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村里,某个小院中,站着一群大老爷们,他们手中握着刀具,围聚在一起,但却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低着头沉默不语,也不回家,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日前那个在院墙后偷偷看过王宇的小孩子从屋子里钻了出来,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找到了自己的父亲,他抱着父亲的大腿,奶声奶气的问到:“爸爸,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那个大哥哥走了?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儿呀?”
他的爸爸蹲下身子,把他一把搂入怀中,然后便嚎啕大哭,“儿子,爸爸是个畜生,爸爸刚才竟然想杀掉整个村子的救命恩人,以后千万别学爸爸,你要像那个大哥哥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男人说出这句话后,周围的村民的头更低了,有些人甚至也留下了眼泪。
“我去你妈的,不许哭!给老子抬起头来!”村长在怒的咆哮,“你们难道忘了当年是谁救了你们?要不是我指挥你们杀了当年那个傻子,有几个人能从那场大旱里活下来?别忘了,你们的手上都他妈沾着血呢!”
可周围的人仍是毫无反应,村长一气之下举起手上的刀,向抱着孩子的男人一刀砍去,男人正巧回头,看到了村长的动作,他来不及躲避,只能将孩子紧紧护在怀中,随即,一颗大好头颅就掉了下来,小男孩呆立在爸爸的怀中,满脸是血,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村长一刀下去像是并未过瘾,他抬起头,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疯狂的杀意,“你们记住了,以后谁再哭哭啼啼的,他就是你们的下场,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别他妈被这一个不想活的带着大家都去死!”
村长指着地上血还未凉透的男子,失了心般的怒吼。村民见村长这般摸样,仿佛地狱里爬出的厉鬼,哪敢不从?只能捣蒜似的点头,生怕反应慢了就要人头落地。
但这一切和王宇已经没关系了,既然已经走了,他就没想过再管这村子里的事。王宇猜测,他绝不是第一个受害者,这村子里的人太过贪心,即便是大鸟的尸体也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看样子,他们早已将主意打到了白翎的身上,要不是他早已起了警惕之心,而且有修为傍身,恐怕现在已经被人生吞活剥了。
王宇心情极差,不过他想起了爷爷以前和他说过一句话:初心不改,方为豪杰。他曾经将这句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时刻牢记。
王宇心中对爷爷十分敬佩,他听过不少关于爷爷年轻时的事迹,才慢慢明白了这句话的重量。无论经过多少风雪,爷爷都没有做过什么不择手段的事,即使穷困潦倒,爷爷也没有过以大欺小,反而是踏踏实实做人做事,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正因为如此,王宇才没有对田家村的村民们动手,他心肠其实很软,不是什么嗜血之人,他也不想变成一个杨正坤那样的,双手沾满鲜血,一言不合就杀人的魔头。
即使那些村民恶贯满盈,但毕竟没能伤了他的性命,而且说实话,王宇不忍心一口气杀掉那么多普通人,他知道此事是那村长带头做的,可他看到了屋中那孩子在偷偷瞄着自己,不想他小小年纪就看到成人世界的血腥,所以也强忍住了心中对村长的杀意。
但王宇不知道,那孩子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村长在他面前死去,甚至他临死前都还在惦念着这件事。王宇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孩子多希望当年的那个少年可以转过身来,一剑砍下那个村长的狗头,这样或许他爹也不会死去,他也不用浪迹天涯了。
王宇边走边感慨,这一趟历练,他看到了这世间人性的恶,为了一己私欲,人竟然可以无耻到难以想象的程度,且不说修士会因为贪念造出种种惨案,竟然连普通人都可能因为邪念而变成魔鬼。以前在书本里读到类似的故事,王宇还觉得可笑,他不相信人会坏到那种程度?但经历过今晚的事,他才明白,人原来还可以更坏。
不知道前路几何的王宇漫无目的的前行,他心中一直标榜的观念好像崩塌了。他想做个好人,可田家村的村民却让他看到了极致的恶,这种感觉好像千万根针扎在了他身上,那痛感深入骨髓,直插心房。
“只是不愧于我心,真的有意义吗?”王宇不住的思考这个问题,“这个世界难道因为自己就能变的更好吗?”
他知道这世间有恶就必定有善,可善良又能怎样?好人未必就有好报,人善说不定还要被当作弱者,当作被欺压的对象。但要做一个恶人吗?为达目的可以杀尽前路上的阻碍,心中只有自我,就是正确的吗?可那样又和杨正坤有什么区别?
王宇想不通,但又没人能给他一个答案。他想问爷爷,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叫不改初心,可他现在好像连自己的初心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以前他天真的认为,行侠仗义,惩恶扬善就是他的初心,可现在他动摇了,这世间的恶太多,以他一人之力又怎么顾的过来?就拿这一村的人来说,他没忍心杀光村民,那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人遇害,可他王宇管得过来吗?没了田家村,还有李家庄周家铺,他总不能一个个的杀过去吧?那他在世人眼中不也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究竟是善是恶,王宇一直在思索,却始终得不到答案,就这样魂不守舍的走了五天,许是心中太过疲累,又或者他的情绪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他感觉眼前一片模糊,但他却不想休息,他觉得自己丢了些什么,他想找回自己的初心,可却一次次的失败,他完全不能说服自己。慢慢的王宇觉得浑身越来越无力,他感觉眼前一黑,连阳光也看不到了,随后他的腿一软,就这么倒在了荒无人烟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