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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自我牺牲


  还没容他开口,李立军那只本已动弹不得的手猛地抓住了许从良的肩膀,他无比坚定地说:“不要和我这个垂死之人争了!如果、如果能换来这个结果……那就是我为党又做了一个贡献……我死、死也无憾了!对了,你一定再告诉林森:他的饭店里缺两个做川菜的厨子。”

  “别乱动,神医给你上药呢!”许从良冒了出来,凶巴巴地瞪了呼延小秋一眼。

  呼延小秋这才发现,那个猥琐的老头正拿着一个小药瓶,往自己大腿的伤口上洒着药粉。看着自己白皙的大腿被这老头干瘪精瘦的手摸来摸去,呼延小秋一阵阵恶心,但还没容她挣扎,大烟袋锅子已经麻利地把药上完,拍拍双手,冲许从良说:“好了,我这药灵验得很,只要一个礼拜,她的伤就能好利索了,不过腿上少不了要留个疤。”说到这儿,大烟袋锅子又看了一眼呼延小秋白皙丰满的大腿,咽了口唾沫说:“白瞎这双大腿了。”

  他说话的工夫,呼延小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到最后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脸色也变得煞白。

  许从良别的不怕,就怕女人哭。此刻见呼延小秋这副样子,忙把大烟袋锅子请出门,然后拿过被子盖到呼延小秋腿上,又把绑着双手的皮带解开,这才笑道:“行啦,哭两声就行了,我这朋友口无遮拦的,你别放在心上啊。”

  呼延小秋擦了擦眼泪,哼道:“你们两个臭男人还能把我惹哭了?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许从良闹了个没趣,悻悻地问:“那你哭天抹泪的为什么?”

  呼延小秋白了许从良一眼,“你是狗眼啊?我哭天抹泪了吗?我只是一想到这腿伤就闹心罢了。”说着,愁容又布上了面颊。

  许从良被弄糊涂了:“不是说了吗,你的伤一个礼拜就能好,顶多落个疤瘌而已。”

  呼延小秋叹了口气道:“你忘了我的身份了吗?我如果消失一个礼拜,松泽肯定会怀疑,即便现在不怀疑,以后见到我腿上的伤疤,也是一样露馅。看来我这个潜伏生涯到头了。”一想到自己没有完成任务,还把潜伏计划破坏了,肯定会受到“蓝衣社”的严厉制裁,呼延小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许从良明白过来,不由对呼延小秋多了几分敬佩之情,只是寻思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办法能帮上她。正这时,酸猴子推门走了进来,小声对许从良说:“大哥,那边传来信号,按你的法子都办妥了。”

  许从良闻听这话,眼前忽然一亮,他冲呼延小秋眨巴眨巴小眼睛,笑道:“呼延小姐,我倒是有个主意能让你不被松泽怀疑。”

  呼延小秋以为听错了,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这里面装的不是别的,都是诸葛亮的主意。”许从良指了指自己的头,又诡秘地笑道,“只是这个忙可不是随便帮的。”

  “你说吧,不管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肯定答应你!”呼延小秋又惊又喜,情急之下一掀被子就要下床,只是却忘了两条大腿还光溜溜的没穿裤子,脚刚一沾地就回过味来,“哎呀”一声又急忙缩了回来。

  许从良暗笑,摇头晃脑地说道:“我这要求倒也不高,就是身边没个老婆寂寞得很,呼延小姐认识的大美女多的是,给我介绍一个老婆就好。不过可有一个要求,那就是长得要像你一样漂亮,大腿也一样白嫩才行。”

  呼延小秋心里恨道:这个色鬼刚才对我又搂又抱,裤子都被他褪掉了,现在还想占我便宜!我且答应他,等这事情办好之后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思量完毕,她嫣然一笑:“好说,只要你帮了我这个忙,什么事都好说。”

  许从良早已瞄到呼延小秋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杀机,却也装作没注意,挥手示意酸猴子下去以后踱到呼延小秋身旁低声说了几句。

  这几句话大出呼延小秋的意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仿佛不认识许从良一样又打量了他好几眼才缓缓地说:“真没想到你不但脑筋够用,胆子也够大!”

  许从良哈哈一笑,忽地又收敛了嬉笑的面孔,正色道:“呼延小姐,刚才我说的那句话只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说实话,以前我瞧不上你,以为你是贪图享乐才和松泽那个老混蛋在一起。但现在,我对你只有敬重之意,万万不敢亵渎,以后呼延小姐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办,开口就是!我许从良义不容辞!”说完,许从良双拳一抱,然后走出了房间。

  这一席话说得正气凛然,又把呼延小秋弄愣了,转眼之间许从良已变换了好几副面孔,弄得她不知道哪句话是真话,哪句话是假话了。

  酸猴子在门口听得真切,等许从良一出来,忙问:“大哥,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这也不是你的风格呵?”

  许从良嘿嘿一笑,拽过酸猴子低声道:“搞不明白就对了,大部分女人喜欢一个男人都是一种原因,就是搞不懂他!”

  这个夜晚对于许从良、林丹和林森来说,充满了酣畅淋漓的喜悦,而对于松泽园治来说,则充满了痛苦和愤怒。

  一听到押运战俘的列车被劫,松泽就知道自己上当了,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但他的厄运远没有结束,当他星夜赶到五常地界的时候,另一个消息也跟着传来:一伙反满抗日分子意图炸毁四号仓库,虽然经过血战保住了四号仓库,但伤亡惨重。他急令小林觉和吉村秀藏前去处理善后事宜,因为现在他脱不开身,岛本正一那幸灾乐祸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岛本正一面色凝重,但内心里却在窃笑。这个押运战俘的计划自己虽申请了多次,但最后却是由松泽园治负责,眼下这个死对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想不幸灾乐祸也难。

  他瞥了一眼松泽园治,慢慢地踱过去,冷冷道:“松泽机关长,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宪兵队负责吧,毕竟我们在这方面的经验要比你们多!”

  松泽面无表情地答道:“谢了,我的人早已经行动了,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岛本正一嘲讽地耸耸肩膀:“这次游击队显然是倾巢出动,否则以我们一个小队的兵力,绝对不会失利。游击队这样大规模的调动,您的手下却一点都没发现,能力也可想而知了。再者说,四号仓库不是也出事了吗?就您手底下那几个人,能忙得过来?”

  松泽猛地把头转向岛本正一,怒目相视,不过短短几秒钟之后,目光就转为柔和了。他哈哈笑道:“四号仓库是出事了,但却是粉碎了反满抗日分子的爆炸企图,而且还当场击毙了五个。至于仓库里的弹药装备,更是完好无缺。看来宪兵队的情报失真得厉害呢!”

