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急诊室门口突然想起还有留院观察这回事,顾晨曦忙给同事打了个电话让明天帮着请假,才推门进去。
病床上,男孩静静地躺着,双眼紧闭,眉头微皱,脸色虽然苍白,但呼吸平稳,看起来确实是没了大碍。
她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感觉到异常的温度,才在病床前坐下,一直绷着的神经真正放松下来。
把肩上两个包卸下堆放在床头,没啥事情做也没心情找事情做,她一手支着脑袋靠在床头柜上发起了呆,眼睛飘啊飘的就飘到男孩脸上定住了。
她发现这孩子还真是耐看型的,第一次见时,还只是被他冷峻的表情给煞到了,觉得长相只能算中等,再见时,即使是一脸的血污,也看得出俊秀——她之所以抽风,很大程度要归结于她色女本性被诱发了……接着,盯着人学生证上的照片流口水就不说了,现在他这幅虚弱苍白的挺尸样,她竟然都越看越顺眼,只是他左边额头上贴的那一块纱布有点破坏整体效果。
看纱布的位置,估摸他伤口应该是在眉毛以上,划过了发际线的。
她凑近仔细看了下,纱布下压着的位置头发是被剪过了的。伤在这个位置……她有些可惜地伸指轻戳了下纱布,轻轻叹道:“不知道会不会破相……”
“放心,能遮住的!”黄文波突然从病床另一侧的屏风后绕出,出声答道。
他走进来,站在病床另一边,伸手在男孩额头那块纱布上比划了一下,说道:“伤口只有五厘米多,刚好贴着刘海发际线往下,留疤是一定的,但是用刘海还是能遮住的。”笑了笑,又道:“男孩子嘛,留个小疤也不会有多难看,这要介意了,等好了再做除疤就是了。”
她点了点头,没搭话,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
他便笑眯眯地调侃道:“怎么?还是想不起来我是谁吗?要不要我重新自我介绍下?”
她看着他,顿觉无语。
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继续装着不认识他,但以他们两人曾经的熟稔程度,她能装一次,还真不好装第二次,毕竟他们可是差一点就谈婚论嫁了的。
她不太记得住人这毛病当初当做笑话说给黄文波听过,如今听他拿这个调侃自己,她心里一阵反感,忍不住出声赶人道:“黄医生,查房吗?查完了就请出去吧,不送了!”
结果,她小瞧了黄文波的厚脸皮,他没听懂似的笑着反问:“我是来找你的,之前还说了的,怎么?就忘了?”摇头叹道,“你啊,这记性怎么得了!”
她记性确实不好,竟然忘了,对厚脸皮的人来说,委婉那就相当于没说。
记起了这一点,她便懒得装模作样,冷着脸问:“有何贵干?”
黄文波也还算识趣,没再废话,掏出张票单递给她。
她瞟了一眼,像是发票,就没接,扯了扯嘴角,嗤笑道:“发票?我说了,这种票别想我交钱。”
他便探身将票放在她身前的床面上,不疾不徐地解释:“刚才的事我听小韦说了,是她把票开错了,两张开成了一张。小妹子才上班没多久,出点小错是可以理解的,你就别和她计较了。票重新开了,你放心,我查过了,没问题。”
“呵!”她轻笑一声,这才拿起票来看。
278,这一重开票就少了三分之二。
别听他说得好,之前那单上的数字她就不信他不清楚,没他这医生在后面撑着,一小护士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笔地坑钱。现在偏又摆出一副公正无私地嘴脸,真是腌臜地慌。
一场闹剧!
