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屋垮了?
“怎么可能!”顾晨曦惊呼,“不是才翻修过的?”
“一时说不清楚,等你回来再说吧!”顾爸长长地叹气,“也不用急着回来,乡里水刚退,路还没清好,你正好先把单位事情安排好,请几天假吧。事情有点麻烦,一两天弄不完。”
顾晨曦连忙翻了桌上的台历来看,“那我后天回来!”
挂了电话,邻座的几个同事探头探脑地问道:“晨曦,家里出事了?”
“嗯!”顾晨曦不欲多说,直接站起身往里头主任办公室去了。她之前请的年假要下星期才开始,还有四五天,但如果不是事态严重的话,她老爸那性子也不会叫她回去,显然是等不了了的。
她请假的理由只粗粗地说是家里有急事,主任虽然不太情愿放人,但看她脸色难得凝重,也知道不是在说假找借口,索性给了她个人情,让她从明天开始直接补休。
但她到底不敢托大,加班加点地把手头上的事情都赶着处理好了,直到晚上九点多才下班回了家,刚洗完澡出来,手机就响了。
“你今天干嘛去了?Q上不回话,电话也不打!”叶君陶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开口就是不满的指责,自从他知道顾晨曦背着他去相亲的事后,盯人就盯得很紧,每天一个电话是必须的。
他已经摆脱了变声期,如今的声音对声控一族来说可谓是一种听觉上的超凡享受,不是时下小说里经常描述的大提琴般的低沉磁性的华丽音色,而是有一种古琴铮铮的清越悠扬,不疾不徐,飘然回荡,但言语中的霸道强势却和声音的温润之感全然不符,让顾晨曦不止一次地抗议又调侃地说他浪费了一把好声音。
“加班去了……”往常他闹脾气,顾晨曦惯性之下还会意思意思地哄哄他,但今天却没了那份心思,想了想,直接开口道:“下周出国我不去了,有事要回去乡下老家一趟。”
电话那头顿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似乎都细微得听不见了。
顾晨曦连忙道:“是真的有事,不是借口!”明明该庆幸正好可以借此摆脱和他们一起出游的,但偏就闹出来的事让她更是头大!她这运气,真是越来越差了!
“不是么?”叶君陶终于再次出声,声音里是完全不掩饰的怀疑和冷意,“你过年都不回去,现在能有什么大事一定要去?”
顾晨曦疲惫地叹气,“我家祖屋垮了!这后面条条道道一时说不清,等我回来再和你解释吧!”具体情况虽然还不清楚,但她多少也能猜出一点。
叶君陶又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语调缓和了很多,“那好吧!”不情不愿地答应了,“记得打电话!”顿了顿,又道,“不要太累了!”还是为她那掩饰不了的疲惫心疼了。
难得他这么好说话,没有额外提什么要求就答应了,顾晨曦大松一口气,勉强提着精神又安抚了他几句,便挂了电话。
另一边,叶君陶握着手机沉思了一会,出了房间推开了隔壁卧房的门。他和谌林住不惯学校宿舍,在校外另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谌林正在玩枪战,听到声音头也不回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叶君陶倚在门上道,“帮我查下晨曦家祖屋的事!”
谌林手一抖,操作的人物被对方一枪爆了头,“SHIT!”他甩开鼠标咒骂一声,转过身瞪大眼问道,“你想干嘛?”
叶君陶没听见般地丢下第二句话,“我和晨曦的机票退了吧,我们不去了!”不等谌林跳起来问话,转身回房甩上了门。
顾晨曦晚上翻来覆去地想事情,折腾到凌晨才睡着,第二天被闹钟吵醒的时候脑子一阵阵地发胀,本来还打算去单位转一圈的,索性领了主任的人情不去了。睡了个回笼觉起来,她早饭午饭一起草草解决了,坐了中午的火车回了蒲县。
推开家门,家里沉重的气氛在顾晨曦预料之中,但又比她预料的还要严重。
顾爸顾元泽在客厅里唉声叹气,顾妈赵英在厨房里,听到开门声走出来一看,红肿的双眼立马就掉了眼泪出来。
“哎哟,老妈!”顾晨曦连忙上前揽住她妈嬉皮笑脸地道,“这才一个星期没见我啊,你就想成这样了啊?”
赵英没好气地擦了眼泪,拍了她一巴掌,“就你会说!”破涕为笑,把她往沙发上推去,“我给你做好吃的去!你和你那死脑筋的爹去说吧!”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顾元泽朝女儿笑笑,又皱了下眉,叹道:“说了不用急的,你怎么就回来了?工作安排好没有?”
顾晨曦知道自家老爸的做老师的职业病,注重规矩纪律,连忙蹭过去道:“老爸放心吧!我下星期要休年假的,工作早交接好了的,早走几天没事!倒是你和妈,你们两个又闹什么啊?”