  被松泽一通反唇相讥,岛本正一气得牙关暗咬,略一寻思以后哼道:“既然松泽机关长如此自信,那我们宪兵队就不喧宾夺主了,我先走一步,回哈尔滨恭候您的佳音!”说罢,岛本正一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岛本临走前的那句话本是句气话,他没想到“佳音”在第二天早上真的就到了。

  他刚到宪兵队,就把副官叫了过来。“吉村副队长有什么动静?”

  “按照您的吩咐,我一直派心腹暗中盯着吉村副队长,昨天晚上他去了四号仓库。今天早上,他又去了满铁中心医院。”

  对于前一件事,岛本没觉得意外,四号仓库被袭,宪兵队肯定要派人前往,更何况吉村和松泽交往密切,去是自然的。但去满铁中心医院是为了什么呢?

  副官压低声音:“还有一件蹊跷的事情——昨天晚上,派去接松泽惠子的人并没有接到她,而且她今天也没有上班,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吉村副队长是不是调查这件事情去了?”

  “松泽惠子不见了?”岛本正一喃喃自语着,心中疑虑丛生。据他了解,松泽惠子是一个端庄淑女,从来没听说深更半夜不归,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越琢磨越不对劲,吩咐道:“立刻派人盯着特务机关本部,有什么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岛本正一的嗅觉很敏锐,在特务机关本部,松泽园治正陷入极度的愤怒和无助当中。

  从五常回到哈尔滨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他的掌上明珠惠子不见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传回来的一个个消息让他倍感痛苦。很明显,女儿失踪了,而且很像是被人劫持。一想到这个可能,松泽园治就不寒而栗,面对任何恐怖的东西,哪怕是架到脖子上的尖刀,他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但那是没碰到他的软肋,他唯一不能失去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女儿惠子!

  而就在此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乞丐奔跑到特务机关本部的大门前,扬手扔进来一个包裹,没等看门的哨兵回过味来,小乞丐早已一溜烟跑远了。

  哨兵紧张地盯了半天地上的包裹,然后用刺刀轻轻地将外层的布挑开,只见里面是一个信封,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再一细瞅,信封上写着“松泽园治亲启”的字样,他又紧张起来,急忙拿起信封飞也似的奔向松泽园治的办公室。

  当松泽园治看见信封里面的东西时,尽管小林觉站在身旁,但松泽园治的眼泪还是倏地流淌出来。那是一对精美的钻石耳环,是惠子去年过生日时他送给女儿的。此外,还有一条他送给呼延小秋的项链,显然自己的情妇也被对方绑架了!

  “将军,惠子小姐应该还没有生命危险,否则劫匪不会只把耳环送过来,还是先看看那封信吧。”小林觉提醒道。

  这个道理松泽自然知道,只是突遇变故让他的思维一时间混乱了,他点点头,急忙摊开信纸。

  小林觉偷偷看着上司的表情,只见松泽园治只看了第一眼呼吸便加速了,再接下来,咯吱咯吱的咬牙声清晰地响了起来。小林觉还是第一次见上司如此发怒,正待发问,松泽已将信纸甩到了他手里,口中恨恨道:“真无耻!”

  小林觉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李立军无事,松泽惠子与呼延小秋亦无恙。余见李立军之时,尔得惠子、呼延小秋之刻。今日晚八点电话通知交换地点。”

  看罢,小林觉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共产党的反日活动此起彼伏,但都是小打小闹,根本构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但这次却接连下出了两个狠招:先是劫囚车,然后是绑架松泽惠子和呼延小秋来交换李立军,或许昨天袭击四号仓库也是共产党所为。但更让他犯难的是绑架惠子这件事,松泽园治把信交给他看,无疑是想听听他的看法。小林觉清楚松泽园治的心思,呼延小秋虽是他喜欢的女人,但还不至于为了一个情妇把要犯换过去。但是,松泽惠子可是他的心肝宝贝,多少个要犯也抵不上女儿重要!但若要交换,则冒着极大的风险——交换战俘和情报人员虽然是特务机关本部常见的事情,但是惠子并不属于军方人员,如果事情败露,被捅到军界上层,“以权谋私”的罪名肯定是逃不掉的。

  小林觉不傻,立刻就明白了松泽园治的用意,他“啪”地一个立正,恭敬地说:“将军放心,我立刻亲自去办这件事。不管到什么时候,我只承认这封信只我一个人看过!”

  小林觉亲自驾车,直奔警察厅,之后的事情他早已想好——以转由机关本部审讯为名,将李立军提走,既名正言顺又不惹人注意。等到交换了松泽惠子以后,随便枪毙个犯人顶上李立军,这个人就在特务机关本部的犯人记录里消失了。即便以后有人提及,也是查无实据。

  但他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从他开车出发之时,好几双鬼祟的眼睛就盯上了他,当他将李立军押回特务机关本部以后没几分钟,岛本正一就得到了消息。

  “小林觉去了警察厅,带了一个犯人回来?”岛本正一颇觉奇怪,随后便陷入了沉思。

  松泽惠子失踪肯定是人为因素,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被人劫持,松泽园治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派人搜捕,解救出女儿,可他的心腹手下小林觉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警察厅提审犯人呢?提审犯人的事情一定和松泽惠子被劫持有关!

  确定了这一点,岛本正一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劫持上。劫匪是谁?他们又要做什么呢?从目前看,显然不是索取金钱,否则小林觉去的应该是银行。难道劫匪要的不是钱,而是人?如果是这样,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小林觉提走的那个犯人。

  岛本正一眼前一亮,他忽然间想起前几天有传言说警察厅抓捕了一名共党要犯,而带队的正是被松泽削了一半官职的蔡圣孟。

  岛本正一有主意了,立刻命令手下:“把蔡圣孟找到,悄悄带我这里来!”十几分钟以后,蔡圣孟被带进了岛本正一的办公室。

  来的路上他既诧异又忐忑不安,因为从隶属关系上来说,警察厅隶属于特务机关本部,而且宪兵队和特务机关本部积怨颇多,所以对警察厅的人更是横眉冷对,他实在想不出岛本正一找他会有什么事?

  果不出蔡圣孟的意料,刚一进办公室,他就被岛本正一的目光盯得周身寒彻。“找你来是问一件事。前几天你带队抓了一个反满抗日分子,这个人是什么来历?”岛本正一严厉地问。

  蔡圣孟一惊,心道:这是警察厅、更是特务机关本部的秘密,要是告诉岛本正一,一旦泄密,自己在警察厅、在松泽手下还怎么混得下去?

