员工时间，如军训、做操、开早会等等；第三，试用员工无论绩效如何，全部辞退；第四，将员工调离熟悉的环境；第五，进行加班管控、减少当月收入；第六，取消或减少当月收入；第七，进行学历、经历、资源的再审查，借机解雇员工；第八，纪律考核动辄记大过、处分；第九，减少其他福利；第十，其他手段，比如请假不批、离岗证减半、用周末的双倍加班工资去掉有薪假期等等。”
我刚一说完，总裁就竖起了大拇指，连连称赞：“好好好，真是太好了，我没有看错人啊！”
康继业虽然并没有说话，却在桌子底下，用温热的大手，紧紧握住了我冰凉的小手。如果是以前，我会感到无限的甜密，但是现在，我却觉得，手虽然被他握着，心却离他越来越远了！
但我知道，对现在的FKS来说，大裁员是势在必行了！
不几天，康继业就首次以新一任总裁的名义，召集总经理级别的动员大会！
在简短的寒暄过后，他便直奔主题：“一直以来，FKS为世界前十款最畅销电子产品中的八款组装或制造零部件，并正式和AP公司签订了长期合作协议。但是现在，科技消费品行业的前景不够明朗，各个品牌试水多种产品形式，大平板、小平板、笔记本平板和可穿戴设备，这就意味着，新产品型号正在大量涌进，同一种产品的出货量却很低。与此同时，随着移动设备的零售价格不断下降以及各品牌为降低成本而牺牲质量，削减成本的压力不断上升。FKS的竞争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好在，我们的‘无人工厂’已经正式投入使用！也就是说，集团内的人力资源，已经大量过剩，到了不得不大裁员的时候了！”
听了这话，总经理们不由面面相觑！
过了好半天，任一常才担忧道：“大裁员？那得需要一大笔补偿费的！”
康继业掷地有声道：“一分钱不用补！”
胡坤波脱口而出：“无偿裁员的话，那些员工要闹事的！”
康继业却胸有成竹道：“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过了！目前来讲，Fksbot虽然完全可以代替人工，但数量暂时还很有限。所以，我的计划是，生产出一批Fksbot，就裁掉一批人。如此，每次被裁的人员就少了，人少力量弱，想闹都闹不起来！等到FKS彻底实行自动化，我们立刻推出自主品牌......”
他刚说到这里，坐在我身边的郭川凌就“腾”地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虽然Fksbot代替人工，裁员也是有情可原。但是，有些员工做了许多年，他们在最美的年华，把青春和热血都贡献给FKS了，就算裁掉，按照《劳动合同法》，你得给他们一定的补偿啊！否则，就太不人道、太邪恶了！”
这话说得太重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担忧地望着康继业！
没想到，康继业却并不恼，而是微微一笑道：“郭总，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我来教你吗？在这个世界上，金钱就是人道、金钱就是正义，甚至于，金钱就是权力！”
郭川凌反唇相讥：“你有再多的钱，权力再大，也不可能只手遮天！”
康继业冷哼一声道：“我不可能遮全部的天，但最少能遮住你头顶的那一天！从现在开始，你就与FKS没有一丝关系了！”
郭川凌吃惊地瞪大了眼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相信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康继业一字一顿道：“你，被裁掉了！”
郭川凌身子摇晃了一下，举起一只手指向他，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你......”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康继业轻蔑地望了他一眼，命令道：“你可以走了！再不走，我让厂警来请你！”那个“请”字，他咬得很重！
听到“厂警”两个字，郭川凌面如死灰，仰天长啸一声：“不用那帮畜生动手了，我自己会走！”说完，迅速转身，因为转得太急，差点儿跌倒。他立刻扶住我的肩膀，定了定神，这才脚步踉跄向门口走去！
在他扶我肩膀的同时，我感觉到他的整个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郭川凌刚刚走出房门，康继业就飞快伸出一只脚，“砰”地把门带上了！
兔死狐悲！
我不由感到一阵胆寒！
一个堂堂的总经理，就这样三言两语被裁掉了，可见康继业出手，比起乃父，更加快准狠！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望着他那张越来越陌生的脸！
他却得意非凡道：“大家看到了，我裁掉一个堂堂的总经理，只需要三两分钟，你们裁掉一个小小的员工，就更不需要花费任何精力了。好了，这次裁员，大家是赞成还是反对呢？”
望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剩下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举起了手，异口同声道：“同意！”
虽然我也举起了手，但感觉那只手，似有千斤重！
接下来，康继业继续煽动性地说着裁员的话题，我却再也听不进一句话了。会议结束后，我有意落在了最后，想和他表达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
没想到，他却自豪地说：“没想到，裁掉了郭川凌，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反对的。这都是我爸的主意，说要杀鸡儆猴，他早就看不惯那个姓郭的了！”
我试探地问：“你那么听你爸的话？”
他骄傲道：“那是自然，他是商界奇才嘛。”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惋惜道：“可是，郭总的能力和人品，在十多位总经理中，是数一数二的！”
他无奈地摊摊手：“我也不想的。但是不裁掉一个重量级的人，镇不住下面的员工，那些总经理更不会乖乖听我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