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四麻子找到的,就在离县衙不远的蜀锦街,地段好,环境优,宅子宽敞,装修上乘,价格公道略显便宜。
四麻子一脸狗腿的笑,不停的吹嘘这宅子有多好,生怕叶柒柒不要的模样。
叶柒柒一笑,还当真摇了头:“算了,离县衙太近,出门都不方便。”
四麻子果然就急了,赶忙劝:“不近不近,你看它正门对着县衙的方向,后面还有一个侧门直通什锦街,一个旁门通向桂阳路。只要你不想,老太爷就算冲进了宅子保管也抓不到你。”
叶柒柒抚着下巴往院中一扫,绿地很多,花木更是不少,开得正艳的龙船花妖娆的吐露着芬芳。
她看得笑了:“说得很对,这么好的宅子白白放过了的确可惜。”
四麻子也笑了:“那就赶紧签字画押吧,这宅子可紧俏,耽误了,人主家就出手了,到那时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亚楠爽快的掏了钱,一长串的钥匙就到了手。
叶柒柒留意了跟在四麻子身后的房主,皮肤很黑,眼神很硬,掌心和虎口处有很厚的老茧,穿着富贵人家的服饰,做派却从骨子里透出了久居人下的卑微。
叶柒柒热情的送了他们出去,而后就大模大样的住了进来。
当然,叶县令有六皇子搞定,三皇子嘛……他没有知道的必要,不然也是瞎担心。
况且这么久了,他早就能下地走动了,在院中碰见的次数也是不少,可那么多次的擦肩而过,两个人竟没有说一句话,甚至都没有多看对方一眼。
叶柒柒知道,他那是怪她了。
也是,若她被人恶整成那样,也一定会生很大的气,会气到看都不想看对方一眼。她理解,理解到骨髓都痛。
痛过了却是满心的急,她着急抓住山猫,只有抓到了她才有脸去和他说那句对不起。
六皇子下卯之后就跟着亚楠到了叶柒柒新买的宅子,庭院中花开正盛龙船花异常夺目,六皇子眉头微蹙,转头问亚楠:“这宅子的出处干净吗?可弄明白了原主人的身家背景?”
亚楠就鼓了圆滚滚的腮帮子,自信的扬眉一笑:“干净,四麻子的朋友,土生土长的甘支人,小姐也看过了,没问题的。”
六皇子回她一个温暖的笑,疾步寻到了叶柒柒。
“认识院中开得正艳的花吗?”平和的语气里有非常明显的怀疑。
正呷着铁观音的叶柒柒回味着茶香,平稳的将粉彩的百蝶穿花骨瓷盏放在了旁边的黑漆小条几上,点头一笑:“认识,齐越的国花龙船花。因着两国交战,大雍百姓已经不种植这种花了,就算在野地里看见也会厌恶的白两眼。”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住进这宅子?”依旧是温润平和的语气,却和轻松的就让人知道了他在生气。
“谁的宅子不是住?我住进旁的宅子等着山猫动手和住进山猫的宅子有什么区别?终究是殊死一搏,让山猫以为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有什么不好?”
“胡闹。”
六皇子的语气有了厉色:“咱们的宅子咱们可以布置人手,山猫的宅子你知道里面有多少猫腻?柒柒,咱们是来抓人的不是来送死。听话,另外去寻一处宅子。”
“来不及了,只要我一走,立马就会打草惊蛇。山猫已经是惊弓之鸟,他好不容易入套,我不能再惊走了他。”
六皇子紧抿了唇,柔和的眼睛里满满的盛着无奈:“决定了,当真要这样以身犯险?”
叶柒柒点头,六皇子又接着问:“若是我不准呢?”