  不过他也反应颇快,立刻答道:“岛本队长,确如您所说,前几天我奉命抓了一个反满抗日分子,但当时我只是负责抓人,那人的情况我并不知晓。而且事后的审讯是由白受天和许从良负责,我更是无从得知。”

  他虽是推得一干二净,但心里也紧张得很,岛本正一这个人素以残忍霸道闻名,要是这番答复惹对方生气,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没料到岛本正一听完竟是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这笑声却格外阴冷,听得蔡圣孟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岛本队长,我说的可都是实情啊。”

  “怪不得金荣桂对你那么器重,果然是一个守口如瓶的干将。”岛本正一直盯着蔡圣孟,忽然冷冷叹息道,“只可惜金荣桂是个傀儡,松泽园治又不赏识你。你是个聪明人,难道就忘了你们中国那句古话‘树挪死,人挪活’吗?难道你想让松泽园治压制你一辈子?”

  蔡圣孟心里动了一下,正琢磨如何作答,岛本正一又厉声道:“我是个爽快人,喜欢实话实说,我对于蔡科长你的能力早就有所耳闻,如果你能为我们宪兵队做事,我绝不会亏待你。即便现在我没有机会让你在警察厅手握重权,但我可以保证你能够赚更多的钞票!至少,我现在就为你准备好了这个——”

  说到这里,他面色缓和了些,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名录,指着其中一个名字对蔡圣孟说:“我早已经让宪兵队的财务做了一份编外人员的工资报表,如果你愿意,这个叫做‘李天一’的人所领的薪水每个月都会划到你的账上,这还不包括额外奖励。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就当我们两人从没谈过此事。”

  蔡圣孟又惊又喜,他没料到自己的仕途竟然柳暗花明!早在岛本正一拿出名单以前,他就已经把自己的前途想了好几遍,他知道从松泽园治那棵大树已经爬不上去了,只有换一棵大树才能再往上爬。于是他拿定了主意,急忙站起身,信誓旦旦地回道:“感谢岛本大佐的提携,以后只要有用得上我蔡圣孟的地方,岛本大佐吩咐就是!”

  岛本满意地点点头,但随即变换了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态看着他,蔡圣孟顿时醒悟,忙回禀道:“那个被抓获的共党分子我多少也听到一些消息,现在就汇报给岛本队长……”

  蔡圣孟将李立军的事情述说完毕,岛本正一更觉这件事情蹊跷,忙吩咐:“你马上弄清楚李立军还在不在警察厅!”

  刚换了新主子,蔡圣孟的大脑也转得更快,沉吟片刻后便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连连点头应道:“岛本队长放心,几分钟之后我就给您消息!”

  接到蔡圣孟的电话,许从良有点奇怪,蔡圣孟约他现在出来喝酒,而且口口声声说有大事相商。怎么不把时间定在晚上,而是在中午呢?或许是真有大事要商量?不过他也没多想,自己给蔡圣孟出了那么好的计策,请自己吃顿饭很自然的。快要走出警察厅的时候,他正遇见白受天,这位新任的收捐科科长一脸喜气洋洋,像是突发一笔横财。许从良和他打过招呼,走出了警察厅,他却不知道白受天也刚刚接到蔡圣孟的电话,蔡圣孟竟然很主动地提出现在就把以前的账目给新任科长清理一番,白受天闻此喜讯,自然是开心不已了。

  而在另一边,蔡圣孟也心满意足。放下电话,他肯定地向岛本正一禀告:“大佐,李立军肯定不在警察厅。”

  “何以见得?”

  “许从良和白受天负责审讯李立军,我刚才给他们俩分别去了电话,都要立刻和他们见面,结果他们两个人都欣然答应了。试想,如果李立军仍在警察厅,他们俩绝对不会都有空闲!”

  岛本正一心里托底了,小林觉提走的人就是李立军!既然是为了松泽惠子的事情而提走共党要犯,那还能做什么?只能是用来交换!想到这儿,岛本正一露出了一丝狞笑,蔡圣孟走了以后,他把助手叫进来,兴致勃勃地布置起任务。

  蔡圣孟回到警察厅,派了个手下去预订的酒店告诉许从良,说他临时有急事去不了,随后便直奔白受天的办公室。毕竟白受天要比许从良重要得多,请客吃饭以后可以补回来,但白受天这个小人可不能得罪。

  许从良得到了消息,只好悻悻地自斟自饮起来,任他脑筋如何聪明,也想不出蔡圣孟的这个电话后面充满了怎样的阴险。他现在心里充满了快乐,一想到晚上就能把李立军救出来,不禁胃口大开。

  但此刻,有一个人却敏锐地嗅出了阴谋的气味,这个人就是吉村秀藏。和岛本正一一样,身为宪兵队副队长的吉村也有自己的秘密干将。虽然消息来得没那么确切,但岛本正一的奇怪部署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一个小队的人马被秘密地紧急抽调,具体任务未知。岛本正一要干什么呢?

  吉村隐隐觉得岛本的这番部署不怀好意,而且和松泽惠子的失踪有关。因为据探报,从昨天早上开始,在满铁中心医院和特务机关本部,甚至包括警察厅,都发现了岛本正一的心腹在秘密监视。

  一想到惠子的安危,吉村秀藏就心急如焚,情急之下拨通了松泽园治的电话,但还没容他开口,松泽的斥责声已响了起来。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宪兵队的办公室里待着,不要让岛本正一看出你心神不宁,否则他一定会嗅到气味,我不想让他插手惠子的事情!你放心,有了惠子的消息我还能不告诉你吗?”

  吉村耐住性子听完老师的训斥,忙将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报告给老师,还没等听完,松泽园治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他虽然对岛本正一很重视,却没料到他竟然如此有头脑,也如此奸险!他强作镇定地笑道:“放心好了,你的任务还是安心在宪兵队里待着,稳住岛本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放下电话,他急忙叫来小林觉。“将军,出什么事了?”小林觉见松泽园治一脸凶狠模样,紧攥着的拳头久久也未松开,心知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岛本正一闻到气味了,他已经派人秘密监视了。我估计,等我们和共产党交换人质的时候,岛本一定会冒出来,他要抓我个人赃并获,然后一举搞垮我!”松泽园治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怎么可能?”小林觉惊道,但看松泽的样子,又知道这消息确切无误。沉吟片刻后他试探着问:“将军,那我们的计划……”

  “离交换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你现在立刻全力调查惠子的下落,争取找到线索把她救出来!万一没有结果,那我只有孤注一掷了,这个机关长我可以不做,但惠子我绝对不能失去!”

  “将军,侦破方面吉村君是高手,能不能让他也参加?”小林觉暗忖自己没有那个能耐,提出了一个建议。

  “不行。”松泽园治摇摇头,“他一参加,岛本就知道我的意图了。狗急跳墙的事情他完全做得出来,或许立刻就向上峰参我一本。到那个时候,我们连交换人质的机会都没有了。”

  “是!”小林觉失望地应了一声,可忽然间又想到一个人,忙又说,“将军,你还记得警察厅的许从良吗?这个人侦破能力也很高,丝毫不亚于吉村君,我们不妨把他派上用场?”

