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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异端


  茫茫大漠,飞雪连天,寒风如雄狮般怒吼,并挟裹着无尽的冰冷在天地间疯狂肆虐。

  这是位于浩月帝国最北端的撒拉荒漠,再往北面就是神秘而辽阔的彻心雪原,那是传说中被神灵抛弃的死亡之地;撒拉荒漠的东面是强大的北卢汗国,在浩月人的心里,北卢是一个坚忍而又凶残的民族,帝国边境的居民经常被他们侵扰甚至屠杀。

  撒拉荒漠作为帝国的领土,却在与北卢汗国的战争与谈判中被划为战略缓冲区,对于帝国军方来说,这确实是一个有着屈辱意味的存在。

  漫天风雪中,帝国战士安德森正在冰原上踽踽独行。

  安德森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坚毅脸庞,古铜色的皮肤,刀砍斧削般坚硬的五官轮廓,失去血色的薄唇紧紧地抿着,浓密的眉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显得有些憔悴,却又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愤怒与悲怆。

  他仿佛忘记了时间的存在,不知道在这茫茫雪原上走了多久,此时的风雪似乎小了些,视线可以触及更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手拄着巨剑向前方眺望。

  突然,他紧闭的薄唇激动地颤抖着,充血的瞳孔中映出一片鲜活的绿意。

  “离歌之森,死亡之地过后生命开始繁衍的地方!”

  他发出一声虚弱而又沙哑的欢呼,不再吝啬那所剩不多的体力,快步向着那片墨绿的森林跑去……

  高大的忍冬树肯定比最坚强的战士更能耐受寒冷,头顶上充满生机的绿色便是最好的证明,在周围风雪的疯狂摧残之下,这些树木绿得如此的从容不迫,甚至有些贵族式的优雅,这让安德森多少有些羡慕和沮丧。

  他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精神上的松懈使他身体里的疲倦迅速释放出来,他轻轻地合上酸涩的眼睛,试图让流失的体力一点点回复过来。

  许久,他浓密的双眉突然紧锁,侧过脸去露出倾听的表情,长年的训练让他的耳力远胜常人,那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前面应该只有两个人。

  随着一个漂亮而实用的侧转,他的身体便飞快隐藏到一棵粗大的树木后面,如鹰隼般的眼神紧紧锁定在密林深处,警惕而沉着地应对着未知的危险。

  前面走着的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破碎的衣衫和身上点点的血迹证明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残酷的厮杀,踉跄的步伐也显示他们的体力将要达到崩溃的边缘。

  那对男女看到森林外的茫茫雪原顿时停了下来,贵族打扮的女子露出绝望的表情:“凌,前面就是传说中的撒拉荒漠吧,看来我们终究逃不过他们的魔掌,都是我害了你……”

  她金黄色的长发此刻显得有些凌乱,象牙般白皙秀美的脸庞上沁出点点汗珠,一袭白色的长裙巧妙地勾勒出她完美的身体曲线,就连裙上点点的血迹也仿佛成了一种绝美的装饰,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支刚刚被风雨摧打过的白莲。

  这是一个天使!

  作为一个战士,安德森虽然没有贵族们看女人的专业眼光,但他也从这女子身上看到高贵与美丽。

  “苏珊,不要这么说,能够遇到你是我凌云傲一生中最幸运的事,何况我还能在众多情敌中得到你的爱情,哈哈……如果不是受了那帮神棍的暗算,就凭神殿的这些蠢货,哪里能奈何我凌云傲。”

  那男子话语中带着一种睨视天下的气概,他傲然站立在凛冽的风中,黑色的长发凌风飞舞,干净明朗的脸庞上却荡漾着温柔的笑意,最为奇特的是他那双黑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那深邃的眼神使他在英俊中又多了一种诡异的魅力。

  男子从背后解下一个黄色的绸缎襁褓,轻轻地递到女子手中,那是一个熟睡中的婴儿,他轻轻拂了拂婴儿娇嫩的脸颊,向那女子郑重说道:“苏珊,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我现在引开追踪者,你带着我们的孩子先走,放心,虽然我的法力只有平时的三成,但谅那些草包也无法伤到我。”

  突然,一个沙哑而苍老的叹息在背后响起,从树林深处走出一个全身白袍的老年修士。

  “邪恶的异教徒们,放弃你们的逃亡计划吧,光明的神辉无处不在,除了被净化之外,你们不会有别的归宿,而我的到来将会更加证明这一点。”

  那女子眼中露出震惊的神色:“罗尼尔老师,连您也要出手对付我们吗?”

  老年修士严肃的面容并不因为那一声“老师”而有丝毫波动:“异教徒,不要再叫我老师,从你背叛神灵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神殿的圣女,而且无数个神灵忠实的仆人被你们残忍地杀害,不要再说,准备好接受神辉的净化吧!”

  “苏珊,带孩子快走,我们知道神殿太多的丑闻,他们这次一定会倾巢而出,你快走,我先干掉他!”英俊男子急切地说道。

  “想走,那不可能,不是神灵遗弃你们,是你们首先背叛了神灵。”

  随着老年修士一个短暂的吟唱,一堵巨大的火墙拦在美貌女子身前,炙热的气浪翻涌不息,顿时把女子困在原地。

  英俊男子一声长啸,双手抬于胸前,修长的手指如彩蝶穿花般快速舞动,无数柄金色的短剑凭空出现在身前,一道道剑光如流星赶月,向老年修士快速斩去。

  剑光冷厉,未到身前已经散发出一道道逼人的寒意,周围的空气中却没有一丝魔法的波动,这究竟是武技还是魔法?

