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天舔了舔因为缺水有点干裂的嘴唇，用望远镜仔细看了看刚才射击的敌方目标。退去的敌军留下了十几辆燃烧的装甲车和坦克，而自己的连再次折损了一辆坦克和十几个步兵。
2连是四处救火的消防队，3连已经成了空壳子，机步连已经几次出击去封闭缺口——这就是麦斯威尔镇防守的志愿军的现状。
就在一天前，一支由M38打头的坦克部队从南边冲出来，切断了他们和后方部队的联系。这支部队虽然很快就被击退，但是本来应该送来的补给品和一小部分装备被付之一炬。
杨宗天从来没有见过攻击这么坚决的部队，很多时候，即便是赶来救场的坦克机枪把冲在前头的敌军士兵直接撕成两半，后面的人也丝毫没有退缩。这种狂人的战斗情绪让人有点绝望，面对不怕死的人，你能做的除了疯狂地射击别无他法。炎热的天气很快把遍地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变成了恶臭和瘟疫的沃土。
战场上出现了暂时的安宁，蒋林在得到授权之后和对方的指挥官——一个澳洲本土的军官达成了协议，双方派出非武装的医护人员和杂工回收尸体并加以掩埋。
作为这场充分展现人类兽性和嗜血天性的残酷战斗的唯一一抹亮色，这次行动进行得还算顺利。有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双方的医护人员还交换了香烟和糖果——20分钟之后这些人又拿起了武器开始相互射击。这是一个黑色幽默的画面，但是当时当地的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韩召的伤势怎么样？”杨宗天问了问从阵地上下来的胡为群。因为缺乏电池，他们已经关闭了大多数不必要的无线电通讯。
韩召是防御战的第一天受伤的，本来伤势不重，但是发展成了严重的感染，这个排长发着高烧躺进了“医疗坑”——这个5米宽度，上面搭建着白色加红色十字标志帐篷的浅坑让人想起了那些考古队发掘古代贵族墓葬的格局，让这些躺进去却还活着的人有点不爽。
“烧退了，不过脚保不住了。”胡为群沉声说道。
“活着就好。”杨宗天安慰这个军官。
“我又废了一辆坦克，变速器彻底坏了，没办法动了。”胡为群叹气道，他本来就只有3辆坦克能作战了。
“明天统计一下数量和情况，我们准备整编吧。”杨宗天说道。现在他的连保持原来的建制已经没有了意义，还不如看情况变成一个机动部队。
“弹药是个问题，有办法吗？”
“我也是这么问蒋林的，你猜答案是什么？”杨宗天苦笑道。胡为群也摇了摇头。
弹药当然是没有的，至少要再坚持两天。上一次敌军的反击打到了节骨眼上，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补给被打断了，步兵的弹药倒是跟上了，坦克的弹药输送车辆基本上全毁了。
这时候传令兵跑来了，蒋林要装甲部队的军官都去。杨宗天留下了韩召的军士负责，然后带着幸存的几个军官去了指挥部。
蒋林高大的身影正在指挥部里面走来走去，一见到杨宗天他就大步走了上来：“罗晨他们到了，我们要组织一次反击。”
没等杨宗天发问，蒋林就站定在了地图面前。
“1连和4连到了，但是上午的时候有一队要穿过走廊的车队遭到了火炮袭击，损失有点大。”蒋林指着他说的“走廊”位置说道：“我让他们暂停前进，等我同意命令。”
“88炮？”
“从反馈的消息来看，很有可能，现在任何想跨过走廊的车辆都会遭到射击。”蒋林看了眼杨宗天。
“应该交给空军。”杨宗天道：“丢了南面的阵地之后，再接近那里变得很危险了。”
“空军去了几趟，没收获。”蒋林摇头说道：“我的想法是发起反击，夺回南面的阵地，把他们的火力驱赶到安全范围之外，至少要保障我们补给的走廊地带。”