  这句话提醒了松泽,虽然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晓惠子这件事情,更何况许从良还是个中国警察,但眼下已是别无出路,只能一试了。

  来特务机关本部的路上,许从良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小林觉找我何事?他现在最急的事情应该是解救松泽惠子,怎么有工夫找我?难道交换人质的事情出了差错?即便如此,也和我这个小科长没什么瓜葛啊?

  带着一连串的问号,许从良被带进了小林觉的办公室,而交谈了几句话以后,许从良便失魂落魄地呆住了。

  “许队长,惠子小姐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松泽将军能把女儿的事情交给你来办,足见他对你的信任,你万万不可辜负!而且也一定要粉碎共产党的阴谋!”小林觉把交换人质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然后加重口气吩咐道。

  许从良自然不知道内情,只是心里一个劲地纳闷:难道松泽这老匹夫置女儿的生死于不顾吗?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嘴上也急忙应道:“属下一定不辜负将军的重托,即刻就去查案!”说完,他思忖片刻,请求道:“我能不能单独提审李立军?他虽然不会交代同伙的落脚点,但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我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否则我们没有目的地满城搜捕,无异于大海捞针。”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小林觉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许从良的请求。

  得了准许,许从良不敢多耽搁一分一秒,急忙“提审”李立军。现在事情出现了新的变化,他必须和李立军见面商量才行。但当两个日本士兵把李立军拖进审讯室的时候,许从良傻眼了。

  李立军已是奄奄一息,连睁眼睛的气力都没了。而他那两条胳膊虽然上过了药,但仍没有起太多的作用,胳膊上的肌肉不但没有一丝新鲜的颜色,反而已成片地腐烂,就在被士兵扔在地上的一瞬间,烂肉便噼里啪啦地蹭掉了好几块。

  许从良看得心痛不已,等卫兵走后忙抢到李立军面前低声道:“老李,你怎么样了?”

  李立军缓缓睁开双眼,看清面前是许从良以后惨然一笑:“没事……死不了……”

  他虽嘴硬,但许从良看得出,他这是勉强支撑。许从良本想将实情说出,但看他这副样子便生生咽了回去,生怕一说出来会让李立军仅存的求生意志崩溃。不过李立军却从许从良的犹豫中看出了端倪,他挣扎着伸出右手,想抓住许从良,但抬了几次,右手却像风中的残叶一样晃来荡去,就是无法抓住目标。许从良急忙握住李立军的手,哽咽道:“李大哥,你要说什么?”

  李立军喘息几口,咬牙说道:“许从良,是不是……计划出问题了?我、我和你说,即便计划……没出问题,鬼子交换到松泽惠子以后,一定、一定会全力搜捕……到那个时候,同志们带着我怎么撤退……我等于是一个大拖累……”

  许从良刚要劝阻,李立军用眼神阻止了他,然后叹息道:“我的伤……肯定不行了……你快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趁我脑子还清楚……或许能帮你出个主意……”

  见李立军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许从良只好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李立军听完,一声不吭地陷入了沉思,忽然,他的眼睛一亮,直盯向许从良。

  “怎么了,李大哥?”许从良奇怪地问,他发现李立军的眼中闪烁着极度兴奋的光彩,似乎已经找到了破解之策!

  李立军扬起手,颤抖了两下,许从良明白他的意思,忙凑到他嘴旁细细聆听。但一听之下,脸色顿变,可还没容他开口,李立军那只本已动弹不得的手猛地抓住了许从良的肩膀,他无比坚定地说:“不要和我这个垂死之人争了!如果、如果能换来这个结果……那就是我为党又做了一个贡献……我死、死也无憾了!对了,你一定再告诉林森:‘他的饭店里缺两个做川菜的厨子。’”

  说罢,他拼尽全身气力猛地把许从良推倒在地,同时破口大骂起来:“狗汉奸!我死了也要抓个垫背的!”门外的两个守卫闻听里面大骂起来,忙冲进来,飞起两腿把李立军踹到墙角,随后不由分说拽了出去。

  许从良无奈地走出了审讯室,当人们无能为力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祝福。眼下他只有按照李立军的嘱托去做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在回小林觉办公室的几十步路上,他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一见到许从良,小林觉心中就是一喜,因为从他狡黠的目光里,小林觉看到了希望。

  “许队长有什么收获?”他忙问。

  “那个李立军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过我却想到了别的法子。”

  “什么?”

  许从良压低声音,诡秘地说:“我的法子就是顺藤摸瓜,既然共产党让那个小乞丐传递消息,那么咱们就从那个小乞丐下手调查。”

  小林觉叹了口气,说:“这个法子我自然想过,但哈尔滨城里的小乞丐成百上千,如何能找得到那个小乞丐?”

  许从良也不客气,笑答:“这些事情对你来说难,对我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如果连这些小乞丐的底细都搞不定,那我这个探长可是白当了。我现在就出去查案,三个小时以后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许从良从小林觉的办公室出来,找到酸猴子以后直奔金盛园酒楼。林丹和林森见他突然到来均是一惊,心里都知道,许从良在这个节骨眼上赶来一定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果然,许从良将事情经过简单叙述一遍后,两个人如同当头挨了一闷棍,久久说不出话来。

  许从良顾不得劝慰,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两人商量,他急切道:“我见过李立军一面,他最后嘱托我们办一件事。”

  林森和林丹忙问:“他说了什么?”

  许从良压低声音,在两人耳旁小声说了几句话,林森和林丹不约而同地愣住,互相瞅了好几眼之后把视线投向许从良,但目光中却尽是猜忌和戒备。这件事情来得太过突兀,而且所有的情况都是从许从良嘴里转述出来,两人虽然对许从良已颇有好感,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同志,不由他们不猜疑。

  许从良见两人眼神犹疑不定,心中焦急,也猛然想到了李立军说的最后一句话,忙说:“对了,他还让我给林老板捎个话。”

  “什么话?”林森忙问。

  “他让我转告你:你的饭店里缺两个做川菜的厨子。”

  这句话一说出口,林森眼中的疑虑之色顿时消失。因为这是李立军和他之间的特定暗语,当遇到特殊情况、李立军脱不开身需要别人来传递情报的时候,这句暗语就会派上用场。此刻听到了这句话,林森和林丹心中明白,许从良所说绝无虚言。于是点头答允,又问:“那具体的事情如何安排?”

  “这个好办,只需要几个得力之人就行!”许从良诡秘地笑笑,然后把林森和林丹叫到近前耳语起来……

  一个小时以后,许从良已把一切都料理完毕,不过他并没有急着赶回特务机关本部,而是带着酸猴子走进了一家高档浴池。

  他皮肤本来就白,在池子里一泡,更是个十足的浪里白条。只是苦了酸猴子,陪许从良泡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又躺在雅间的床上喝了两壶碧螺春,外加撒了三泡尿,可许从良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大哥啊,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好了,咱们要待到啥年月啊?”酸猴子瞅着茶壶有点后悔,早知道许从良耗这么长的时间,他就不喝那些茶,倒头睡一大觉了。

  许从良慢吞吞地从桌上拿起怀表,看了一眼后又放了回去:“不着急,再歇个把钟头。”

  “再歇小日本那边就急得火上房了,等见到你还不得一顿臭骂?”

