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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年三十晚上(1)


  许从良开始行动了。三天的时间,要让松泽惠子答应去古玩市场,这比把他灌醉都难。但没办法,灌他这杯酒的是他喜欢的呼延小秋。

  想来想去,许从良冲着扑面而来的飞雪呸了一口唾沫:“奶奶的,老子只好使出大献殷勤的手段了。”

  从这个妖艳的美女家出来,许从良跨上摩托车直奔木帮。要想得到松泽惠子更多的好感,就要投其所好,而松泽惠子喜欢的东西就在木帮。

  此时已是接近正午,一想到刘闯那里的大铁锅炖肉,再加上肉汤里滑腻腻的土豆、绿津津的豆角和黄灿灿的玉米棒子,许从良的口水就禁不住流,油门也踩到了底。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远远地就看见刘闯的大木棚子上的烟囱冒着白烟,许从良咽了咽口水,把摩托车往旁边的一棵大树上一撂,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刘闯家。掀开门口的棉毡子,他就直奔厨房,但马上就愣住了。

  飘进鼻子里的不是肉香,而是一股烂白菜的味道。许从良掀开锅一看,里面果然炖着一锅冻白菜和土豆,竟连一片肥肉都没有,就更不用说瘦肉了。他再掀开饭锅,随着腾腾的热气,棒子面窝窝头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抠了?

  许从良转身向大堂走去,一边走一边喊:“我说刘闯,你这个木帮三当家该改名叫丐帮三当家的了,这年还没过完呢,你就给我彩霞妹子吃糠咽菜了?”

  正喊着,彩霞闻声跑了出来,上前拽拽许从良的袖口,小声说:“许大哥,我家当家的正犯愁呢,你快帮他出出主意吧!”

  “咋了?年三十晚上不还乐呵呵的吗?”说着,许从良走进了大堂,只见刘闯、孙大个子和大烟袋锅子默不作声地坐在凳子上,都是一脸的愁容。

  见许从良进来,几个人眼睛都是一亮,孙大个子嚷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许大哥,我们刚才还寻思找你出主意呢!”

  许从良从怀里掏出两包三五香烟,撇给三人,又喝了一大口浓茶,才问:“出啥事了,说来听听。”

  “大烟袋锅子,你说吧。我这嗓子都急得说不出话来了。”刘闯扯着沙哑的嗓子,冲大烟袋锅子怒了努嘴。

  大烟袋锅子吧嗒两口烟袋,叹道:“许兄弟,是这么回事儿,我们一直和吉林那边有生意来往,都七八年了,一点问题也没有。可前天那边来了信儿,说过了年以后,不再和我们做生意了。这还不算,北边几个镇子的买卖也都黄了,这不等于断了我们的活路了吗!眼瞅着开了春就该大干一场,可现在即便伐了木头也没人要,三当家的担心以后几个月都没活计,这可是二百来张嘴呢,于是就吩咐把粮食和猪肉都储存起来,勒紧裤腰带先扛一段日子。”

  对于木帮的买卖,许从良只了解个大概,怎么谈生意更是一窍不通,但分析起问题,他的脑子比谁转得都快。他眼珠转了几转,沉思道:“这些事情都赶在一起,太蹊跷了,这里面一定有猫腻!要我说,你们盯住一个人准没错!”

  “谁?”屋子里的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你们木帮的二当家——齐春海!”

  “这个……”刘闯咳嗽了几声,迟疑地说,“其实我们也怀疑过他,毕竟这小子始终和我们不对付,也一直想抢我们的生意,但是和我们做生意的都是老主顾了,齐春海即便能抢到一两单生意,也不可能把我们的财路都断了啊,他绝对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他没那么大的能耐,可别人有,你以前不是说他是宪兵队岛本正一的狗腿子吗?这年头再有钱的人也怕端刺刀的,要是有宪兵队撑腰,齐春海的腰杆子可要硬许多呢!”

