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两只眼巴巴卖萌的大狗赶进了它们搭在院子里单车棚下的窝，顾晨曦又从包里掏出两根火腿肠喂了它们，转移了它们对蛋糕的垂涎之心，才掏了钥匙进了单元。
一楼路灯的声控开关似乎坏了，她狠跺了几下脚都没反应。
这道儿都是走习惯了的，不照明也不怕走岔了摔跤，不过这两天一楼的一家住户在搞大扫除，换旧家具，堆了很多东西在楼梯口和过道上，不看着点，指不准就能踢到东西，摔个大马趴。
她把蛋糕和伞都换到一只手上，拽了包在身前，摸进去找手机，一边脚下踢踢铲铲地往前走。估摸着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一只脚似乎踢上了什么东西，包着湿润的布料，还软软的，她用脚扒拉了一下没扒动，想想应该是旧沙发一类，也不知道占了多宽的地，她收了脚就没再往前。
正好这会手机摸到了，她赶紧掏了出来，手机后背的闪光灯霎时照亮了整个楼道。
她朝刚才踢到东西的方向看去，沙发什么的没见着，倒是正对上了一双微眯的眼睛，吓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连连退了好几步，直到背抵上了墙才停住。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正背靠着墙坐在楼梯口，一双长腿伸长了正好横满了楼梯，顾晨曦刚才踢到的显然是他的腿。男孩一身衣服似乎在地上滚过，湿漉漉的带着泥，细看了才看出来是市重点三中的校服，一头半长不长的头发也像是水里捞出来似的，一缕一缕地搭在额前滴着水，黑得发亮。男孩的脸被他伸出的手挡了大半，只能见着半边浓黑微微上挑入鬓的眉，和一只半闭的眼上那又长又密的睫毛。
“拿开！”男孩略带点变声期的沙哑的声音不悦地响起，顾晨曦才发现自己拿闪光灯正对着他在照。
刚才踢了人一脚，这会又闪着人眼睛，顾晨曦慌忙把手机挪开了位置，呐呐地道了声：“不好意思啊……”
男孩没有答话，只把遮住脸的手放下，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她一口气哽在胸口差点没喘上来，不是吓的，是反差太大给惊的。她实在想不到，这样一身狼狈的男孩，会有一张十足贵气俊秀的脸。
她自诩为资深外貌协会的会员，眼光挑剔得连那些明星都难得她一个“帅”字，可此时，她忍不住在心中大赞一声：“极品的小帅哥啊！”
男孩五官精致不消说，剑眉凤眼，挺鼻薄唇，但也不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只能说是中上水准，而单是精致漂亮，也不至于让她评为极品。会让她发出“极品”感叹的，是他那身气质，即使是一身狼狈地坐在地上，也好似坐在高级沙发上般的安然自若，一个瞪眼抿唇的表情，便有一股带着贵气的傲慢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地自惭形秽。
不过这种贵气，在男孩敛目垂头之后，霎时烟消云散，让人不由地怀疑刚才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她揉了揉眼，又看过去，刚刚还贵气逼人，世家公子般的男孩，软骨头似的摊靠在墙上，满脸的颓废懒散，那副好相貌也蒙了尘似的不起眼了，看上去就只是一个打了架回家被赶出家门的顽劣小子。
也许真的眼花了？顾晨曦疑惑地皱了眉。
院子里突然传来大小黑的叫声，接着是一声笑骂：“真是养不熟，老子回个家都要被你们当贼防！”大小黑又叫了两声，院子里便静了下来。
看来是真的看走眼了吧！她有些惋惜地轻叹了口气。这地方哪里养的出那般贵气的样貌！而如果是外来者，有大小黑在，想进院子都难。她和邻里走动不多，但也知道这院子里有两家是有小孩在读高中的，有一家今年还住进来了一个备考的亲戚家小孩，说是住这儿离三中近，方便上晚自习，省的上下学浪费时间，应该就是这孩子了吧？
她心情大起大落了一番，便有些怏怏的，站直了身子重新走了过去。没等她开口，那男孩很自觉地就收了腿，给她让了路，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埋着头往上爬。
爬到楼梯转角，她不经意往下看了眼，许是角度和光线的原因，那男孩垂着头的样子看起来多了几分可怜。
看这孩子的样子，这么可怜兮兮地窝在这里，怕是弄了这一身不敢回家，怕挨骂吧。不过这会正是吃完晚饭的休息时间，巷子里的打牌风气极盛，各家大人多半都是在麻将馆里的，他也许是家里没人，忘带钥匙进不了门也不一定。
顾晨曦想了想，到底没忍住，开口叫道：“弟弟（注1），是不是家里没人？”
男孩想是没料到她会叫他，她又叫了两三声，他才缓缓抬起头看过来，一双眼木然无波。
她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有多敏感和叛逆，小心斟酌了下，才又开口道：“是没带钥匙不？大人估计在打牌呢，你是不是找不到地方？要不我帮你去找下，拿下钥匙？淋了雨，湿衣服要赶紧换掉，这天气感冒了可不容易好！”
男孩闻言也不吭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眼，木然地让她有些害怕。
不等她再次开口，男孩猛地低了头，手在地上一撑，利落地爬了起来。
顾晨曦之前看到这孩子一双长腿就知道他不矮，这一站起来，配上那偏瘦的小身板，更是像根竹竿似的，目测绝对接近一八零。现在的小孩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啊！她忍不住低头看了自己的五短身材一眼，怨念不已。
男孩站起了身，把额前的湿发拨弄开，又抬头看了过来。顾晨曦以为他要回话，便也朝他看去，这一看又收不回来眼了。
只见那男孩两眼深沉，薄唇一抿，眉间一蹙，一抹说不清是不耐还是厌烦的神色如昙花一现般，在他脸上掠过，而刚才她以为看走眼的贵气再次毕现无疑。接着男孩头一转，朝楼道外走去。
顾晨曦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看不到了，她又不受控制地走到楼梯拐角的窗边，愣愣地看着男孩走出楼道，走进院子。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男孩回头，丢给她冷淡的一眼，转身小跑出了院子。
直到他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顾晨曦才回过神来，抚着胸口自言自语：“这就是传说中的王八之气？”说罢，自己摇头一笑，还不如说是她贪色了呢！
想到刚才男孩转头看过来时，淡然的脸上又不见了贵气，就仅仅是个长相俊秀出众的孩子，让她顿时记起曾经看到的一种说法：有些人的样貌，天生就适合某一种表情，有些人是笑，有些人是哭，有些人是生气或者其他什么的，表情对了，样貌和气质都会判若两人。她一直以为，这是小说里杜撰的，没想到还真见着了！这男孩，看来就是这一类了，只要他稍稍皱眉，抿唇不语，就是十足的贵公子啊！
可后来她才知道，他并不是因为表情才有的贵气。
这，就是她和叶君陶的第一次见面，不过一眼，便深深的记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