  许从良喝了口茶水后嘿嘿一笑:“不会,他们现在正用我的时候,怎么会骂我?再者说,如果这个案子破得太快,也显得假了一些。而且,也得给林森他们留出准备的时间才行。”

  许从良说到做到,足足又歇了一个钟头才从浴池出来。不过,临出来前却往脸上掸了不少茶水,弄得好像大汗淋漓一样。

  带着满头的“汗水”,许从良跨上摩托车,一溜烟赶回特务机关本部。

  小林觉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除了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就是不停地看着手表。随着时间一分一秒飞逝,他的心情也由焦虑变成了恐惧,万一许从良查不出线索,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许从良就是在这个时候,满脸“大汗”地出现在了小林觉的面前。

  “那个……那个送信的小乞丐,我、我刚找到!”许从良一边擦着脸上的茶水,一边气喘吁吁地说。

  “他在哪里?”小林觉惊喜地抓住许从良的胳膊。

  “我已经把他带来了,就在一楼的会客室里。”

  小林觉闻听,立刻推门向外冲去,许从良急忙跟在后面加了一句:“小林觉大佐,这种人吃软不吃硬,给他点甜头就什么都说了。”

  小林觉头也未回,只是边向前走边点头,许从良见状便慢下了脚步,最后立在会客厅的门外,并没有进去。他清楚日本人用他只是迫不得已,案情一旦有了突破,他必须把这份功劳让给小林觉,喧宾夺主的后果只能是遭人嫉恨。许从良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办那样的傻事。

  安逸地等了十多分钟以后,小林觉兴冲冲地出来了。结果自然早在许从良的意料之中,不过他仍装作紧张地看着小林觉。

  “不错!不错!”小林觉连着说了两声之后拍了拍许从良的肩膀,俨然已把他当做自己的心腹之人。“那个小乞丐记得那人是坐一辆黄包车来的,而且他还记得那辆黄包车的车牌号码!”

  许从良故意怔了片刻,然后才作出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大佐的意思是,找到那个黄包车夫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送信人的住处?”

  小林觉笑容绽放,大手一挥,示意许从良跟着他出去办案。一路上,小林觉的脸色忽阴忽晴,许从良心里却无比踏实,因为林森和酸猴子早已经安排好了一个“黄包车夫”,就像刚才那个小乞丐一样,正等着小林觉上门盘问。他现在更关心的反而是呼延小秋,这个蓝衣社的女特工虽然没被伤到要害,但也是不轻,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此时,在江畔的一间小木屋里,呼延小秋和松泽惠子正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瞅着,松泽惠子的目光里充满着恐惧和无助,而呼延小秋虽然没什么担心的表情,但大腿的疼痛却让她痛苦万分,而且感觉身上的气力正飞速地消逝着。她禁不住暗骂:“许从良这个小子死哪里去了?说得好听,怎么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却还没有动静?”

  几个小时以前,许从良把她带到了这间小木屋,在路上也把详细的计划告诉了她,共产党已经绑架了松泽园治的女儿,准备用来交换他们被捕的同志,而呼延小秋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成为第二个“人质”。这样一来,她受的伤就有了说法——在绑架的过程中被共产党打伤。

  许从良的这番安排让呼延小秋大为吃惊,设计巧妙自然不用说,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小警察竟然和共产党有瓜葛,而且看起来渊源还颇深,这不禁让她对许从良刮目相看。

  许从良仿佛看出了呼延小秋的心思,一边用黑布蒙住她的眼睛一边笑道:“我这人别的缺点没有,就是浑身上下都是优点,你和我处时间长些就知道了。”说完,把呼延小秋抱到了摩托车上。

  呼延小秋哼了一声,没理睬许从良,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这伙共产党。但被许从良蒙住了眼睛以后不但什么也看不见,就连方位感也慢慢消失了。只是在某个地方停留的时候,听到许从良和一个男子低声商量着什么,但也听不清楚。之后又随着摩托车的行驶颠簸了一段时间,等到蒙眼布被许从良摘下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已经到了江边的一个小木屋门前。

  “我就不进去了,你可得多照顾照顾我的大美人,要是绑疼了我得心疼死!”许从良冲看守小木屋的一个蒙面男人交待了一句,然后色迷迷地又瞥了一眼呼延小秋,这才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呼延小秋就成了松泽惠子的“难友”,两人手脚都被捆住、嘴里也被塞上了布条,只能用眼神相互打量。呼延小秋看得出,松泽惠子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目光中全是恐惧,如果不是因为腿上的剧痛,呼延小秋会忍不住笑出来。她并不担心,因为不知不觉之中,她对许从良已经充满了信任,这个“诡计”多端的小子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会这样安排。

  突然,小木屋的房门被猛地打开,四个蒙面男人走了进来。

  看起来四个人早已分配好任务,拿出两个大麻袋飞快地将松泽惠子和呼延小秋塞了进去,扛起来便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呼延小秋只感觉先是被扛着走了一段路,接着又被扔到了一个敞篷车上,不过那车似乎没有轮胎,似乎有人推着飞快地滑行。难听的声音将她的心搅得乱七八糟,但刚刚适应了,就又被人扛了起来,七拐八拐之后又被带进了一间屋子里。

  呼延小秋觉得自己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连句话也没法问,只能竭力辨听着声音。但几个男人一路上竟是一句话也没说,把她俩带到屋子里以后喘了十几口粗气便关门离开了。

  呼延小秋隐隐觉得不对劲,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却发现那几个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阵阵风声从外面传来。她的纳闷慢慢变成了不安,不是说交换俘虏吗?什么时候才能交换?那几个男人为什么把她俩换了地方,又突然离开?难道出了什么意外情况?

  她一向主意很多,但是现在却茫然无措,只能忍着疼痛默默地等待,等待着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

  小林觉第一个冲进了小木屋,虽说早已脱离了一线部队,但军旅生涯锻炼出来的技能却并没减退多少。冲进小木屋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踹开门的一瞬间,他顺势就来了一个侧滚翻,以防备室内的袭击。翻滚的同时,手中的枪已经瞄了好几处地方,眼睛也飞快地将室内扫了一遍。

  但随着脚步站稳,小林觉的脑袋也嗡了一声,不是因为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景象,而是因为室内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没瞧见。许从良和一起前来的十几个日本兵紧跟着冲了进来,他早已知晓室内的情况,但惊讶的表情却比任何人都强烈。

  “怎么会没有人呢?”