叶柒柒就有笑了,笑得那么的坚定璀璨:“你拦不了我,你若不帮我,我的结局就是被山猫带走。可即便注定了是那样我也不会收手,我会功夫,也会针灸医毒,只要还和山猫在一起我就有机会要了他的命。”
说到这里的时候,叶柒柒停顿了下来,脸上的笑意转换更了知足的温度:“一个试图窃取大雍军事机密的奸细,你们对他的处置不也是斩首示众?哪怕是和他同归于尽呢,我也终究弥补了自己的错。”
只有这样,我的魂才有脸去见三爷,才能鼓起勇气去说一声对不起,去感谢他对我的维护,去表达……
这样执拗的叶柒柒是六皇子所熟悉的,他摇了摇头,强压下满心的苦涩,用坚定而温暖的目光笼罩着她,好听的声音秋水般流淌:“你既然决定了我哪里有釜底抽薪的理,我陪你胡闹就是了,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一定。”
他陪着叶柒柒仔细的查看了整个宅子。
除了为数不少的侧门、后门、旁门之外,竟然还在室内发现了四通八达的地道入口。地道壁干燥陈旧,一看就是挖了很久的。
他们试着往出口走,可整个地道就像迷宫一样,拐着拐着就分不清了方向,叶柒柒沿途做了记号,却发现他们转着转着竟然又回了原地。
太诡异了。
他们不敢深走,决定堵死地道入口。
亚楠在院子四周撒了数量庞大的雄黄,又按照叶柒柒的意思拔了许多野明决分发给众人别在身上。
六皇子则调遣了知州府的衙役隐藏在宅子的四周以及房顶、屋内。
夜幕降临,叶柒柒安静的坐在桌边等着山猫的光临,她笃定了山猫会来。
一晃子时,更深露重。
所有的人都倦了,神经紧绷的叶柒柒也有些昏昏欲睡,亚楠倒是神采奕奕的守在叶柒柒边上,双目炯炯有神。
埋伏着的衙役们开始有了怨言,更有甚者明目张胆的打着瞌睡。有尽忠职守的去提醒,被打扰到的将士理直气壮的一口唾了回去——
“我呸,哪里有什么毛贼、奸细?六皇子就是和钦差大人有过节,存了心的折腾咱们,要真有抓奸细立功的机会还能轮到我们?三爷那边的护****早抢了先了。”
六皇子聚精会神的守在房顶,有他坐阵,房顶上的官兵倒还老实,无论心里翻来覆去的咒骂了多少次六皇子的祖宗十八代至少面上还是敬忠职守的。
更鼓敲响,四更已至。
半数的衙役睡了个四仰八叉,半数的衙役强睁了眼无精打采,连精神抖擞的周亚楠都坐了下来。
大家都累了、困了、想睡了。
这时,宅子周围突然就鸡飞狗跳起来,成群的毒蛇吐着蛇信子嘶嘶的叫唤着往屋里爬,遭遇了雄黄之后又惊魂般的往周围乱窜,无论是遇到鸡鸭还是人畜通通张口就咬。
衙役们也受了惊,虽说他们佩戴了野明决没有毒蛇敢近他们的身,可这样见所未见的蛇群也已经吓破了他们的胆。
有吓傻了呆在原地不敢动的,有尖叫连连哭爹喊娘的,还有屁滚尿流埋头装孙子的。当然也有胆大的和蛇群作战的,可却没有章法战果不佳。
潜伏在房顶上的六皇子沉住了气没动,叶柒柒也老实的呆在屋里不管外面的动静。
她们都知道,这不过是前奏。
可这是在闹市区,居住在这里的百姓统统受了惊,家家户户点上了灯,哀叫声、哭喊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动静太大,很快就惊动了县衙,可满县城里却只有任杀任宰的蛇,半个别的人影都找不到。
六皇子愣了,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山猫还怎样抓叶柒柒?难道他用的是疲惫战术,今天压根就没打算掳人,而是瓦解守卫及叶柒柒的精力、注意力、战斗力,最后形成狼来了一般的效果。
到时候,他们真的来了,大家却都不信了,那时,他们抓叶柒柒那才是轻而易举。
县衙府门洞开,叶老爷率领衙役安抚人心,平复躁动,预防****。不明所以的三皇子则率领部众抓蛇、救人。
住在知州府的钦差竟然也得了信,率领护卫屁颠屁颠的赶了来。
当然,他是来查伤亡、问民愤抓人小辫子的,若是三爷行事有偏颇那更好,就算没有,这么大的****,总能治叶县令一个玩忽职守、贪公渎职之罪。
毒蛇受惊,四处乱窜,逢生就咬,全城的大夫出动,魏长生囤积的解蛇毒的草药全数搬了出来。
这样的局面是六皇子想象不到的,他猜到了会有毒蛇进城,却没猜到毒蛇会受惊咬人。一般来说蛇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除非受惊。
山猫放蛇入城而不现身,难道他早料到了叶柒柒设好了陷阱在等他,也早料到了叶柒柒会用雄黄和蛇灭门对付他的蛇阵,所以……
他放蛇入城,根本就不是要围困叶柒柒,他的本意就是惊扰民众,造成混乱。如若放蛇不行,他必定还有别的法子。
可混乱有什么用呢?大混乱之后必然是全城戒严,他的目标是火药配方,弄乱了甘支城,他抓不到叶柒柒更不可能抓到被重点保护起来的李师傅。
那他能得到什么?
六皇子一时想不到,在屋内听着成片哭喊声的叶柒柒也乱了心。如果抓住山猫要用全城的百姓做代价,那她万死也不足以谢罪。
她在屋中抓心挠肺的难受,亚楠也是鼻子眉毛都皱到了一起。大家都心急如焚,完全没注意到屋角被堵死的地道口里伸出了不起眼的小竹筒,竹筒的顶端正不着痕迹的冒着滚滚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