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反复统计查证,甘支县百姓在那晚的伤亡情况出来了。
死了一百二十六只鸡,七十八只鸭,六十五只鹅,二百三十一条狗,八十二只猫……伤了的飞禽走兽不计其数。
李淮安一听这话,反手一巴掌就甩在了汇报的衙役脸上:“饭桶,蠢货,傻蛋,让你清点死伤你他娘的给老子说鸡鸭鱼鹅?”
那衙役满心的冤枉,却又不敢反驳,只用手捂住被打的脸低头称是。
这怂样又激怒了李淮安,他若不是一个来考察待查案的钦差,而是这里的知州,他早就发落了这里所有的衙役。
和范三爷叫板,这些个衙役竟被吓得腿软后退,太他娘的丢脸太他娘的威风扫地。
他越想越恨,一脚踹在了那衙役右腿,看他狼狈的趴倒在地又立马起身站好赔罪道歉心了才好受了点。
“是个屁,还不快去查,我要人员伤亡情况,只要是那天晚上死的伤的,自杀的自残的切菜切了手的全给我算上。”
这话原本是解脱,可那衙役却愣在哪里不敢走,低了头嗫嚅了唇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又是一巴掌扇在了衙役脸上:“还不快去办?滚。”
无故又挨揍的衙役被逼无奈终于开了口,他顶着苦瓜脸,翻着死鱼眼,视死如归的汇报:“没有百姓伤亡,连擦伤的都没有。自杀自残的时间都不对,切菜切了手的硬不承认自己有伤。”
李淮安铁青着脸朝衙役砸了个和田玉雕花鸟的茶碗,气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衙役心惊胆战,赶紧补充道:“也有人装残装伤装惊吓过度神经失常,可那些人都和徐总兵有渊源……”
“滚……”
衙役如蒙大赦,屁滚尿流的冲了出去。出去之后就变了腔调,他瞅着没人就对着钦差的方向唾了两口口水,骂骂咧咧的道:“狗官,就知道在老子面前逞威风,遇到范三爷还不是被整得灰头土脸,你给老子等着,等有了机会,看老子不把今天的全部还回来。”
李淮安气得跺脚,那么大的动静,那么乱得场面,那么悲惨的叫喊,那么多乱窜的蛇,那么重的蛇毒,怎么可能会没有死伤?
他以为终于抓到了三爷足以致命的过失,可他不仅就地正法了山猫还完好无缺的救回了叶柒柒,那太过感人的场面,他半点错都挑不出来。
退而求其次拿叶县令开刀,他娘的甘支县不仅吏治清明、账面干净,连当晚那样的混乱都没有半个人受伤?
老天?你这是在玩儿人。
李淮安脑门上全是汗。太子让他当钦差可不是让他来玩儿的。
军粮被劫原本就是太子所为,若能栽赃给不是本派的官员最好,栽赃不了就用提前准备好的土匪顶包。
计划得很好,可现在六皇子压着他,盯着他,他根本就没机会做小动作。更何况三爷和他结了仇,叶柒柒对他更是防备有加。
若是找不到什么事让叶柒柒和范三爷分心,那粮草被劫一案要怎么收场?
他急得团团转,求助的信件一封又一封的往京城传,可太子爷回信却言简意赅: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他叹一口气,还是选择了重新执笔,一下开罪了两位皇子,他想活命就只能紧巴着太子不放。
同样的统计数据也摆在了三皇子面前。
他避过已经结痂的伤口忍了痛坐起来,看了看数据又看了看张忠胜那写满了不敢置信的脸,然后再看了看数据,最后扯唇笑了起来。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他当初之所以能发现异常,一是因为张忠胜和一小队无故失踪,再有就是去处理哄乱安抚百姓,最后竟发现被咬的都是畜生而大喊大叫的人身上竟都带了野明决。
然后,他又遇到了送药的魏长生,解蛇毒的药流水似的往城里送,脸上的表情却是满满的心疼。
他当时以为魏长生心疼的是百姓,现在才知道他心疼的是钱。那药要是用了,这银子衙门就得出。
可没有人员损伤,他这药却要一堆一堆的往外发,可不是要心疼坏。
他料到了伤亡不重,却没料到毫无损伤。
他上一刻还在怪叶柒柒脾气太硬,到现在都没来找他替叶县令求情,这一刻却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让受了惊顾不得生死的蛇咬不到人,显然,雄黄和野明决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成效。
他着人叫了叶柒柒过来,他觉得他们是时候好好谈谈了。
张忠胜去叫叶柒柒的时候,亚楠正得意洋洋的叶柒柒汇报数据,她见得来人是张忠胜,圆脸一板,鼻孔朝天的一哼就转过了头去。
看见亚楠,张忠胜很是有些尴尬。他当时是气昏了头,又太过担心三爷完不成任务,太过生气叶柒柒不知轻重,所以才会用内力将亚楠震开。
虽说他把握了分寸没有让亚楠受什么重伤,可看见亚楠这样的态度,内疚的心就尴尬异常。
在叶柒柒领了六皇子将三爷和他从老虎凳上救下来之后,张忠胜就觉得没脸再见叶柒柒。
他觉得他一个大人男,在拳脚上被叶柒柒比下去已经很没脸面,现在竟连胸怀都输得很彻底。
他站在离叶柒柒五尺远的黄梨木屏风旁,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匆匆的说了声‘三爷有请’就落荒而逃。
亚楠不满的撅嘴,冲着张忠胜狼狈的背影挥拳:“出息。”
叶柒柒摇头轻笑:“不是说好了不和他一般见识?”