  小林觉的额头上已沁出一层汗珠,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要焦急。半个小时前,他根据小乞丐提供的线索找到了那个黄包车夫,在赏赐了一沓钞票以后,车夫信誓旦旦地告诉了这个地点——“坐我车的人就是从这间房子出来的!”

  小林觉气得牙根发痒,咯吱咯吱地咬牙声响了好几下才狠狠地骂道:“八格!把那个车夫抓来,竟敢骗大日本皇军,他纯粹是活腻歪了!”

  两个日本兵闻听就要冲出门,许从良急忙拦住,转头冲小林觉说:“大佐,一个小小的黄包车夫怎么敢骗皇军呢?我看他说的是实话,可能共党分子已经离开这间房子了。”

  小林觉这时也冷静下来,默默地点了点头,吩咐手下立刻全面搜查这间房子。许从良心里暗笑,他知道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果然,不出三分钟,一个日本兵兴奋地大叫起来:“大佐,你看这里!”小林觉闻声看去,只见日本兵的手里拿着一只女士皮鞋,他认得清楚,那正是松泽惠子的皮鞋!

  “这是惠子小姐的皮鞋,看来这伙共党确实在这里停留过。但他们把惠子小姐带到哪里去了呢?”

  许从良知道接下来的戏该由自己来演了,他装作深沉地四下打量了片刻,然后把视线停在了火炉子上。

  “他们刚走不超过半个小时。”

  “你说什么?”小林觉刷地把目光投过来。

  许从良用炉钩子拨弄了几下火炉里的灰烬,肯定地说:“您平时没侍弄过煤炉子,我可是整天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从炉子里的灰烬来看,有半个小时没翻弄过了,所以我敢拿脑袋打保票——这伙共党带着惠子小姐刚走不到半个小时!”

  刚才小林觉还气得大脑缺氧,但许从良这一席话如同从窗户吹进来的阵阵江风,立刻让他精神抖擞起来。

  “立刻封锁沿途各个道口,仔细盘查所有车辆!”他飞快地下达完命令,却发现许从良皱着眉,微微摇起了头。

  “怎么了许队长?”

  许从良就等着他问这句话,忙凑过来说:“大佐,您想过没有,昨天晚上惠子小姐是被一辆黄包车接走的,这就意味着这伙共党并没有汽车,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在那么紧要的关头还用黄包车,所以他们刚才肯定不是用汽车拉走惠子小姐和呼延小姐的。再者说,共党是准备交换人质,那么交换地点肯定是越偏僻越好,这样才能防备我们派兵围剿,从这个地点看,各条道路都是通往城里,他们不会傻到在城里交换人质。”

  “那你的意思是?”

  许从良一指窗户,说:“现在的松花江都已经结冻,用一只爬犁很容易就能把人送到对岸,江北可是白茫茫一片,几里之内都能将一个人看得清清楚楚。在那里交换人质,咱们根本没法设伏。况且这个房子离江边这么近,我估计他们一定是从江上走的!”

  一席话点醒梦中人,小林觉大喜过望,立刻声嘶力竭地喊道:“全体搜索江面,每一寸地方都不要漏过!”

  随着命令声,许从良也蹿了出去,关押松泽惠子和呼延小秋的地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虽然他要把解救人质的功劳让给小林觉,但英雄救美的时刻他还是要亲自上阵的。

  凛冽的寒风中,许从良急速地在江面上奔跑,不出一刻钟他便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江对岸,他回身望了望后面的几个鬼子,暗淡的江面上,他们正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嘿嘿,慢慢转悠吧,老子可是要立功受奖了!”

  笑骂了一句后,许从良闪进江边的一条小坳,视线中立刻出现了一个低矮的破木屋。许从良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茅屋前飞起一脚将门踹开,只见两个蠕动着的麻袋正陈在一角。

  许从良抢上两步将一个麻袋解开,向里面一看,呼延小秋正往外探着头。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露出笑容。见呼延小秋无恙,许从良松了一大口气,不免伸出手揉了揉呼延小秋的脸蛋,嘴也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乖乖,没事就好,再挺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说完,他转头奔到另一个麻袋旁,这次他放开嗓门:“松泽小姐,不要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他一边喊,一边故意手忙脚乱地解着麻袋,还顺势往隆起的、柔软的地方揉搓着。松泽惠子哪里能想到许从良在轻薄自己,只以为对方在竭力救护,再加上获救的兴奋,也早忘了屁股和乳房被对方揉捏了好几下,等到麻袋被打开、嘴里塞着的布被拿走,看清面前的人是许从良时,一头栽到他的肩膀上失声痛哭起来。

  许从良拍着松泽惠子的肩膀,眼睛瞟着一旁的呼延小秋,却发现对方甩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许从良不在乎,他心里美得很,他清楚自己这份功劳立得不小,不出多久就会又受到嘉奖了。

  嘉奖来得很快,松泽惠子和呼延小秋“获救”的第二天,许从良就受到了松泽园治的召见。松泽园治满脸堆笑,而且可以看得出来,那是由衷的笑。因为对于他来说,没什么比宝贝女儿的安全更重要。也因为如此,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中国人心存好感。他亲切地拍着许从良的肩膀,口中啧啧称叹:“许队长果然是侦破高手,短短几个小时便粉碎了共党的阴谋,满洲国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以你的才干和忠心,一定会在警界干出一番大事业的!”

  许从良知道,经此一事,自己在松泽园治的心中又提高了一个位置,至少有日本人撑腰,他在警察厅里可以说是春风得意了。但久久回荡在他耳边的不是松泽园治的赞赏,而是李立军在审讯室里对他说的最后几句话。

  “事已至此,你们没必要把我这个将死的人救、救出去……倒不如利用这个机会……让你赢得敌人的……信任!许署长,你、你是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应该利用你在、在警察厅的条件为……为咱们中国人多做一些事!把我救出去,只是、只是救了一个人……而且,还不知道要搭上几条性命……但、但你要把松泽惠子‘救’出来,就能……得到日本人的信任。那样的话,你、你能帮我们救多少中国人啊!”

