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夏沐送到电视台,顾盛铭驱车来到顾氏,例行开会上班。
处理了一批公文后,他端着咖啡走到落地窗前,脑海中想起清晨时分,夏沐如常温柔的面色。
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熟悉的温柔,时隔三年,顾盛铭心头一阵暖流般的熨帖。像是遗失最珍贵的珠宝又重新找回,盛大的欢喜如烟花般当空灿烂,幸福感和满足感扩散至四肢百骸,每个细胞。
只是……
心安之下,又隐隐觉得有些心慌,仿佛置身柔软云层中,稍不留神,便会坠下高空。
这种感觉令一向习惯掌握所有的顾盛铭微有不安。
深思良久,他拿起手机,给安七拨去电话。
“她,有没有找过你?”
沉默一瞬后,那头响起安七带着负罪感的沉沉回答:
“抱歉,当家,因为夏小姐威胁我不要告诉您,所以我不得已……”
顾盛铭原本柔色一片的眉目,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随着安七的回答,染上深厚的层层阴霾。
“夏小姐问我盛家的事情,以及顾氏和盛世的关系,还威胁我不要告诉你,否则她……”
“你都告诉了她什么?”
“只简单提了几句顾盛两家的姻亲关系,还有顾夫人和您的身份。盛家的事情我没有说,但是以夏小姐的聪慧,她也许自己会查出来……”
安七的声音越说越小。
安静的总裁办公室落针可闻,明亮的玻璃窗将冬日的寒风阻挡在窗外,中央空调温度调的暖融,顾盛铭的心中却仿佛有凛冽寒流,呼啸着来往,将所有事物掩埋。
他的手下有多忠诚他心中一清二楚,任何人的威胁于安七而言,都苍白不若一张白纸。
但这个定论的前提是,那个人,不是夏沐。
因为扪心自问,就连他自己在面对她的质疑时,都会忍不住缴械投降,溃不成军。
于是,面对歉疚的手下,顾盛铭没有一丝责备,他只是用低沉的声音淡淡道,“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不需要抱歉。”
他的语调很平,很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
但愈是这样,安七听着反而越担心。
三年前夏沐和当家分手,当家也是这样无动于衷的淡漠语气,背后却掩藏着无尽的痛苦心事,以至于三年来只能用疯狂地工作和酒精来麻痹自己。
如今旧幕重演,作为一个旁观者,安七心中清楚的明白,当家在担心,担心心爱之人无法接受,她也许会痛,而他,因她而痛。
夏沐一直坚定不移地追求自己的记者梦想。她热爱新闻工作,她坚信公平正义,致力于揭露社会阴暗面。可倘若有一天她忽然发现,最深爱的人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他在广袤的帝国里呼风唤雨,他拥有利益复杂的庞大生意,他投资南美数不清的地下赌场,他研制可能会造成病菌传播的疫苗。中东以石油贸易为生的克拉克家族是他的合作伙伴,意大利百年老牌的博纳家族的家主是他的至交好友。
除却顾氏集团,他背后的所有势力都复杂纠结,动一发都能带起一股腥风血雨。
她,还会毫不犹豫地爱他吗?
简单和复杂,纯白和阴影,晨曦与黑夜,该如何相融?
“当家,需要我做什么吗?”
短暂的沉默后,安七出声问道。
顾盛铭的心很乱,他只要一想起夏沐所有可能的反应,心中都是一阵揪痛。
告诉她,不告诉她,这两个选择看似有一半的可行性,可结局却都可能会将她逼走。
在感受到她重回的温柔后,他面临再一次失去她的风险。
这个想法骤然窜入顾盛铭的脑海,使他握着行动电话的手,蓦地一抖。
“安七,也许我当初,我真的错了。”
沉默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顾盛铭痛苦的声音响起,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乱了位置,连深吸一口气,都带起凛冽的痛感。
一直以来,她以为他是顾氏的继承人,是德国军校毕业的军事高材生,可她从不知,自四年前相遇的第一天,他便对她隐瞒了自己背后的势力,这叫她如何承受。
安七心中蓦地一紧。
那头却渐渐没有了声息。
顾盛铭心中默念那个刻进骨血的名字,短短的两个字仿佛一只纤细的手,将他的心脏勒紧,勒地鲜血淋漓,他却依旧不顾痛楚,执意地默念那个名字,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不知年夕。
倘若她真的查清了事实,她会作何反应,她会如何对待这份失而复得的感情,她还会离开吗?
一连串的疑问如大雨倾盆,他心中那座巍然伫立的大厦,陡然倾倒于雨中,没有人能够扶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