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她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
包间内污浊的空气令人呼吸不畅,红酒白酒威士忌掺杂在一起,胃部有轻微的绞痛感,她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令有些朦胧的神志清醒三分,手机却忽然唱起铃声。
她匆忙接起,那头不知讲了什么,令她神色忽然一震!
“什么?矿工跳楼?别着急,我马上就来!”
与此同时,安田的行动电话中也闪进一条内容相同的短信。
沉默片刻后,他起身对众老总致意,先行告辞。
潼市黑沉沉的夜幕像蛰伏已久的兽,虎视眈眈在黑暗中无声潜行,对市医院三十八层高楼上身形淡薄的年轻矿工男人,张开恐怖的血盆大口!
*
晚8点,潼市医院三十八层顶楼。
初冬寒风回荡在空旷露天的水泥地面上,四周虚空如深渊,凛冽寒流穿透层云,将顶层一群人冻得瑟瑟发抖。
最发抖的那个,当属站在天台上,预备要跳楼自杀的年轻矿工。
“李贵!快下来!”有人远远地朝他挥手,急切的声音被风扯得断断续续。
被称作李贵的年轻矿工顶着肆虐的寒风,脚踏上天台边缘,距离万丈深渊仅剩十厘米的距离,听见众人的呼喊,他蓦地转身。
这个动作,看的众人心口突突直跳,却忌惮着更加不敢靠近。
“那些王八蛋!害我哥哥死在了爆炸中,一毛钱医药费都不给补助!就连下葬都是租的烂木头棺材!他们不是怕事情闹大吗?好!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诚工煤矿的老板是怎么草菅人命的!”
李贵痛心疾首的疯狂嘶吼回荡在夜色中,带起天台上心头大恸,眼泪留出眼眶被风冻僵,凝成两道晶莹惨白的霜华。
夏沐一路不要命地跑上顶层,便听到这声嘶力竭的控诉。
她慌忙推开人群,看到李贵招摇在风中单薄瘦弱的身体,眼前一热,从手包中掏出记录本,冲李贵大声喊道,“李贵!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电视台的记者,我们曾在工作面上见过!医药费赔付我已经找到了责任方,马上就能解决!你先下来再说。”
李贵望见她白皙熟悉的面容,几近崩溃的精神终于拉回几分,声音却依旧凄惨哀切,“夏记者,你是好人,我感激你。但是……”
他语气陡转急下,带着决绝,“这群人渣!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他说着便要退后一步,背后的万丈深渊仿佛一张血盆大口,即将把他吞没。
十万火急间,夏沐心中一颤,“李贵,你哥哥死在了矿上,如今你又要跳楼自杀,你的母亲还在家中等着你回去,难道你忍心抛下她,让她一人独活在世界上,孤苦无依地老去吗?”
血脉之情永远是人心最温暖的地方,听到母亲两个字,李贵平凡黝黑的面上露出一丝可称为温情的笑容,仿佛绝望之下璀璨烟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盛放。
“我知道,我是不孝子。”李贵摇摇头,笑的凉薄惨烈,“但是我死了,就会有赔偿,妈妈可以拿着这笔钱过更好的生活,我这条命损在这里也不算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