  老年修士流露出疑惑和惊讶的表情,他干枯的手臂在身前一挥,一道透明而坚固的冰盾从天而降,金色短剑纷纷斩在冰盾上,发出一阵刺耳的脆响。

  魔法盾受到剧烈的冲击,老年修士嘴角溢出血来,片刻之后,哪里还有什么短剑,落在冰盾之下的只是一地的松针。

  老年修士顾不得为自己施用治疗术,他手中的法杖高高举起,苍老的声音开始吟唱:“伟大的冰之女王波凌娜陛下,请施展您的神威,冻结这……”

  这个冰系的高级魔法尚未吟唱结束,一道粗大的闪电从天而降,如一条银色的长鞭,狠狠地抽打在他瘦小的身躯上,使他如一只被烧毁的焦木般冒出一阵黑烟。

  英俊男子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奇怪的手印,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显然,召唤那道闪电消耗掉他不少的法力。

  藏身于大树之后的战士安德森被深深的震撼着,他一生中见过许多战斗,却从没见过这么另类而恐怖的魔法,如果那还能叫做魔法的话,而这些全都出自于那个剩下三成法力的妖异男子。

  老年修士似乎有着和他干瘦身躯极不相称的坚强,他吐出一口黑气,向那英俊男子露出怪异的微笑:“凌云傲,你这个恶魔的随从,只有恶魔才有如此邪恶的魔法,不过,你一定逃不掉的。”

  “恶魔?”英俊男子长眉一挑,露出轻蔑的表情:“你说的是智慧之神吧,其实那是一个不错的家伙,但你们的光明女神斯蒂芬妮就是一个十足的婊子!如果不是受了你们的暗算,我一定会拆了你们的神殿,废了你们的神灵!”

  “住口,这世间除了至高神和光明女神,绝不会再有别的神灵,你这个亵渎神灵的异端,准备接受我的净化吧!哈哈哈……”

  老年修士挣扎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卷轴,用尽仅存的体力拉开,淡蓝色的光华闪过,一道温柔而威严的女中音瞬间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世间所有的魔法元素,快速地动起来吧,净化掉所有的邪恶与异端,以至高神宇斯和我斯蒂芬妮的名义!”

  英俊男子神色冰冷而警惕,抬手将一个气盾罩在自已和那名抱着婴儿的美貌女子身上。

  那女子却绝望地叹息着:“斯蒂芬妮的终极净化?天哪,他居然动用了神降卷轴!亲爱的凌,我们只能期待着在天国里重逢了。”

  话音未落,周围空气中的魔法元素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迅速向两人扭曲和挤压着,还有更多的元素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

  这就是终极净化,调动世间所有的魔法元素,直到排挤掉被净化空间中的所有生命为止。

  那英俊男子运起全身的法力支撑着越来越小的气罩,脸上现出极其疲惫的神色。

  “苏珊,你本是受万人膜拜的神殿圣女,现在却要和我一起天涯亡命,或许他们说得对,我就是你一生中最大的劫数吧!”男子的眉宇间没有了傲视苍生的霸气,剩下的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忧伤。

  “不,亲爱的凌,对了,你喜欢我叫你云傲,这是你们那个民族最亲昵的称呼吧,认识你的几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前半生那些虚伪的信仰是多么的可笑和无知,云傲,我要谢谢你,给了我如此完美的爱情,而且,让我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可惜,她这么小,就要随我们而去……”

  这是世间最温暖的情话,却只能在强大的神术下越来越微弱。

  当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平静,空气又回到原来的状态,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可是就在前一刻,三个鲜活的生命已经悄然消失。

  许久之后,安德森从树后慢慢走了出来,他看到那个英武的男子如一尊雕像般傲然屹立,神色间竟全然是陶醉与幸福,女子如一只依人的鸟儿,斜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笑容纯净而甜美,仿佛正在做着美梦,她的怀中紧紧地抱着那个黄色的绸缎襁褓。

  安德森叹息了一声,这本该是很好的一家,可惜了……特别是那个可怜的孩子。

  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骤然响起,那声音响亮而婉转,予示着一个鲜活的小生命躲过了一场浩劫。

  安德森又惊又喜,想不到在魔法元素持续的疯狂挤压下,那个孩子竟然平安无事。

  “帝国忠诚的战士,快去杀了她,杀掉那个恶魔的后人!”

  苍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一种歇斯底里般的疯狂,修士无法想像,在神灵亲手制作的净化卷轴面前,竟然还有人活着,这让他非常恐惶,但他已经无能为力。

  安德森虽然是光明的信徒,但仍然觉得一阵抗拒:“尊敬的神官大人,那不过是一个孩子,我不能这么做。”

  “战士,你叫什么名字?”老年修士似乎平静了下来。

  “帝国圣心骑士团第一小队队长,佩伦·安德森。”

  “好样的,安德森骑士,杀掉那个恶魔的孩子,杀掉她,然后我可以禀明皇帝陛下,升任你为圣心骑士团团长,并且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爵位,财富,荣誉,只要你的举手之劳。”修士拿出他惯用的手段,这种手段在他的一生中无往而不利。

  “你说……真的?”安德森没想到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一次性实现所有梦想的机会。

  修士苍老的脸上尽量作出真诚的表情:“当然,我是主教大人的老师,罗尼尔神官,神灵最忠实的仆人,我可以以神灵的名义发誓。”

  “好吧,神官大人,一切就如您所愿!”

  安德森提起那把宽阔的巨剑,一脸杀气地朝着那个啼哭的女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