顾家二老感情好归好,每年总免不了小打小闹个几次,典型的打是亲骂是爱,像今天这么彼此闷着冷战的,倒真是少见,只能说明事情闹大了。
顾元泽无奈苦笑,“还不是为祖屋的事……”
顾晨曦的曾祖是上过战场拿过军功的,才能保下顾家偌大的基业,到了她爷爷那一辈,因为她爷爷是几个兄弟里唯一子承父业参军上过战场的,又是长子,便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祖宅在内的部分家业。那会农民地位高,几个叔公分家得了土地,便安心务农,也没在意祖宅的事,只有残疾无子的七叔公一直跟着爷爷在祖宅住着。
顾家祖上也是大世家,但时代变迁,到如今顾元泽是几个堂兄弟里唯一受过高等教育的,比起务农为生的兄弟,日子自然过得好点,便时常被几个堂兄弟打秋风。顾元泽脾气好,能帮忙都帮了,为此,赵英和他闹过不少别扭。
顾家到了顾元泽这一辈,嫡系的只剩了二叔公所出的大伯顾元江,六叔公所出的小叔顾元洪,和顾元泽三人,但要论长子嫡孙一脉,则还是顾元泽。本来以为这两个兄弟也就是爱占小便宜一点,谁料,等到爷爷过世,顾元泽身为独子要继承祖宅的时候,矛盾爆发了。
先是顾元江和顾元洪两人贪图文物建筑每年能领取的一笔专款维修金,想要拿到祖宅,没有别的借口,就以顾元泽无子继承为由,要他让出祖宅,还生怕被拒绝,不等顾元泽表态,什么赔钱货,祖宗家业要改姓了之类的话就一堆的说了出来。
他们一家已经在县城定居,祖宅拿了也不住,本来让给他们也无妨,但宝贝到不行的掌上明珠,被人如此诋毁,顾元泽脾气再好也火了。但毕竟是同宗兄弟,不好彻底撕破脸,打听清楚他们为的是什么之后,便以“被列为文物建筑的,如果有了损坏会被追究法律责任”,和接了祖宅要奉养七叔公,这两条让他们打消了念头。
但这疙瘩到底是在心里留下的,之后几年,顾晨曦他们一家和乡下的联系少了很多。
然后是五六年前,怀市开始大力扶持旅游开发,风景秀丽、古建筑群密集的小陇乡成了重点开发地区,家中有古式建筑的,纷纷翻修整修,弄了各式各样的客栈和农家乐出来,很是赚了一笔。
顾晨曦当时也存了把祖宅一部分开放做客栈的念头,这和顾元泽商量着找相关部门问问看文物建筑可不可以商用,顾元江和顾元洪两人就找上门来说要合伙拿祖宅开客栈。
他们两估计是被其他人给眼红坏了,顾元泽不过是说了句“这事急不来,要慢慢计较”,就怨气冲天地指着顾元泽说只顾着自己发财,不管同宗兄弟,一定是想自己吃独食之类,又拿了那笔专款维修金来说事,说那么多钱,就拿来每年多铺几块瓦,多的都被私吞了,当年怕他们抢这笔钱,还故意吓他们如何如何。
古建筑的维修哪里是普通泥瓦匠和木匠能做的,顾元泽每年请的都是市里挂牌的专业维修工程队,费用除了维修金还要自己贴上一笔的。既然他们要拿维修金来说事,顾元泽就干脆把领维修金修葺祖宅的事让给他们去做,但到底怕他们乱来,开客栈的事便也打消了念头,只字不提,兄弟情分自此彻底淡了下来。
顾元江和顾元洪两人得了维修金,开客栈这事便可有可无了。他们为的是钱,顾元泽自然没指望两个堂兄弟每年都花大价钱请专业维修,但也再三强调,至少要隔一年检查整修一次。
顾元江和顾元洪嘴上答应得好,心里却没多在意,每年只找些乡里的工匠来修修补补。顾元泽见屋子前几年他经手的时候修补得差不多了,如今也出不了大纰漏,便睁只眼闭只眼去了,只去年回老家时逼着他们找了专业维修队来重新看了一遍。
哪里想他们竟然阳奉阴违,只让修了祠堂那一部分,结果这次风雨太大,一边屋子的房顶被冲垮了一半。好死不死,那屋子刚好是七叔公住着,屋顶垮下来把七叔公和请的保姆压了个正着。七叔公只受了点皮外伤,但保姆被砸了脑袋,伤了腿脚,如今在医院还没醒来。
这事真要追究责任,顾元江和顾元洪这负责维修的是跑不掉的,可偏祖宅挂的是顾元泽的名,那两个没担当的便扯着他哭穷,勉强挤了一万元出来赔偿给保姆,其他的医药费和祖宅的维修费之类的烂摊子就都甩手不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