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力家吃过晚饭，三人看时间已是不早，便告辞了。因为方向不同，江文天一出门就和罗沙、肖冰分开了，罗沙和肖冰一直向前走，默默地，谁也没有说话。罗沙忽然想起上次他们这样并排而行，是在母亲过世之后，肖冰来到家里祭拜，饭后，罗沙坚持要把她送回家，他还清晰地记得，由于罗虹的多嘴，上次他们之间似乎有些尴尬。算算时间，已经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在罗沙看来几乎可以用翻天覆地这样的词来形容，朋友变成了敌人，敌人成为了同志，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只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醒来，重新回到过去。r
在一个拐角处，肖冰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罗沙，问道：“我可以去你家一趟吗？”r
“去我家？”罗沙惊讶地看着她。r
肖冰点点头：“我想去看看伯母，她大概一直在期待我们母女的消息吧，我觉得自己应该去和她说一声。”r
“好吧，反正也不远了，走吧。”r
到了罗家，罗虹早已回来，看见肖冰，吃了一惊，问明了来意，便请着肖冰进入客厅，走到罗母的遗像前，点了一根香，交到肖冰手里，肖冰拜了拜，把香插到了香炉里。回头忽然发现不远处还放了一张遗像，走过去一看，是黄远，肖冰明白罗虹和他的关系，也不便多问，没想到罗虹倒自己开口解释起来了：“黄远没有什么亲人，他牺牲之前我们已经写了结婚申请，虽然还没有交上去，我和我哥早就已经把他当成自家人了，所以我们就在家里给他设了个灵堂。”r
肖冰点点头：“黄远同志是因为和敌人作斗争而牺牲的，他是我们的英雄。其实他的牺牲和我也有脱不开的关系，那天要不是我送来的那个消息，也许他就可以逃过一劫，但是……”r
“我明白，肖冰姐，如果他不牺牲，也许就会更多的无辜群众死于非命，这些道理我都明白，我知道做了这样的工作也许就意味着随时准备牺牲，我们不怕，我们也不后悔，他的死是有意义的。可是当我看见导致他牺牲的罪魁祸首虽然被抓住但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处罚，说实话，我是非常不甘心，不理解。”r
“你说的是李雷吧。”肖冰看着罗虹，罗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遗像前，用手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肖冰又转头看向罗沙，罗沙在接触到她的目光之后，轻咳一声，把头转到一边去了。无奈地笑笑，肖冰缓缓地解释道，“你们的心理我明白，暗杀黄远同志的那个杀手确实是李雷派去的，其实真正说来，李雷杀害的人何止黄远一个，何况这次只是间接杀害。解放前，李雷可是保密局的重要杀手特工，死在他手里的同志不知道有多少，后来传言他死了，没想到只是一个幌子。到了这里以后，他好像更疯狂了，手下的人只要暴露了，他都要杀人灭口，比如王绘、鲁常，按照他这样的做法，就是枪毙一百次也不为过。可是我们最后还是要留住他，因为只有他知道‘二叔’的情况，‘二叔’才是最危险的人，对于这样的敌人，我们应该以利用为主。现在我们抓到‘二叔’了，李雷看来已经没什么作用了，但是我们的政策始终是坦白从宽，不管对谁，我们都应该一视同仁，不对吗？”r
“肖冰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就是想不通，也许是因为太悲伤了吧，你说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今天我太累了，你随便坐吧，我先回房了。”罗虹说完，头也不抬地回房间去了。r
肖冰叹了口气，对罗沙说：“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见。”笑了笑，转身出去了。r
罗沙先是一愣，然后马上追了出去：“我送送你吧。”r
看到罗沙跟了出去，肖冰并没有回绝，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并肩而行，走了一会，肖冰忽然开口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有些无情的人？”r
罗沙被她突然一问有些缓不过劲来，过了一会，他才说道：“其实这也不怪你，你刚来，不了解我们的情况，黄远从小就和我们在一起，他是孤儿，无父无母，是江叔叔收养了他，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我妈很喜欢他，他又喜欢小虹，因为工作，一直没有时间办婚事，半个月前，他们终于决定提交结婚申请，没想到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黄远的死对小虹影响很大，这几天她一直努力克制自己，刚才她态度有点不太好，你别介意。”r
“没关系，我理解，说实话，你们这样的感情我非常羡慕。原来我在敌人内部工作，身边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说每句话，做每件事都要深思熟虑，真的很累。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志死在面前，却一句话也不能说。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假装有病不去，陈子凯叔叔知道以后，狠狠地批评了我，从此以后，这样的场面我再也不敢逃避了。”肖冰说到这里，自嘲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变得有些麻木，事情见多了，习以为常了，所以我现在才能这样冷静地看待这件事情，我说这些，你能明白吗？”r
罗沙点点头：“大概能理解一些，不过还有些地方不能理解。”停下来，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肖冰，“你看着我们的同志被杀害，为什么不救，你忍心吗？”r
肖冰听他这么一问，笑了，苦笑：“救人？你怎么说的那么简单，怎么救？周围都是敌人，几十杆枪，别说救人了，就是我自己也得把命搭进去。我并不是胆小怕死之辈，只是因为我的上级告诉我，不到我发挥作用的时候，我什么也不能做。因为当初打入敌人内部不容易，不能轻易暴露，所以我只能这样无动于衷。”r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发挥作用？”r
“我在郑有才的司令部里呆了五年，这五年里，我只在非常危急的情况下向组织上传递了两份情报，组织上也只派我执行了两次任务，第一就是到南京和‘麒麟’同志接头，失败了，不过没暴露；还有一次，就是陈叔叔的牺牲，他为了让我进入敌人的潜伏名单付出了生命，到现在我都忘不了那天的情景。”想起陈子凯，肖冰心里又是一阵难过。r
“看来你们在敌人内部的工作也不容易啊，原来我不理解你们，造成了误会，实在对不起啊。”r
“没事，你现在能够理解，我也很感谢你。”r
“好在现在‘二叔’已经死了，敌人的阴谋被我们破除，我们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了，没有了‘二叔’，那些小特务恐怕也成不了气候，我们的任务暂时结束了。”罗沙说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沉默了一会，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罗沙问道，“有一件事一直想问问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r
“问吧，只要是我能说的。”r
罗沙想了一下，问道：“龚伟被枪击的那一天，有人看见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幸亏他出现，不然不但龚伟要死，就是李部长估计也难逃一劫。我一直想找到这个人，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你知不知道？”r
肖冰听完他的问题，愣了一下，笑了，笑过之后，才看着罗沙，慢慢地说道“那个人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