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回来了。”
云玺从学校回来,第一个回去的不是自己住着的那栋楼,而是大屋。
云家明明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户正经人家,可偏偏这规矩多得可怕。每个从这里出去回来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这大屋的主人打声招呼,就算老爷子睡下了,做小辈的也不能懈怠,该有的礼数都得做全了才行。这大屋里头上上下下不知道藏了多少个摄像头,只要进了这里头,就跟被人扒光了一副一样半点隐私全无。
立下这规矩的人,就是现在大屋的主人云长鹤云老爷子。
云玺进大屋之前在门外头犹疑了片刻,想好了怎么解释自己腿上的伤口,这才推门进去。
云老爷子难得不在楼下的大厅里坐着。
云玺不由松了一口气,走到厨房,端了一杯温水放到茶几上,写了张字条压在水杯下边。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刚想离开,楼上忽然传来了茶杯砸碎的声音。
老爷子的房间隔音很好,要不是大屋里头实在太过安静,她连刚刚那一声响动都不会听到。
房门被人从里头打开,负责老爷子日常起居的赵姨从屋子里头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畚箕。她下楼的时候,看到了立在客厅的云玺,冲她打了声招呼。
云玺笑笑,看着畚箕里头的茶杯碎片,问:“赵姨,爷爷怎么了?”
赵姨笑笑,“还能怎么样?倔脾气又犯了呗!让他吃药不吃,还砸了个茶杯。你们云家家大业大不心疼,我光是看着倒心疼得要死。行了,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估计也不会给你好脸色,你走吧,我会告诉他你来过这里的。”
云玺的眼珠子又不禁往那畚箕里头瞄了一眼,茶杯被打碎,杯底的那一块碎片正对着她。
乾隆年间烧制的青花瓷杯,一套十个杯子,这估计已经是被砸碎的第六个了。
别说赵姨这个不识货的了,她看着都觉得肉疼。
她总算知道,云砚那个败家的性子是遗传自哪儿的了。
“那好,我先回去了,爷爷越活越回去了,就跟个老小孩一样,还劳烦赵姨您多多费心了。”
赵姨对云玺的态度特别满意,一张脸笑开了花一样,“你这张嘴啊,一直都这么甜!行了行了,快走吧。”
云玺笑着点头,离开大屋,强忍着脚上的伤痛,跟个正常人一样走回了自己的那栋楼。云玺的爸妈两个自从云玺成年了之后,就去过二人世界去了,一年到头基本上见不了几次面,都在满世界的到处走。云玺一推门进到屋子里头就原形毕露了。
她大大咧咧地直接在门口就脱了裤子,在客厅的沙发上找了找,找到一条睡裤套上,然后拿来了药箱,撩起裤腿查看自己的伤势。本来没多肿的脚踝现在已经肿得有个拳头大小了。
她在药箱里头掏了许久,掏出瓶云南白药来,往上头喷了喷,然后拿出酒精棉签处理膝盖上的伤口。擦着擦着,她的脑海中就不由浮现出那个骗子的脸来。
这个偷了她手机的贼,他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只是怎么会这么巧,他怎么会恰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警局的门口呢?还有,自己被他偷走的手机为什么会在苏威的身上呢?苏威跟他肯定不认识,否则相亲那天,两个人坐得那么近,不会连一声招呼也没有打过。
想着想着,有什么东西似乎拼接到了一起。
会不会,苏威就是他打死的?!
想到那瘦弱的小身板和奇怪的言行举止,云玺不禁哆嗦了下。她丢掉手中的棉签,看了看自己膝盖的伤口和肿得跟个包子的脚踝,沉默了半晌,啪的一声盖上了药箱的盖子,单腿跳着去了自己的房间找了条宽松的裤子换上,然后给云家的私人医生打了个电话。
医生来得很快,处理伤口也比云玺利索得多。云玺盯着他给自己涂抹药膏的手,状似无意地开口问了句:“孟医生,我爷爷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孟繁捏了捏她的骨头,痛得云玺呲了一声,差点没伸腿踢他。
“怎么,又想套我话?”
“没有,就问问。”
她嬉皮笑脸的,跟外人面前的优雅一比,又是大相径庭。
“老样子,老人家的身体可比我们硬朗多了!”
他说着,配了两天的药给她,说:“休息个两天就好了,这两天能坐着就别站着。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收拾好药箱,就要离开。
云玺拉住他的衣服,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问:“孟医生,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孟繁颇为无奈地回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小姑娘就该多看看书,别整天脑子里都想着些有的没的。”
在他走后,云玺本来笑嘻嘻的一张脸就垮了下来,阴沉得可怕。
她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了看上头播放的毫无笑点的喜剧电影,又看了看自己明显已经消肿的脚踝,电视发出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一片阴影来。
她忽地扔下手中的遥控器,然后起身在抽屉里找了半天,找到了车钥匙准备出去。不过出去的时候,她照例还是去大屋给老爷子报备了一声。老爷子不在,她也就跟赵姨说了声,然后开车去了市心广场。
这么一番磨蹭下来,天也黑了。
她将车子停在昨天云砚停车的地方,坐在驾驶座上,视线往某个角落里头望了望。可惜的是,她挑的地方实在是太好了,除了警察拉起的条幅以外,她什么都没看到。
没办法,她只好下车。
一直到走到那条苏威死的巷子里,云玺也还是没能想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就跑到这个地方来了。这人刚死,她来这不是找晦气是什么?
可人都踏进巷子里了,要真这么走了,也未免太可惜了吧?
她这么想着,强自淡定下来,靠近地上画着的白色人形上。苏威就是这么倒在地上的,要不是昨天半夜的时候有一对打得火热的男女刚巧跑进了这里,估计这具尸体得等上个三两天才能被人发现。
她蹲下来,用手丈量着地上白线之间的距离,脑中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黑暗中有轻微的窸窣声传来。
云玺一惊,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