“也就小姐好脾气。”
她好脾气?
笑。
叶柒柒踢着小方步去见三皇子,她今天的心情很美丽。
前几天一直忍着没有去找三皇子解释,一是因为脸上和脖子上的伤需要处理,二来六皇子为她伤得也不算清,她又是会医术的不去护理总也说不过去。再有就是没有证据,因着老百姓,三爷气得都打了她,无论她是怎样的安排,在没有数据之前,她怎么解释也都没有说服力。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正处在气头上的三爷从来就不给她好脸色。尤其是她去护理六皇子之后,每次遇见她时僵硬冰冷的脸,厌烦责备的眼神,瞬间就能冰冻她想要说的所有语言。
现在,她终于能好好的和他说话了,既然他都已经摆出了想要聊聊的姿态。
她赶不到的时候,三皇子已经穿戴整齐认真的坐在了灵芝管帽椅上,手里拿着的正是张忠胜之前送来的数据。
看见叶柒柒进来,他眉头舒展,脸色平和,这态度虽说不上春风拂面可也算是端正亲民了。
“坐。”他扬了扬手中的宣纸,唇角微翘:“怎么办到的?”
叶柒柒甜笑着坐到了三爷对面,让柔了声音详细解说:“让二莽提前找了不少的捕蛇手秘密安顿到附近住户的家中,又花了银子买通周围的住户,要他们广购鸡鸭鹅一旦有蛇,配合二莽等人的指挥,只要保证了自家人不受伤,一户人家能去魏长生那里领两吊铜钱。”
三爷沉默着没说话,原本舒展开的眉头反倒是蹙了起来:“怎么猜到山猫的计划的?他阴险狡诈,一般人哪能摸透他的心思。”
叶柒柒就将宅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实,若不是山猫自作聪明非要让叶柒柒住进他们的宅子,叶柒柒还真就猜不到山猫已经发现了她的计划,自然就没有机会将计就计。
三爷一听脸色又冷了下来:“你提前就知道那宅子是山猫的?也知道那根本就是个要命的陷阱?”
叶柒柒点头,三爷一巴掌拍在桌上就站了起来:“叶柒柒,你是不是傻?你要是活够了跳河跳崖跳井都随便你,你自己想死往别人的陷阱里跳,干嘛还要拉着老子的人?”
他想抽自己一耳刮,分明是肝颤般的担心一出口却是这么伤人的话。
可他也生气啊,他难道就那么蛮不讲理,那么不值得她叶柒柒信任依靠?以至于逼得她宁愿以身犯险,宁愿拖着老六也要往陷阱里跳。
更重要的,叶柒柒关注的点为什么仅仅是山猫而不是他的身体?他因为那条亵裤受了多少苦,忍了多剧烈的痛她难道一点都不在乎?
她以为抓了山猫,治好了他的伤,她就赎清了罪?
三爷自嘲一笑,他以为前段时间叶柒柒的靠近、暗示,是在向他发出喜欢和爱上的信号,现在看来,是多么滑稽的误会。
这话很重,尽管叶柒柒知道三爷绝不是想让她去死,心里也很不舒服。她扫了眼三爷逐渐冰冷的脸,慢慢的低下了头,那些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的话突然一个字都不想说。
她以为三爷在知道她计划周全之后会消了气,就算没有赞扬,也至少会有一声‘辛苦’,没想到……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原本还算融洽的氛围瞬间凝结。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两人依旧还在僵持。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了?”
最终是三爷竖了白旗,虽说是硬邦邦的语气,可开了头才会有办法往下接,开了口才能将事情一一说清。
叶柒柒吸了口气,一抬头眼神就撞进了三爷满是期待的眼波里。
你想谈了?凭什么你想骂就骂想谈就谈?
委屈感扑面而来,小眼窝又酸又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