  这几句话似醍醐灌顶让许从良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从那一刻起,他找到了自己对共产党渐生好感、甚至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原因,不光因为这些共产党人是光明磊落的、一个个大写的“人”,更因为他们骨子里的那种豪壮之气!从那一刻起,他似乎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许从良了,或者说,不全是。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一九三三年的春节便到了。

  兵荒马乱的年份里,这是老百姓为数不多的开心日子,特别是对于东三省的老百姓而言更是如此,只有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才能稍稍减轻一些身为亡国奴的痛苦。

  东北的春节过得极为隆重,一进腊月各家各户便开始了过年的准备,等到了腊月二十三,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贫穷百姓,都已经把年货置备得齐齐整整,只不过有的人家是酒肉、新衣一应俱全,有的人家只是门上贴副对联、菜碗里上添点油星而已。

  许从良自然不属于后一种。且不说这几年挖空心思积攒下来的钞票足够他过上大户人家的日子,单单这两个月以来得到的奖赏便足以让他鸟枪换炮了——成功解救出松泽惠子以后,警察厅受到表彰,而许从良受到的奖励则是一套日籍高级警务人员才拥有的住房。房子宽敞明亮,足足一百五十平方米,而且还配有暖气供暖。单单从面积来说就是“白菜叶”们无法企及的,因为按照条例规定,他们的住房面积连八十平方米都不能超过。当金荣桂把钥匙交到许从良手里的时候,他分明看见“白菜叶”的六只眼睛里投出的嫉妒目光。

  奖励并没结束,没过几天松泽园治便拨给警察厅一批枪械和车辆,并指明优先分配给许从良的特别行动队。于是许从良名正言顺地拥有了一辆崭新的警用摩托车,他手下的二十多个弟兄也都换上了精良的南部五十六式手枪。

  很多人瞅着眼馋,背地里暗骂:“特别行动队纯粹是他妈一帮挎着王八盒子的王八!”

  但骂归骂,这只限于私下,表面上没有谁不对许大队长点头哈腰,谁都知道现在许大队长可是警察厅的“四大金刚”之一,而且颇受日本人的器重,得罪了他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于是,这个春节让许从良“收获”颇丰,小年还没到,警察厅便分发了两大扇猪肉、一百斤大米和两袋子白面,再加上警察厅的属下接连不断送来礼物,许从良家的仓房早已堆得满满当当。这些东西许从良根本瞧不上眼,让他开心的是金条又增加了好几根。不过许从良也不是守财奴,“小年”那天便甩出两大叠钞票交给他的心腹——现在成了行动队副队长的王强,让他分发给行动队手下。

  但送礼的人一直到大年三十的早上仍然不断,这天天刚亮许从良就被敲门声和喇叭声吵醒了。“酸猴子,你小子睡什么懒觉?快去开门!”许从良冲隔壁酸猴子的卧室喊了一嗓子,又把脑袋塞进暖和的鸭绒被里。

  换做前两日,酸猴子早就一个高蹦出去了,但这几天收礼收得他已开始厌倦,嘟囔了好几句才披上外衣,慢吞吞地去开门。

  不过没出一分钟,酸猴子便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大哥,这次你得亲自迎接了。”

  “谁来了?”许从良含糊地问了句。

  “松泽园治的宝贝女儿。”酸猴子暧昧地挤挤眼睛,不过声调一转,“不过吉村那小子也陪着来了。”

  许从良伸了个懒腰,用手一指书房的方向:“去把他们请到书房。”

  酸猴子拔腿刚要走,又被许从良叫住了。“带他们进去之前,你先把书房收拾一下。”

  “收拾什么?”酸猴子愣了。他家的书房里琴棋书画样样都不少,可都是用来装门面的,一天到晚都没人进去,从搬进来那天就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现在许从良却要他收拾一下,倒把酸猴子弄迷糊了。

  许从良翻着小眼睛笑骂:“你去把象棋摆上,弄个残局的样子。再找本书摊开,像是我昨天看书的模样。要不然,松泽惠子和吉村秀藏一看咱们书房就知道没人待过,我一个大队长,也不能太没层次了呵。再者说,咱摆出一副安逸的样子,吉村就会认为我安心过这样的日子,在他眼里咱们中国人就应该安心于他们小日本的统治。”

  酸猴子听得直撇嘴,揶揄道:“大哥,我看呀,是因为松泽惠子来了,你想在这个小娘们面前装深沉才这么做的。”

  许从良叹了一口气,同情地看着酸猴子。“猴子啊,说你没长大还真就是没错。我告诉你:做人吧,什么时候都可以装,但是在女人面前不能装。我许从良站在哪个女人面前都是这副德行,可就是有女人喜欢我,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酸猴子摇了摇头。

  “因为每个女人都喜欢真诚的男人。”许从良一边穿着衬衫一边美滋滋地继续说,“正所谓鱼找鱼、虾找虾,有女人喜欢吉村秀藏那样长得帅、有学问的男人,就有女人喜欢我这样的男人,这是命中注定的,我才不会为了哪个女人装出另一个我来。”

  他话还没说完,酸猴子就一溜烟跑了出去。这小子自以为听明白了许从良的意图,手忙脚乱地在书房忙乎起来。不过等到许从良走进书房迎接松泽惠子和吉村秀藏这两位日本“客人”的时候,几乎没被酸猴子的“布置”气晕过去——象棋棋盘倒是像他交代的那样摆在茶几上,但写字台上翻开的书却是一本线装的《金瓶梅》。

  “奶奶的,松泽惠子和吉村还不认为我是个色棍啊?”许从良心里骂着酸猴子,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没想到许队长的喜好还颇多。”吉村翻弄着那本《金瓶梅》,笑着说。而在他一旁的松泽惠子禁不住掩住了嘴,显然她也看到了。

  “食色,性也。再者说,现在咱们满洲国言论自由、崇尚开放,看点禁书没什么不可以的嘛。一个不自由的国度才总是盯着草民的裤裆和嘴巴。”许从良嘻嘻哈哈地说完,将两人引向沙发,同时快速地扫了惠子一眼。

  松泽惠子穿着一身典雅的和服,和身穿白大褂相比更显得娇美温柔。吉村也是一身便装,儒雅的风度立刻显现了出来。两人并排坐在沙发里,正应了“郎才女貌”这四个字。

  见两人这番装束,许从良放下了心,但莫名地又酸了几下,特别是瞄到松泽惠子隆起的乳房轮廓时,更是想到了解救她的时候那顺势一摸。

  “小日本女人的奶子也挺大的,可惜再也没机会摸了,搞不好以后天天被吉村那小子揉来揉去的。”许从良心里嘀咕了一大套,嘴上笑呵呵地问:“惠子小姐和吉村队长怎么有空到寒舍来了?”

  吉村正要开口,松泽惠子已盈盈站了起来,向许从良规规矩矩地施了一个礼。“许队长,自从上次你把我解救出来以后,我一直想当面致谢,只是前段时间一直在静养,没空出来。这几天眼看就到春节了,再拖延就到明年了,哪有把对许队长的感谢拖到明年的道理呢?”