  许从良的这句话提醒了众人,几个人的眼睛一亮,但马上又黯淡下去。孙大个子也失去了往日的嗓音,无力地说:“要是那样的话,俺们更没指望了,和宪兵队的鬼子较劲,那就是鸡蛋碰石头啊。”

  许从良嘿嘿一笑:“别愁嘛,车到山前必有路,大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先把事情弄清楚了是真格的,等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咱们再一起商量对策。现在嘛——”他瞅了瞅几个人的脸色,从兜里掏出几张票子。“瞧瞧你们几个,好像八百辈子没吃过肉似的。大个子,去弄点猪头肉回来,再整点好酒。赶明儿我让酸猴子再送点票子过来,咱不管咋的,日子总要过得舒服才行。”

  刘闯眼睛一红,刚要开口就被许从良拦住了。“行了,你那破嗓子可别说话了,我听了就不想喝酒。钱那东西就是用来花的,我没老婆孩子,自然要给兄弟们花,客套话就全免了吧。再者说,我还有事求你们呢。”说着,他把目光瞟向大烟袋锅子。

  “说吧,许兄弟,有啥事需要我大烟袋锅子的?”

  许从良笑道:“我说了你可不能急眼呵。”

  “哎呀,你就说吧,兄弟一场怎么还能急眼呢!”

  “那我就说了,我是想管你要几张秘方,就是关于针灸穴位的,多了也不用,治疗外伤的针灸方子就行。”

  大烟袋锅子舒了一口气,一边敲打着烟袋锅子一边呵呵笑着:“我当是啥大事呢,敢情就这么点屁事呵,好说!字我是不会写,不过我画得也像模像样,我这就给你画几张!”

  这倒大出许从良的意料,他原以为大烟袋锅子会把这些秘方当成命根子一样紧紧攥着,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

  大烟袋锅子瞧出了许从良的心思,吧嗒吧哒抽了两口烟,神秘地坏笑道:“许兄弟,你有所不知,针灸最讲究的是手法,轻重缓急差一点都不行,至于那些方子只是个配件而已。”

  许从良哈哈大笑:“原来如此,不过我有那些方子就足够了,你的命根子我可不敢要,您老人家一会儿就安心地喝酒吧!”

  酒足饭饱之后,许从良又跨上摩托车奔回市区里,他先找了一家装裱店把大烟袋锅子的针灸“图谱”精致地装裱一番,然后才回家捎上酸猴子径直向满铁中心医院而去。

  一路上他嘴没闲下来,冲酸猴子说了一路的话,直听得酸猴子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到了医院门口,许从良摸摸酸猴子的头,笑道:“记住喽,到时候快跑上去才演得真!”说完,许从良整理一下衣服,迈步走进了医院。

  松泽惠子正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写着病历,忽听门口响起两下敲门声,抬头一看竟然是许从良。

  “许队长,你怎么来了?”松泽惠子一愣,随即就紧张地问,“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没受伤就不能来看看美女医生了?”许从良笑道。

  松泽惠子松了一口气,心情顿时变成了喜悦,但见到许从良那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又禁不住想揶揄他几句。

  “现在可是工作时间,怎么,许队长春节过得不喜欢上班了?”

  “班还是要上的,不过眼下有一件比上班还重要的事情,我得先把它做完了才能安心办案。”

  “哦?什么事呀?”松泽惠子好奇地问,她心知许从良口中所说的事情一定和自己有关,却猜不出是什么事情。

  “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话:来而不往非礼也,惠子小姐前几天送我那么多礼物,我要是不回赠岂不是失了礼数?”说着,许从良从皮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紫檀木方匣递了过去。

