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李氏的反应太激烈，以至于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顾承欢冷笑一声，继续说道：“爹爹，女儿没有说谎！的确，当女儿找到喜婆的时候，她正被一群人暴打，若不是女儿及时赶到，喜婆早已经被人打死了！”
听了这话，顾如海却是心头一喜，“你说喜婆没有死！”
“是的，喜婆还活着。当时那几个殴打喜婆的人说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女儿便花了更大的价钱从他们手中买下喜婆，喜婆被救下时已经不会出气儿了，是请了好多大夫，花了大把的银子才将喜婆救活的。如今喜婆就被养在顾家的外宅里。”
顾如海彻底松了一口气，总算还活着，那就好。
可是想到女儿一直瞒着自己，不禁皱着道：“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曾经的她对顾李氏为首是瞻、百般依赖，顾李氏做的决定她又怎么可能去质疑？
只不过是舍不得喜婆才将她救下罢了，却从未想过还她一个清白。
这种时候年龄小就是个优势，顾承欢委屈地扁着嘴，怯生生地望了顾李氏一眼。
那一眼欲说还休，似是有千言万语，又不敢说。
顾如海瞬间便想起方才顾承欢口中说那几人是收人钱替人消灾，而刚刚顾李氏还那般笃定喜婆已经过世了……
顾如海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难看，他一瞬不瞬盯着顾李氏，似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一般。
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李氏，你是不是该和为夫解释解释？”
“爹爹，母亲想必也不清楚这件事，何不将喜婆亲自唤来问问清楚呢？”
不给顾李氏说话的机会，顾承欢率先开口道。
顾如海瞪了顾李氏一会儿，点头道：“也好，本伯便亲自审一审这偷梁换柱案！”
这话明显是对顾李氏的不信任了。
顾李氏心中一阵悲凉，想到若是那刁婆子真的被找来，那自己栽赃她的事有可能就会被拆穿了。可又一想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当时这件事是顾老太太和自己一块参与的，只要老太太一口咬定那红参是她偷换的，谁又能查出什么？
更何况证明喜嬷嬷敛财一事的证人都已经不在了，她们根本找不出证据是自己做的手脚！
顾李氏的心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过了半刻钟，喜婆才在一名少女的搀扶下蹒跚而来。
实际上喜婆并不在青阳郡，而是被顾承欢安置在了临县。下午的时候喜婆便被接了过来，根本用不了半刻钟的时间。
只不过顾承欢担心顾如海会以为这一切都是她早就安排好的，这仅仅百步的距离便拖延到了半刻钟。
所谓的未语泪先流，刚一见到顾如海的面，喜婆眼中的泪水便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一串往下掉。
她老了，黑了，也瘦了，曾经那个白白胖胖一见人就笑的喜婆，已经成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婆婆。
不过是半年的时间，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顾如海心酸不已，喜婆要跪，硬是被他托在掌心里，“喜婆……你受苦了……我对不起妩娘……”
如果知道是喜婆，甭说她偷换了红参，就算是珍宝玉器又能怎样呢？他也断不会让人打她二十大板啊！
若不是喜婆，他哪里能抱得美人归……
思及此，顾如海更是内疚，“喜婆……我不知道是你……若是知道……”
“若是知道您就不会打老奴了吗？”方才还是一脸戚戚的喜婆，说出这话却是疾言厉色，“我跟了小姐二十二年，不说那劳什子红参看不上，就算是整个顾家财产摆在我面前，我也敢保证绝对不会有非分之想！可是她……可是她……”
说到这里，喜婆伸出一只手颤巍巍地指向顾李氏，“她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栽赃我是那种见钱眼开，欺上媚下的无耻之徒！老爷要为老奴要做主啊！”
喜婆终于嚎哭了出来。
顾李氏却并不惊慌，瞥了喜婆一眼，冷冷开口道：“你以为仗着姐姐那份疼宠，老爷就会相信你吗？当时可是人赃并获，顾府里每一双眼睛都看着的！”
