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极好，透过盛开的花枝摇曳开一地的斑驳碎影，树上的蝉歇斯底里的知了个没完。
惬意的午休后。程橙姐妹聚在樱园说说笑笑做些女红针线。丫头们也各安其职，或倚廊打盹或轻摇团扇，其乐融融。
“好热闹呀。”突如其来的尖锐声打破这种温馨气氛。
程桃手里执柄兰花绣面团扇，嘴里噙丝笑意袅袅行来。
“三妹。你来了。”程樱含笑相迎。
“大姐，我来给你道喜了。”
程樱脸上闪过狐疑不定，望一眼程橙，也是疑惑不解。
“三妹，喜从何来？”
程桃掩齿笑的暧昧不明，说：“太太疼你，听说准备如你所愿退庚贴去了。”
“呃？”程樱和程橙神情稍变，喜中带惊对视一眼。
“大姐，你说这算不算喜呀？不枉你哭喊着雨中跪求。”程桃传拣别人痛脚说事。
程樱到底是大姐，沉得住气。不冷不热挤出一丝牵强笑容：“当然算喜事。多谢三妹告之。”
“大姐，太太对你可真好！”程桃短促笑。
程樱故意装做听不出反讥，脸上仍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做个请的手势：“难为三妹大热天送来这么个好消息。进来尝尝才取出的冰镇西瓜吧？”
程橙也微笑着帮着相请：“是呀，三妹，难为你消息灵通，第一时间想到告之大姐。真是多谢多谢，进来喝杯冰茶润润喉吧。”
这会就连程柠也加入，热情天真道：“三姐，真是多亏你报信，不然我们都要蒙在鼓里了。”
“嘶～”程桃脸上笑容瞬间敛去。
她太性急了。只顾着挑拨看笑话，却不知也犯了米氏大忌。米氏不过午时回娘家商议退亲，她这会就巴巴跑来报信，说明什么？说明米氏身边有她三小姐的人呀。说明她大嘴巴，只顾着打击程樱，却不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却让她到处去说。
程桃后背惊起一片寒意：难怪最近感觉米氏对她的态度有点不冷不热的？
“三妹，愣着干什么？”程樱盯着她，笑容在眼底缓缓荡开。
“我？大姐，我有些乏困，告辞了。”程桃支吾着随便找个借品匆匆离开。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程橙嘴角不自觉往上勾，欣慰冲程柠翘大拇指：“小妹，表现不错。”
“那当然喽。”程柠骄傲抬下巴：“姐姐们以后可别当我是小孩子了。我什么都懂。”
“知道了。小大人。”程樱搂过小妹，亲昵的蹭蹭她额角。
程橙一旁抿嘴笑，眼中淡淡满足之色。
“小姐，小姐。”一个传话婆子神色匆匆入园道：“来客人。说是忠勇侯府的，指明要见二小姐。”
“侯府的人？见我？”程橙眨巴美眸不解。
程樱笑挽她：“太太不在，又是指明见你，就去看看呗。”
来人是女客，请在树荫浓密掩盖大半的内院小厅。回廊寂无人声，唯有树梢沙沙，知了长鸣。
程橙一看阮府女客却是个衣着相当体面的仆妇。身后还规规矩矩立着几名丫头。不敢怠慢，恭敬见礼道：“小女程橙，排行第二，不知妈妈如何称呼？”
那仆妇其实是阮夫人身边的人。目光如电打量娇美灵秀的程橙，暗暗点头。而后面露微笑：“程小姐客气。老身姓田，蒙夫人不弃，伺候在侧。”
程橙垂眸淡淡问：“不知田妈妈指明见我，有何贵干？”
田妈妈笑说：“夫人得知咱家大小姐新结交一位闺中好友，颇为投缘。小姐甚是喜爱，在夫人面前也多是溢美之辞。如此，夫人特命老身持贴邀程二小姐后日南安寺还愿同往。”
