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玺知道他不信。要不是云玺打小就跟在云老爷子身边,每天都要看这对瓷瓶好几眼,她估摸也不会看出来这瓶子是有问题的。
“那你的眼珠子可能保不住了。这东西仿品,原来的真品是康熙年间的粉彩瓷,地方进贡到宫里头的,是御品。后来战乱,这东西被宫里的一个老太监给偷运出宫,想发战争财。可是收藏品,太平盛世的时候是宝贝,战争年代就是垃圾。东西卖不出去又带不走,他索性直接把这瓶子给砸了,结果恰好被当时一个窑工给碰上了。窑工把这东西拼好,又照着原样做了出来,就这么给卖出去了。到后来,人们只知道这瓶子流入民间,却不知道真品其实早就被砸了不存于世了。”
李二眼珠子都瞪圆了,胡子一抖一抖的,“你胡说!”
只是因为云玺说话的时候,极其自然,就好像事情是真的发生过的一样,令他的心中也不禁开始打鼓。
“胡说不胡说,你自己心里也有一个底了不是吗?那窑工手艺极好,做得跟原物一模一样,但是两者还是有差的。景德镇窑产的进贡到宫里的瓷,底端那个印刻都会留一个小的三角缺角,那是为了跟其他瓷器区别开来,我家祖上早年间就是做这个的,所以很清楚这一点。这个瓷瓶也有缺角,但是却是扇形的。”
她说着,拿起其中一只,底部朝着李二,拿放大镜放大了给他看。
“看到了没有,就是这?很小的一个扇形缺口,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书找出来给你,我家里就有一本书是专门讲清代的粉彩瓷的。当然,知道这事的人世间大概不超过五个,老板你看走眼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东西仿造的的确是好,也有些年头了,两千万不值,两万还是还是可以卖出去的。”
李二听她说的,忙不迭夺过她手里的瓶子,眼珠子都快贴到瓷瓶上头去了。云玺嘴角微微往上勾了勾,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转瞬即逝。
李二一直盯着那底端的印刻在看,没有说话。半晌,他又要伸手去拿另外一只瓷瓶。
云玺看中了边上的一尊菩萨像,几乎跟李二是同时伸出手,直接阻断了他要拿瓷瓶的手。
“也是清代的东西?外头镀金,莲花底座也是粉彩瓷,桃纹,老板,这个东西倒是真的,可惜年代不算长,同治那会儿的东西,价格高不了。你出个价吧,老板。老板?”
李二还是没能缓过劲来,买下这对瓷瓶几乎花了他大半辈子的心血,本以为可以把它卖了大发一笔横财,没想到被这小丫头三两句话,就闹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云玺手里拿着那尊菩萨像,在李二的眼前挥了挥。
李二一个激灵,从思绪中回转过来,只是现在,早已没了跟她调侃的心。
“丫头,你懂这么多,家里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兴趣来帮我?工资按市价给你。”
云玺浅笑着摇头,“我不缺钱。你别看我年纪小,我这双眼睛,练了也有十来年了,加上有长辈带着,轻易是不会看走眼的。老板,我们俩也算有缘,这对粉彩瓷瓶加上这一尊菩萨像,一百万,不讨价还价了,你觉得怎么样?”
李二放下手中的瓷瓶,抱着双臂俯视着她,“你觉得我会答应?”
“留着也是丢自己的名气,何必呢?”
做这一行的,比起钱,名气更重要,轻易不能看走眼。即便只是一次,那也是说明你的能力不行。一个能力不行的人,谁还敢找他做生意?毕竟收藏品投资这一行业,是个大工程,基数大,利润高,可连带着风险也高。货物出手,概不退换。没有傻子会甘愿冒这样的风险。加上李二做的也不是什么正规生意,出具不了机构开出的鉴宝证书,少了中间环节之后,风险则更是高。
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心思就能这么深沉了,还真是好奇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李二咬了咬牙,迟疑半晌,说:“行啊,一百万就一百万!只是,我最后一个问题,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云玺摇头,“我现在就算随便报一个名字你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问的?做生意嘛,大家钱债两清就好了。”
李二摇头晃脑的,权当是默认了她说的话。
苏杭全程被当成了一个背景板,完全插不上他俩之间的谈话。
李二后来给云玺拿来了包装的盒子。云玺先伸手,拿了右边的那个装进了盒子,然后从李二手里头接过另一个装好。另外一个菩萨像,则由苏杭帮着装好。云玺一个人自然扛不动这三样东西,直接扔了两样给苏杭扛着,也是real心大。
两个人正要跨出最后一道门槛离开这家店铺,李二却忽然叫住了云玺。
云玺脚下的步子一顿,在那一瞬间,面色有些凝重。
她回头,一只脚仍然跨出在门外没有收回来。
“怎么了老板?还有事吗?”
“哦,就想跟你说一句有空常来,我李二啊,好久没跟人聊这么多有意思的事儿了。”
云玺冲他甜甜地笑了笑。
“李叔,其实你眼光还是挺不错的,那里头的东西,上升空间非常大,要是找到买家了,可不能心软啊!”
她说完,对苏杭说了一句“走吧”,而后大跨步跨出这最后一道门槛,径自朝自己车停的位置走去。
东西都放在车厢里头了,云玺在坐进车子里头之前问苏杭,“你要去哪?如果顺路的话我送送你。”
苏杭两只手插在兜里,沉吟片刻,什么都没说,直接坐在了副驾上。
“去哪儿?”
云玺怕他是刚刚没听清楚自己的话,于是又问了一遍。
苏杭忽然转过头,两眼澄澈地看着她,眼神一直定格在她的双眼上。
“你刚刚为什么撒谎?”
“啊?”云玺下意识地想别开眼睛,他的那双眼睛却如同有魔力一般,令她根本移不开眼。
“你刚刚骗了那老板,两只瓷瓶,一只是假的,可另外一只却是真的。”
这下,饶是一向脸皮一级厚的云玺都有些招架不住他这样审视的目光了。
她歉意地冲他笑笑,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我要回家,我估计你跟我也不顺路,就请你下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