  作为松泽园治的掌上明珠,她收过太多的馈赠:从玛瑙、珍珠到各种首饰,再到名牌衣服、鞋帽,乃至成捆的钞票。只要有一个机会,就会有无数的礼品冒出来,这些送礼的人里面自然有不少对她想入非非的男人,但一看到这些东西,松泽惠子的鼻子里就闻到了男人的铜臭味,再英俊潇洒的男人她也瞧不上眼了。此时,见许从良递过来的匣子也像是装着金银首饰,虽然欢喜,但心里隐隐还是有些失望,淡淡地笑了笑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打开看看?”许从良看出了松泽惠子的心思,胸有成竹地指了指紫檀木匣子。

  松泽惠子漫不经心地打开,却看见里面只有几张装裱的“字画”,她好奇地拿出来一看顿时喜形于色。

  “哎呀,这是你们中医针灸的图谱呀!”

  “这可不是一般的针灸图谱,市面上虽然有不少中医针灸书籍,但那都是大众化的,真正的好东西都被中医名家珍藏着,谁会拿出来?我告诉你,这可是我一位老朋友的传家之宝,这都是治疗外伤的独家秘方!”

  松泽惠子如获至宝地看着,兴奋的红晕铺满了脸颊,看了好几遍她才感激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东西的?”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许从良心道:我就等着你问这句话呢。他心里窃喜,脸上却是一本正经,诚挚地说:“你还记得上次我住院吗?我那个中医朋友给我的胳膊上扎了几针,胳膊就活动自如了,当时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心里很想了解针灸的技术,于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就一直磨我那个朋友,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他终于答应把这份图谱给我了!”

  松泽惠子听得一颗芳心怦怦直跳,她没想到许从良的心思竟然这么细密,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一直挂在心上!如果说得到针灸图谱让她欣喜不已的话,那么许从良对自己的一片心意就让她彻底地坠入了爱河之中。

  松泽惠子含情脉脉地瞅了许从良一眼,突然间竟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她娇羞的样子,许从良不免心中一荡,心道:这娇滴滴的美女这么动情地看着我,要是不亲上一口,我不成了傻子了?

  心里想着,手已将松泽惠子的小手勾过来,随即指尖的颤动也传了过来,许从良岂肯错过这个机会,手臂一拉把松泽惠子带到怀里,嘴唇也迅速贴上去。

  松泽惠子平时所遇的男人一个个都毕恭毕敬,即便是吉村秀藏也没有这么唐突间就搂住她,更不用说如此亲近的举动了,顿时脑海一片空白,嘴唇被许从良紧紧地裹着,更让她浑身酥麻,不知不觉之中竟被许从良的舌头勾引得张开了小嘴,甜蜜地拥吻起来。

  许从良甜蜜地吮吸着松泽惠子的香舌,心里却在焦急地骂着:“死猴子,你他妈的跑哪儿去了?该你上场了!”

  正寻思间,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许从良恋恋不舍地把舌头从松泽惠子的嘴里缩回来,小声道:“来人了!”

  松泽惠子这才从沉醉中苏醒过来,娇羞之中忙理着头发和白大褂,刚将散乱的鬓角梳理到耳朵上,酸猴子就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办公室。

  “哎呀,惠子小姐今儿更漂亮了!”他见松泽惠子满脸绯红、春情荡漾的样子,禁不住先来了这么一句。

  “小兔崽子,谁让你说这个了!”许从良心里骂着,脸色也一沉。“出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酸猴子鬼鬼祟祟地凑到许从良跟前,抬起脚尖正要趴在他的耳朵上说,许从良瞪了他一眼:“好话不背人,有什么话你就痛痛快快地说!”

  酸猴子憋着笑,一脸沮丧地说:“大哥,我刚从古玩市场那里过来,你要买的那几枚西晋古钱币人家不卖了。”

  “为啥?不是都谈好价格了吗?”

  “别提了,那个卖家改口了,说还有买家也要买,说三天以后才能定下来。”

  “放他娘的屁!”

  许从良骂完,似乎才想到松泽惠子正在一旁,忙歉意地摆摆手,冲酸猴子说:“要是真有买家出大价钱,他早就卖了,何必等到三天以后?他这是借口,摆明了要提价!”