“这个……”程橙神色稍清滞，眼底闪过困惑。不确定追问：“是夫人邀小女同往南安寺还愿？”
“也是大小姐的主意。”田妈妈补充。
程橙心里不排斥阮姿，却不想跟忠勇侯有过多牵连。她没忘记前世在蓝衣社受的那种最冷酷，最没人性的刑罚。而当时蓝衣社主事人正是阮允璟。
“请田妈妈代小女谢过夫人，小姐厚爱。”程橙婉拒道：“家有太太做主，小女不敢擅自受邀出门。”
田妈妈听了，不以意，反而喜她乖巧懂事。
“程小姐放心，夫人自有安排，绝不会让你为难。”
程橙一听，阮家这是铁了心邀她同游，再找借口推辞，反而显得不识抬举。抬眼笑：“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田妈妈越看越喜，笑着递上请贴道：“后日巳时，侯府马车自当恭候小姐芳驾。”
“多谢田妈妈。”程橙笑着使眼色。便有老成的王妈妈送上车马辛苦费，请阮府的人笑纳。
这是惯例，别说官宦人家，就是普通人家代为跑腿还打赏几个钱呢。
田妈妈笑眯眯满意而去。
回转橙园，程橙并不怎么高兴，闷闷的换上家常旧衣与程樱商讨：“大姐，你说阮府是什么意思？”
“琢磨不透。”程樱手里捧着清茗轻轻啜两口。
“你看，我上次得罪侯府得宠的姨娘，出城时又意外被叫去见侯爷和夫人。本以为揭过去，偏生阮小姐找上门来帮着我们送了回信，又蒙她不弃邀进侯府盛情款待，如今倒好，惊动夫人持贴相约。”程橙分析着拍拍心口：“我这里总是有种不安。也不知是吉是凶？”
程樱安慰她：“你别胡思乱想，兴许真是投了阮姿的眼缘呢？”
“阮小姐热情好客又豪爽大方，我也挺喜欢她这种爱憎分明的个性。只是，阮夫人……”程橙眼前闪过那天大街上偶遇面见侯爷夫妇的情景。
光线微暗的宽大马车内，一双阴暗不明的目光来自阮侯爷。
她不由打个寒颤无奈叹：“听天由命吧。”
程樱好笑，道：“小橙，你看你这模样，活像要上大刑似的？就不能往好处想想，兴许是时来运转呢。”
“大姐？”程橙真没姐姐这么乐观，有些事情就算是至亲骨肉都没法明说。不过，还好，程樱的乐观情绪感染了几分给她。
“好吧，我晓得，我会小心不出错的。”
程樱笑眯眯：“这就对了嘛。你若真结交到阮小姐，她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哦。”
低头苦笑，程橙不认为结交到阮小姐会有什么益处，相反，倒要步步小心谨慎行事。
入夜，透过雕花圆窗，如水的月光一点点清洒地面。银光漾漾，夜风撩拂半旧青纱帐。照映出沉睡的少女安静的面容。
“咚咚……”轻微的叩窗声在这万簌寂静夜乍然响起。
程橙浅眠，猛的惊省。透过薄薄旧帐，一道人影映在窗格上。
“谁？”她惊惧问。
“是我。”熟悉的声音。
程橙轻咬下唇，眼神乍然犀利的吓人。翻身披衣吸鞋，忽又停下身形呆呆望着窗纱上被月光剪在的那道线条流畅的侧影。
“程小姐？”
程橙思前想后，抿抿头发，缓步至窗台前，冷声道：“薛公子，夜深露重，请回。”
“呃？你……”薛剑白犹豫一下试探：“你能开开窗吗？”
“不能。”程橙断然拒绝：“公子请自重。”
窗格下的好看的侧影缓缓低下头，一时四周只有不名虫鸣，偶有点点萤火虫绕过转眼便逝。
程橙再无多言，径直转身钻进床帐内，脸朝里躺好。
许久，程橙朦胧昏睡，耳听一声极沉低音：“抱歉，告辞。”
什么？还没走？程橙倏间清醒，翻身掀帐一看。窗外黑影掠过。清浅的月光斜斜渗进来，唯留一地白银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