  一席话说得许从良心里舒坦得很,再看着惠子娇羞的脸庞,竟呆了几秒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吉村秀藏以为许从良受到了将军女儿的感谢,一时间受宠若惊,笑道:“许队长,我和惠子小姐还带来了不少礼物,我已经派人送到门房了。这些心意不光是因为你救了惠子小姐,更因为你这一年为日满共荣作出了极大的贡献,我们大日本帝国素来是礼仪之邦,对您这样优秀的臣民,自然要礼遇有加了。”

  许从良本来心情还很高兴,可吉村秀藏这一席话却让他听得恶心至极。他虽然对吉村本人没什么太坏的印象,但就受不了吉村说出的这一番仁义道德的话,不反驳他几句,嗓子眼里就像塞了鸡毛那么难受。许从良眼珠一转,笑道:“我说今天左眼睛总跳呢,敢情果然有了财运。这下可好了,我可以把这些东西分给手下,你是不知道啊,我手下的一帮兄弟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

  松泽惠子抿嘴笑道:“许队长真会开玩笑,你们警察厅还能穷到这样?”

  许从良借杆就爬:“惠子小姐,你生在富贵人家,哪里见过穷人?这几年兵荒马乱的,咱们满洲国的老百姓见到最多的就是满街的刺刀和军靴了,哪还能见到钱?过年能吃顿饺子就不错了。”

  “许队长多虑了。”吉村秀藏接过话题:“动乱对一个政权来说是挣扎,是流血,是覆灭。而对于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来说却是变革,是新取代旧,是希望!现在的满洲国虽然还有些动荡,但那是反满抗日分子造成的,只要我们国民上下一心,效忠天皇陛下和满洲国执政阁下,满洲国的前景是无比光明的。”

  看着吉村秀藏侃侃而谈的样子,许从良又是一阵恶心,他强忍住心中的郁闷,挤着笑应承了几句将两人送走,这才轻松不少。春节是中国人的节日,也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和小鬼子凑在一起能乐和到哪儿去?

  这个年三十,他早已订好了年夜饭,不过地点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他从何大牙那里敲诈来的那处“外宅”。一起吃年夜饭的也不仅仅是他和酸猴子两个人,还有刘闯两口子、林森兄妹、刘闯的两个死党孙大个子和大烟袋锅子。过年就是过个热闹劲,天刚一擦黑,许从良和酸猴子就没心思在屋子里待了,跨上摩托车在附近的大街小巷转了起来。

  虽然夜幕低垂,但这个晚上却不像平日那样萧索肃杀,而是充满了欢乐。鞭炮声此起彼伏,烟火不时从各个地方冲上夜空,硫黄的味道在以往充满了血腥气,但在今天却带着一阵阵笑声。欢笑声、叫卖声、一张张笑脸、奔跑的脚步……汇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将这个铁蹄和刺刀蹂躏下的城市变得温馨了许多。

  酸猴子虽然已经十八岁,但仍是一个大孩子,一边开着摩托车一边狂按喇叭,同时嘴也没闲下来,扯着脖子大唱着许从良教给他的荤曲小调。许从良却没他这么开心,看着眼前欢乐的景象,他不禁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能天天过年该多好!”

  随即他便眯起小眼睛仔细打量着周围,几分钟过后,他放下了心。视线中都是欢乐的人群,并没有鬼祟可疑的人,他这才吩咐酸猴子:“别在这儿闹了,赶紧去北郊。”

  虽说这段日子春风得意,但许从良的警惕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他知道,自己受重用是日本人提拔他,而不是金荣桂。金荣桂和“白菜叶”,反而会更加注意和嫉恨他。况且自己和共产党交朋友是把刀子架在脖子上的事儿,不知道哪阵风就把自己吹倒了。所以这个年夜饭他选在“外宅”,而不是在金盛园酒楼吃,就是担心常去那里会被“白菜叶”注意。

  半个小时以后,许从良和酸猴子来到了北郊的外宅。远远看去,二楼已经亮起了灯光,再走近一些,发现刘闯的大卡车已经停在门前,孙大个子正挂着红灯笼,大烟袋锅子也不抽烟了,提着两大挂鞭炮正往门前的树上系。

  “我说大烟袋锅子,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抢着放炮!”酸猴子忙不迭地踩下刹车,蹦高地蹿过去。

  “呵呵,这年头也就过节的时候能乐和一点,我当然要抢着放炮了。多放点炮,崩崩晦气,最好能把小鬼子都崩回老家去!”大烟袋锅子笑道。

  许从良哈哈笑道:“这话说得没错!”说着,他把一个大红布兜子撇了过去。“大烟袋锅子,里面是朋友捎来的山东烟叶子,味道冲极了,正合你的胃口吧!对了,里面还有一条美国烟,是给孙大个子的,你可别独吞了!”

  大烟袋锅子乐呵呵地接过来,然后冲许从良一努嘴:“他们在里面忙乎呢,就等着你俩来,咱们就开喝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愉悦、轻松的心情。此刻,在北郊的香坊公园里,一个男人就浑身上下充满了紧张,就连吸入的空气他都觉得夹着血腥的气味。

  他裹着一件厚厚的大棉袄,棉帽子紧紧地扣在脑袋上,将眉毛遮住了大半,一条破围脖在脖子上缠了好几圈,最后在嘴前面打了一个结。即便如此,三九天的寒风还是将围脖靠近嘴的地方结成了几厘米厚的冰霜,甚至把鼻子都遮住了。

  十分钟之前他来到了公园,之后就转悠起来,虽然离接头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却没有再向接头地点移动半步,因为隐约间他觉得有好几双眼睛在偷偷地盯着他。他挤在人群里,兴致勃勃地看着空地上燃起的鞭炮,但其实他的一双眼睛却不时向四下瞄着。越瞅他越觉得不对劲,长期的特工生涯使他形成了独特的第六感觉,一丝一毫不安的气息就会让他浑身的汗毛孔都竖起来。

  “小心驶得万年渡,打死我今天也不接头了!万一被小日本抓到,我这身皮肉就不是挨冻的滋味了。”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将棉裤又勒紧了一些,同时把别在裤腰上的手枪往外提了提,以便抽出来的时候更方便,随后他把棉帽子又往下拉了拉,转身离开了喧闹的人群。

  许从良一走进大门就被厨房里传出的香气包裹住了。“酸菜炖五花肉!林家妹子亲自下厨了哈!”许从良吸了一下鼻子,立刻就闻出来这是林丹的拿手好菜散发出来的香气。

  “还有我做的德莫利炖鱼呢!我家当家的今儿早上在松花江打了个冰窟窿,整整弄出五十斤大鲤子,特意捡了条最大的过来!”

  许从良闻声抢到彩霞身旁,只见她面前的一口硕大的铁锅里正咕嘟咕嘟地炖着一条鲤鱼,粗粗一看足有七八斤,再加上在鱼锅里翻滚的白白嫩嫩的豆腐和筋道的粉条,许从良的口水立刻就流了出来。

  不过许从良的口水流得早了一些,十几分钟后,地道的东北大盘凉菜、山蘑菇炖小鸡、大块的排骨土豆、酸菜炖粉条、德莫利炖鱼……满满腾腾摆了一桌子,许从良几乎不知道先夹哪一口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