蒋林所说的走廊地带是一个狭长的相对安全的区域，包含了一部分杨宗天他们攻陷过的敌军阵地，这个走廊的宽度在一公里左右，走廊的南面处在敌军直射火力的打击范围之内。北面则是无法通行大部队和重型补给的乱石山。自从他们丢了南面的阵地之后，敌军如果架起88炮，就能用大炮打击一切试图通往麦斯威尔镇的车辆和人。
“那边的敌军情况清楚吗？”杨宗天知道蒋林下了决心的事情很难回头，干脆也不多说了。
“3门88炮，大约一个连的步兵，有装甲车，坦克不详。”苏辰在一边说道。
“我们现在的力量肯定打不下来的。”杨宗天大摇其头。他现在比谁都清楚兵力的情况，自己的连加上3连的残部勉强能出动15辆左右的坦克。步兵能拼凑出一个排就不错了。
“一连和你们一起行动。”蒋林解释道。
“为什么这么急，如果后续大部队调上来了，根本不用进攻，南边的那点敌军自己就会退走。”
“后续部队的行军有了点问题，可能要延后2天左右。”苏辰说道：“敌军空袭加上敌对分子的破坏，行军速度比预计的慢了。”
“最靠近我们的7师已经用强行军的办法陆续送了不少步兵来前线了，但是这点支援远远不够。”蒋林有点激动地说：“我们要守住这个防线上好不容易打开的缺口，为大部队主力来扩大突破口争取时间。”
“这是赌博，如果反击失败了，我们最后一点机动防御兵力就没有了，只靠步兵是扛不住的。”杨宗天反驳道。作为下级军官他也只能做到这点了。
“记录在案。”蒋林飞快地回答道：“现在我们来谈谈计划。”
走出指挥所的杨宗天心里有点莫名的烦躁，蒋林的计划其实不是针对哪个88炮阵地——他的野心更大，想要直接组织一次长距离突击。自己的连会被调走，接防的将是第7师和整个近卫一师。他认为装甲部队被陷在这个地方是很不划算的，但是又不能公开违抗总指挥部的命令。
扬宗天从蒋林的语气中还听出了一层意思：这次行动蒋林是一个成则生败则死的角色。他不得不高度怀疑谭闵德才是这次行动的实际策划人，但是谭闵德不会接受自己来一次赌博一样的失败，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背黑锅的当然会是蒋林。
计划的目的很隐晦，尤其是最后只给自己讲的那一部分。突破南部阵地后，整个南线调过来的装甲部队和自己的连将带着装甲车和少量补给直接杀向南边，从侧后攻击据守在南线隘口的敌军。而且现在从317国道沿线进攻是不可能的，蒋林的计划是全部采用越野行军的办法，穿过无人的荒漠地带进行攻击。
这个计划唯一不确定的变数是行踪不定的斯内德装甲部队。斯内德集群在夏季攻势转入防御之后已经解散，现在斯内德指挥的是一个装甲师的部队，这支部队到目前为止只少量参加了麦斯威尔镇外围的一些战斗。
“但愿一些顺利吧。”杨宗天安慰自己道。集结的时间就在第二天的佛晓，他要抓紧时间梳理一下自己的部队。
穿过营野战医务营地的时候，他去顺路看了一下受伤治疗的官兵，韩召确实已经稳定了，胡为军在医疗站包扎着自己的手指。杨宗天站在远处没有打搅这个对自己来说有点特殊的军官，他在想自己要不要带上胡为军，还是把他作为伤员留下来。想了半天之后他觉得这个事情还是不要太刻意操心了。虽说胡为军还一直没有和自己讨论过那封张大胡子的信，他也就装作不知道的好。
自己的老部队7师正在分批进入防区，他们开始趁着夜色替换疲惫的守军。杨宗天看了很久这些赶来的战友，发现自己一个军官都不认识了。最后他看见了廖耀湘，廖耀湘坐在车上朝自己挥了挥手，转眼间就远去了。
“你们师长呢？”杨宗天看见一个别着7师徽章的军官在路边抽烟，走过去问道。
“刚过去啊。”军官行了礼说道：“找他有事？”
“没什么，我可能没看见吧。”杨宗天指了指他的徽章：“作战的时候要摘下来的。你现在是志愿军不是帝国军了。”
“呵呵，别管这个了，刚才师长还朝我们这里挥过手的。”军官有点不解地说道：“我觉得你也挥手了呀。”
“你们师长叫什么？”
“廖耀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