  “那咱们还买不买了?”

  “当然要买!这几枚西晋古钱币我都搜寻好几年了,好不容易才遇见卖的,要是弄不到,我睡觉都不香。走,咱们现在就回去准备钱,三天以后再去找他!”说完,许从良转向松泽惠子,“惠子小姐,我这有急事,先走一步了。那几张针灸图谱你先看着,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改天我带我朋友过来给你讲解。”

  松泽惠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脑子都乱了,刚听明白一些,还没等她开口细问,许从良已带着酸猴子急匆匆地走了。

  离开医院,酸猴子跟在许从良屁股后面,不解地问:“大哥,这样就行了?我看松泽惠子没什么反应啊?”

  许从良回头瞅了一眼医院的大楼,舔舔留着松泽惠子余香的嘴唇,自信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女人的心是最粗心也是最细致的,她如果对你不在乎,你就是天天唠叨,她也记不住一句话;但她要是对你上心的时候,你无意中说的话她都会记在心里。我这个鱼钩肯定是把松泽惠子钩住了,咱俩就回去安心地等呼延小秋的电话吧。”

  “这事还要呼延小秋出面?”

  “那当然,咱俩的戏如果再演下去就假了,一会儿找个电话给呼延小秋报个信儿,接下来该这位真正的演员上场了。”许从良发动了摩托车,带着欢快的心情向自己的安乐窝奔去。

  呼延小秋的戏要比许从良轻松得多,至少她不用亲自到场,只需用语言“勾引”就可以。接到许从良打来的电话,她又等了三个多小时,估摸松泽惠子快下班了,这才把电话打过去。她不敢打得太早,否则自己的提议和许从良的事情就太过于巧合了。

  “惠子吗?我是小秋呀,这几天我待得无聊,大后天你有空吗?咱俩一起逛街呀?”

  “去哪里逛呀?”

  “我听说秋林公司新进了不少衣服呢,咱们逛一下午,再去‘老独一处’吃三鲜馅的饺子,要是不累的话,咱们再去逛逛古玩市场,那里面好玩的东西可多了呢!”呼延小秋发挥着演员的特色,绘声绘色地形容着,特别是最后的那一句,更是说得动听撩人。

  电话另一头松泽惠子起初还有一搭无一搭地“嗯”着,等到听到“古玩市场”的时候,忽然起了兴致。“好,那咱俩就定在后天!”

  呼延小秋松了一口气。一个多小时以后,许从良也松了口气。不过他仍没有完全轻松下来,到了晚上,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嘴里仍嘀嘀咕咕的。

  酸猴子奇怪地问:“大哥,你还犯哪门子愁啊?”

  许从良使劲挥了挥手:“别打岔,老子祈祷呢!”

  “祈祷什么?”

  许从良双手合十,又叨咕了好几句才回答:“祈祷明天叶勇乐得脸开花。”

  酸猴子越听越糊涂,干脆一屁股坐在许从良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样子得不到明确的答案是不准备让许从良睡觉了。

  许从良叼起一根香烟,优哉游哉地喷了好几口烟雾才说:“松泽惠子是松泽园治的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他知道女儿要去古玩市场逛,能放心吗?”

  “肯定不放心,古玩市场那条街乱得乌烟瘴气,地痞流氓和那里的耗子一样多。”

  “所以嘛,松泽园治肯定会派人暗中保护女儿。”许从良又喷出一个烟圈,得意洋洋地说,“保护女儿逛街是个私事,松泽肯定不会派他手底下的特务,这要是让岛本正一抓到把柄,又会参他一本。”

  “所以,松泽肯定会把这差事交给警察厅,而古玩市场那一片儿正好是叶勇负责!”酸猴子明白了,随即屁股上也挨了重重一脚。

  “明白了还赖着不走?老子要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