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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向南防御,向北发展(8)


  11月5日:昨天未能安睡,门外枪声、车声不绝于耳,此东北不安之象也。东方发白,余于床上综忆交涉经过,计十三项:一、俄方反对我军在大连登陆,并已正式提出声明。二、俄方虽允许我军在葫芦岛、营口登陆,但既不愿对葫芦岛登陆国军负安全之责,又忽称营口发现共军,意亦在于不负安全责任。三、俄方本允修理北宁路,以便我军运输,后又谓自锦州至山海关一段,因有共军而情况不明,彼不愿作任何处置。四、俄方本允修理沈阳至古北口之铁路,并设法使其通车,反复谓该地发生匪患,不能负铁路运输安全之责。五、行营要求编组地方部队,业被俄方拒绝。六、俄方本已允诺:除大连外,行营视察员可赴各地视察,后又借口地方不安,撤销允诺。即我方往热河购军用皮衣者,俄方亦不准通行。七、俄方本谓电报邮政,我方可派员接收整理,后遭拒绝。八、我方请俄方在营口、锦州等地准备火车,以作运兵之用,亦遭拒绝。九、我方要求空运部队能在俄方撤退一星期前降落,俄方只允在四天之前;即此有无变化,尚待注意。十、俄方对我行政人员分赴各地接事,表面允可,实际上则不协助交通工具。十一、我方向俄借用汽车、轮船、飞机,皆遭拒绝。十二、因飞机之飞行手续未清,俄方已向我方抗议二次。十三、俄方谓各地反俄言论,皆在行营到后发生,提出无理警告;后复谓行营对中国国民党反俄言行,应负责任。

  …………

  上午与××会商马林斯基(马利诺夫斯基)谈话内容。×得共军在长春活动之情报,兼以其他刺激,决意与俄方会谈,抱有必要时可以破裂之态度;×则认为局势如再恶化,则行营可向中央提出撤退之建议;余则认为情况虽属紧张,尚非破裂时候,吾人绝不可轻易放弃东北;最后决定以营口可否登陆为会谈中心。下午一时会见马利诺夫斯基,彼正式通知营口已为“十八集团军”占领,俄方不能负我军登陆该处之安全责任。此外复谈及空运行政问题,但皆未允与我方以应得之方便。此实为险象之开始,尤其俄方不负营口登陆安全之责,更为其不愿我方军运东北之证明。×在谈话中,曾提及东北问题不能顺利解决,应由俄方负责,俄方当即提出抗议,几成僵局。余则从中转弯,缓和空气,因外交会谈,要“态度方而正,语气圆而和”也。会谈达三个小时之久,最感困难者,即对方开始承认,旋复否认,确难解决问题。但苏俄真面目本来如此,故亦不足为奇。余意此时中央应从外交、内战作整个之筹划,而在东北方面,仍应竭力布置,尽心交涉,以解决接收及运兵诸问题也……长春日有变化,日向不安处演变,一切均在酝酿剧变之中……

  11月6日:……共党已公开活动,到处张贴标语,反抗中央。俄方则以不干涉我内政为辞,熟视无睹……上午在×处谈接收问题,彼辞色之间,显示对接收已无把握;复以长春万一有变则将如何自处为念……

  11月7日:……现距俄军由东北开始撤退之期仅有三日,即距撤退沈阳、长春俄军之期亦不到两周,行营本应积极展开工作,但工作人员多而且闲,×个人又无把握,故仍无所事事……晚归寓所,分析目前环境之严重性,实有增而无减。一切变化,必决定于国际国内之大局,但行营本身不健全,转而影响环境之恶化者,亦复有之。行营决定派××、×××、×××,分赴各地编组部队,以此等人任此艰巨工作,势将闯下大祸,余只有为国家流泪而已。余已一再向×言之而终无效也。

  11月8日:……上午与××商谈甚久,两意颇合。×怕负责任,怕有责任,对大问题又皆无决断。彼今日决定所有主席、市长均应到任,余则不同意,因目前情况实有重大考虑之必要,吾人应不怕危险,但不可乱步骤也。下午独居卧室中,念国家之多难,不觉悲痛泪下,闷坐达三小时之久。

  11月9日:……下午五时,行营宴马林斯基(马利诺夫斯基),我曾起立致辞,说明中苏关系应建立于相互认识之基础上。马则通知,接其政府指示:可将全部邮电交给我方,并将多余武器交给我国政府,然此尚不能遽谓为其政策之转变也。

  11月10日:……俄方对我备忘录尚未正式答复,巴某则对空运事通知如下:我空运部队可自十七日起在沈阳机场,自二十日起在长春机场降落,设备由俄方负责,每次只可降落一架,驻地须由俄方指定云云。彼方如此决定,显在限制空运,但如不发生意外,则五日之内国军亦可控制长春矣。至沈阳方面可否开运,尚待考虑,因该处已为五万共军盘踞也。