“呸！所谓的人赃并获就是你蓄意加害于我！”
“刻意加害？”顾李氏笑的极尽嘲讽，“你有什么值得我加害的？”话锋一转，她抬眼看向顾如海，“老爷！这刁奴如此诬陷妾身，难道您就坐视不理吗？”
顾李氏的面容太过平静，平静到顾如海原本对她生起的猜忌之心，不知怎地便被打消的只剩一分。
在他看来着一切若真是顾李氏所为，那么她见到了未被害死的喜婆，最起码也应该会有一丝慌乱啊，可是她却这般平静，平静的好似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顾承欢眼看着顾如海眼中的怒火慢慢消失殆尽，不由得握紧双拳。
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哪怕刀就架在脖子上，也面不改色心不跳。
喜怒不形色，这是顾李氏交给她的！
压住心中的愤恨，顾承欢脸上带着哀戚之色来到喜婆身前，“喜婆，您快别说了，母亲素来端厚贤良，您是我娘身边的老人，母亲敬重还不及，万没有理由做出这等腌臜之事！”
明明是为顾李氏说好话，可是这话听在喜婆耳中却是无比刺耳，“小小姐！您万不可被贼人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您忘了吗？小姐在世的时候，老奴便觉得此毒妇精于算计，居心不良！这毒妇一直对老奴怀恨在心，得了机会便将老奴往死里整！可这些都不是这一次她陷害奴婢的主要原因！”
说到这里，顾承欢看到顾李氏的脸上有片刻慌乱，她对身后的红笺使了个眼色，红笺便趁着没有人注意她的时候偷偷退了出去。
当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喜婆身上，一个丫鬟悄然退场自是没有人注意，可这并不包括顾承欢和习秋。
顾承欢对习秋点了点头，后者便悄悄跟上了红笺。
此时喜婆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她怒瞪着顾李氏，“你当然有加害我的理由！因为你娘家的表哥偷偷挪用了账房里的钱被我发现！我出于对顾家的忠心好意劝告你，谁知隔日你便将欺上媚下这顶大帽子扣在了我的头上！不仅如此，这毒妇不但将我赶出了顾府，还买凶杀人！活活要将我打死啊！若不是小小姐，我……我……”
许是多日来心中一直压抑着滔天的恨意，现在全部脱口而出了，喜婆一下子支撑不住便向后倒去。
她身后的少女大惊失色，“娘——”
夏芙园一时间乱成一团，等大夫匆匆赶来的时候，喜婆吊着的最后一口气，也咽了下去。
喜婆死了，将心中的冤屈全部吐出，喜婆就这样离开了。
喜婆的女儿宝笙哭的泣不成声。
这是顾承欢完全没有意料到的情况，她呆呆地立在床头，想着前几日见到喜婆她还是精神奕奕的模样，此刻竟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她的心疼极了，似乎有无数细密的小针扎在上面，她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她没有错过顾李氏嘴角那一抹刺目的笑容，若非强大的意念在控制，她几近要发狂失控。
顾如海的心情亦是十分不好受，他别过脸，哑声道：“此事到此为止，喜婆是远宁伯府的人，本伯定会厚葬她。”
顾承欢万分诧异，她不可置信地望向顾如海，失声道：“爹！喜婆无辜惨死，您难道不还她一个公道吗？！”
顾如海的眉心已经纠结在一起，他望着顾承欢，望着一脸稚嫩，眸子里却写满愤恨的女儿，沉声道：“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将喜婆牵扯进来，你，太让我失望了！”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顾如海甩袖离去。
顾李氏脸上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阴阳怪气地道：“害人不成反害己，你还是太嫩了。”
这话说完，她趾高气昂地转身，回过头才发现一脸阴郁的顾承坤正站在她身后，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怀疑目光望着她。
顾李氏暗暗一惊。
因为是第一次看到顾如海对这小蹄子发脾气，她太得意了，所以忘记了房间还有顾承坤这么个人。
似是一直隐藏在阴暗角落的秘密被人窥视，顾李氏脸上是难掩的狼狈。
她伸出手，想摸摸顾承坤的脸蛋，却被他侧头闪开，眼中是满满的防备。
再看顾李氏哪还有方才的得意劲儿，勉强对顾承坤扯出一个笑容，便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