她不欲和他多做纠缠,没啥诚意地说了句“谢了!”便拽过包去掏钱。
他见状,连忙出声道:“我已经替你交了。”
她楞了下,继续掏出钱包数钱,“亲兄弟明算账,没让你垫钱的道理。”正好有零钱,278,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当着他面数了两遍,才递了过去。
“不用了!”他推辞,她拿着钱没动,僵持了一会,他便一脸无奈地接了,还抱怨了两句:“哎,你就是死脑筋!才几个钱的事……”
她心中冷笑,这人说白了就是一伪君子。他能大方地给乞丐丢五元十元的,却会死抓着不小心弄脏他大衣的服务生要干洗费。别人欠他的,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记得比谁都清楚。今天这钱她要是真收回去了,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拿这个当借口讨人情和利息呢。
黄文波显然是还想叙叙旧,但她不再给他面子了,钱给出去了,便把包一拉,搁床上把脑袋往上一枕,“累了,我歇会,你自便!”趴着闭眼睡觉了。
满室寂静,好一会,才听见他交待了句:“那我先走了,一会小韦来上点滴,你注意着点,别睡太沉。”
她闭着眼胡乱晃了晃脑袋,便听到他走了出去。
他前脚出门,小护士后脚就进来了,乒乒乓乓弄一通,话也没说一句就走了。
她这才睁开眼,直起身,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呲牙咧嘴。
点滴开的快,两大瓶子,两个多小时就挂完了,还好那孩子在昏迷,不然哪忍得了。
小护士冷着脸收走了最后一个瓶子,她看了眼手机,已经快12点了,打一个呵欠,终于熬不住趴床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亮了,盛夏的天亮的早,她看了下时间不过才5点多。
睡前还开着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了,但窗外透了天光进来,也能看得清东西。床上白花花一片,显然没有人,只从稍乱的床被和凹了一小块的枕头看出是有人睡过的。
她心里紧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人还伤着呢,能跑哪儿去?应该是上厕所去了吧!
她手撑着脑袋靠在床边打算再眯一会,却莫名其妙的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都没办法安心。
索性不睡了,走去门边把灯开了,再走回床边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男孩的书包不见了!
还有她的包!她本来是拿包当枕头的,后面嫌包太硬,便挪开了只是把包勾在手腕上,手机是塞在包外侧的小袋子里,刚才才没发现钱包竟然被拉了出来,要掉不掉地卡在包口。
打开钱包一看,证件、银行卡都在,但昨天才领的2000多块差旅费全没了,只剩三四十块的零钱。
她虽然不想恶意猜测那孩子,可事实摆在了眼前,由不得她不怀疑。
深吸一口气,咽下满腹翻涌的情绪,顾晨曦握紧拳头狠捶了一下床,“叶君陶是吧?我记住你了!”认命地收好钱包、手机,大踏步走出了病房。
第二天,郝相思出差回来了。她请了半天假,直接从车站把人给截走了。
找了间雅致安静的西餐厅,两人相对而坐,她大吐苦水。
说的时候义愤填膺,恨不得把人逮出来大卸八块,可说完了再想想,其实也没那么气了。不就是被个小屁孩摸走了2000块么?虽然差不多是她一个月工资,她也损失得起。她气得也不是那小子的偷盗行为——和黑道不清不楚,还偷家里钱离家出走的小子,能指望他有多少节操?她气的不过是自己的识人不清,和烂好心罢了。
郝相思自然是了解她的,等她说完,平静下来后,才漫不经心地说道:“离黄文波远点。”
“谁稀罕理他啊!”她霎时又觉得烦躁起来,“他怎么会来的我们社区医院啊?被你们院长千金甩了,在一医院混不下去了吗?”
“甩?”郝相思似笑非笑哼了一声,“算是吧。他想借院长千金上位,院长千金也不过是和他玩玩。上个月人门当户对的正牌未婚夫海外归来,他自然是被踢的份。不过社区医院他是借调走的。下基层历练,据说他自己申请的。还算是有点职业规划的意识,可惜心思不正,乱七八糟的想太多。”
“怪不得!”她恍然大悟,“缠着我真是要吃回头草啊!”
“怎么?他就缠上你了?”
“算是吧!昨天大早走了没见着我还庆幸来着,结果今早上竟然就碰到他从我家那巷子过,说什么河边空气好,这段时间上下班都是走沿河风光带,之前没碰到估计是时间错开了,然后还说要请我吃饭,真是瘆的慌!”她不解,“他另外找个女朋友不就好了,干嘛要缠着我?”
郝相思挑眉冷笑,“谁叫我们俩关系好!”
她一愣,随即便明白了。
郝相思在市一医院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财务,可她小姨和姨丈在医院却算的上一号人物,自己有点小权不说,医院里各个科室都有同学、老友、学生之类的人脉在,可说是老中青三代通吃。
搭上了她,到时候再让郝相思帮忙走走她小姨两口子的关系,这也不失为一条捷径。
先前他估计是不知道郝相思有这层关系,她也没特别拿出来说,才让他把她当了弃子,等知道了,他这种人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他当人和他一样都是脑残啊!”她吐槽,“他怎么不直接缠你得了!”
郝相思摊手,“自然是你看起来更好欺负。”
顾晨曦鼓着她那张曾被取笑为“阿拉蕾”的娃娃脸,愤愤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