  11月11日:余住宅中之俄方警卫,今晨撤离,而代以警察。彼等临行时索钱酒,即此可知俄军真面目。住宅两旁之俄军亦皆撤离,顿显寂寥之象。而所有房舍,均已拆毁破坏,此即所谓“战争”欤!……今共党反中央之宣传工作,业已积极展开,其所控制之武力亦作有计划之布置,吾人确应加倍警惕……俄方今允协助我空运,又云哈尔滨有枪三千交行营。我方在哈无人无兵,以此为言,其非开玩笑乎?彼之用意何在,殊难揣测,要在此时加强警惕而已。

  11月12日:行营要求俄方拨吉普卡车各二辆,俄方则谓我可由飞机运来此,俄人小气一至于此。长春市已成立治安机关咨议会,闻其昨日开会决定:要求组织自治政府,并定期向行营请愿。昨有匪五百余人由烟台抵此,今日下午又有装备完整之两千共军抵长春城内。城外二十里地,亦集中有该军一千五百人,机场附近彼等已布置齐全。则共军已开始集中兵力,对长春作包围态势矣。而交涉已不能生效,我空运部队纵能降落,亦将难免开火,事态必至扩大,实有再加研究之必要。午约知友数人小食于“菜根香”,意在遣烦,而不知悲痛心情已随凄凉景象而俱至也。

  11月13日:……晨间××来,谓×有电至,言长春铁道、电讯,暂不宜接,想系必有新方针之决定。唯俄方则催我速接,用意似在推诿责任也。彼在我无人无兵之哈尔滨,云给我枪支三千备用,而在长春则不肯拨给一枪一械。彼云所缴日本武器,已悉数运回俄国;而所谓自卫队及共军,而限制行营一人不能外出,一兵不能招编。凡此实情,人所共见;而俄方负责人员又避不会面,则交涉已成空谈矣……昔在列宁格勒求学时,俄人曾评余“过于天真”,及今思之,更有深意。目前解决东北问题,仅有二途:一为中央接收人员全部撤回,并作严正之表示;二为空运少数部队控制长春,行营继续存在,派主席至各处接事,编练地方团队,扩大政治影响,务使先有对付共党之力量存于东北,然后逐步增强政府力量,使东北进入正轨。以上二途,应以后者为宜,因大问题之处理,既不可意气用事,亦不可专讲面子,而必须走一步是一步,争一点是一点也。

  11月14日:长春情况似在突变中。俄方今催行营接收电报电话,并声明其对我行政人员莅任事从无异议,俄军卫戍司令部派共党金某为长春市长,亦于今日接事。共党昨日开始出版《光明日报》,集中目标攻击中央。闻其将于日内,在沈召开所谓东北九省人民自治政府,此即所为民意耶?吾不知东北人民闻之作何感想也!

  蒋经国在长春的“五百零四小时”,是否真如其日记中叙述的那样恐怖呢?其实有很多事情是他的误解造成的。如导致熊式辉的东北行营决定从长春“总撤退”跟苏联人摊牌的一个重要原因—中共军队开进了长春。蒋经国在11月12日的日记中对此有相当悲观的描述。事实与此恰恰相反,当时,中共军队受苏军压力正从长春撤离。本来,蒋经国等人并不知道长春市内及机场附近有大量中共军队,谁料苏联人到最后却弄巧成拙。他们准备按协定将长春移交国民党“接收”。于是要求在市区潜伏的中共部队通通开往郊区。中共军队被迫集结开拔,这样一来,动静就大了,自然惊动了蒋经国等人。蒋经国弄不清这些部队是出城的,反倒以为长春市区突然拥来了大批中共军队。

  11月15日,如坐针毡的蒋经国没有写日记。他已经接到他父亲的电令:“与苏联人摊牌,在长春的所有行营要员全部撤回关内。”

  这样一来,接收东北问题演变为一桩举世瞩目的重大外交纠纷。英美两国也不得不出面了。

  一波三折

  事实上,苏联对中共的支持远不如蒋经国想象的那样—鼎力相助。延安与莫斯科的关系也是阴晴无常,一波三折。苏军对中共在东北的活动由适度限制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到暗中帮助,再到大力支持;在最初阶段是逐渐升温的。这与华盛顿的所作所为有很大关系。

  9月13日,美军在青岛登陆;

  9月30日,美军在天津登陆;

  10月1日,美军在秦皇岛登陆,并抢修秦皇岛至山海关间的铁路和公路。

  美军节节迫近东北,不能不引起苏联的警觉。莫斯科判断山姆大叔要染指中国东北。此时,离苏军撤离的日子不远了,苏联自然要抓紧有限的时间,找美国人及其代理人蒋介石的麻烦。最令对方头痛的莫过于支持中共进入东北。

  于是,在美军登陆秦皇岛的两天后,即10月3日,一位来自莫斯科的神秘人物到沈阳张作霖的大帅府,找到中共东北局书记彭真。对方不肯透露真实姓名,只亮出苏共中央军事委员会委员的身份。从陪同他前来的克拉夫钦科大将、图马尼扬中将的表情上,不难看出那位中央军委委员绝非等闲之辈。

  神秘来客首先转达了斯大林的话:“斯大林同志称赞你们党是勇敢、聪明和成熟的马列主义党,他本人对贵党很有信心。我们很想了解中国党在东北问题上的战略。”

  彭真介绍了中共中央争夺东北的决心和部署。

  “你们气魄很大!”来客赞许道。

  彭真进一步介绍说:“我们准备在必要时让开南满,而占领东、西、北满,背靠苏、蒙、朝……”

  来客连连摇头:“这样部署不好,还没有脱离你们过去的游击主义。你们应该在山海关一带部署15万主力部队,在沈阳一带部署10万兵力。只要把南面堵住了,东北就都是你们的啦。东北的人口、财富主要集中在南面,你们要分清主次关系。”

  彭真为难地说:“国民党军肯定是要打进来的。我们的部队装备差,没有炮,跟美械装备的蒋军硬拼是不行的。”

  来客大笑起来:“你是说没有炮吗?哦!现在就有了,我们可以给你们呀!”

  这次意外的会面令彭真等东北局领导人喜出望外,他们立即将此喜讯电告延安。

  第二天,苏军通知东北局:“愿意把保存在沈阳、本溪、四平、吉林、长春、安东、哈尔滨和齐齐哈尔的缴获日本关东军的武器弹药和军事装备全部转交中共接收。说是主要的武器库在北面,至少可以装备几十万人。”

  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可东北局一时还没有这么大的胃口。彭真面有忧色:“我的人马主要在南面,北面没有多大力量,恐怕一时接收不了那么多武器。”

  苏军代表爽快地说:“既然如此,南面的你们尽管拿,北面的由我们代管一个月。”

  东北局领导人立即电告中央,并建议抓住此千载难逢之机:“下最大决心,立即从各区抽调三十万主力,于一个月内赶到,用尽一切方法控制此间。这是决定全局的一环,为了争取这一环,宁肯牺牲其他地区,即使化为游击区,即使是暂时的丧失都值得。”

  东北局的这一主张其实就是重复毛泽东在“七大”的那次讲话:“如果我们把现有的一切根据地都丢了,只要我们有了东北,中国革命就有了巩固的基础。”

  此时关内已烽烟四起,刘少奇回电说:“三十万办不到,一个月可有十万到达冀东和东北,本月底可再出动五万到八万。现因国民党有将近五十万大军从平绥、同蒲、平汉、津浦向平津、东北前进,我冀鲁豫、太行、五台等区部队均不能抽调,必须阻止顽军北进,并消灭其一部,才能掩护我出动三十万到达目的地。”

  关内的八路军、新四军武器装备落后,弹药缺乏。为了阻止蒋军北进,刘少奇在上述电报中提出请苏军从张家口、绥远方面提供援助。

  当苏军答复关内援助有困难时,刘少奇迅速冷静下来了,他认为独霸东北在现阶段是不实际的,应作长期打算。10月9日,他致电东北局重申既定战略:“部队必须迅速摆开分散,每县一连一排。迅速发展扩大,收编改造伪军伪警,在目前绝不应集中部署,不要怕人家讥笑我未脱离游击概念,因我无飞机大炮,游击概念绝不能脱离,否则将遭灭亡。在将来适当时机,部队即须集中整训和作战,但这是下一时期要做的。只有在目前高度分散发展之后,下一时期才有大量部队集中作战。将来作战即使采取抵住蒋军进入东北方针,山海关至锦州一线以及沿海地带亦完全可能被蒋军占领,我不能在沿海到处抵住蒋军,我只有吸引蒋军深入内地一二百里之后,才能进行主力决战歼灭之,不可做到处防御的想法。”

  10月11日,毛泽东从重庆返回延安,争夺东北是他最牵挂的事情,一下飞机就让书记处的同志汇报。刘少奇将10月3日以来东北局发来的电报交给毛泽东,并详细汇报了中央的部署。

  毛泽东的见解果然与众不同,他反对分散部署,主张按苏联方面的建议,集结重兵在南满一带防堵蒋军进入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