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姐不用紧张。”许文华一改之前的淡漠,温和的笑道,“我只是有些好奇,我相信我预付给你的房租是足够你这段时间的开销的,你又为什么舍近求远,让君陶为你筹钱呢?不过也要多谢你,不然我还不知道自家儿子这两年这么长进了!”说罢,很是和蔼的笑出声来。
对方一市之长,要知道一个小市民的一举一动绝对是轻而易举,顾晨曦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和震惊,对方的问话她也能找出理由来答复,让她觉得无从入手的反而是对方最后那一句话。
叶君陶炒股的事情他家里竟然会没人知道吗?那这许市长到底是找她来打听情况的,还是警告她的?或者二者皆有?
她和叶君陶的关系被人探听到了何种程度她不清楚,但换位思考一下,若是有人能让她毫不犹豫地拿出大笔钱来支援,在她心里的地位就算比不上父母和七叔公,也是和郝相思平级的了。若是这个人还知道一个连她父母都不知道的秘密,那么不只重要性,连特殊性都占了!
所以,在叶太太——许市长眼里,她应该已经从“消遣”上升成为了需要正视的“障碍”了吧?所以,对方其实还是来警告她的吧!
顾晨曦觉得心头一阵阵发紧,喉头发涩,也许是被对方突然的提问弄得措手不及反而思考太多,她几次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脑子里虽然一片乱糟糟,但她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淡定自然,似乎是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又要神魂出窍一般。
许文华轻笑道,“顾小姐不方便说就不说吧,毕竟祖上也是大家出身,想必还是知道分寸的!”又叹道:“孩子大了不由娘!我工作忙,对君陶关注也不够,顾小姐最近和他有过联系,不知道能不能和我说说他的近况?”
“近况?”顾晨曦看着工地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是在回想,然后无辜地转过头来看着许文华,嗓音略带点黯哑地道:“他说放假要和朋友出国去玩,算不算?”
许文华眯了下眼,“既然顾小姐也不是很清楚,那就算了!”也转过头去看着工地。
两人间的气氛便这样僵持住了。
通往后院的门洞口突然钻出来两个人,是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两名电台工作人员,见了她们两人在此,当即眼前一亮,拿着话筒的记者走过来直接招呼了一声,“许市长!顾小姐!”两人正好都是面对正在重建的房子,她便理所当然地猜测道:“你们是在聊工程进度吗?能就这样让我们取个画面吗?”
“当然可以!”许文华点头应道。
记者大喜,招呼摄影师靠了过来,对顾晨曦指点道:“顾小姐,能麻烦你往市长身边再靠一点吗?”
“啊?”顾晨曦像是神魂被突然召回来一样,迷茫地眨了下眼,下意识转头朝身边的许文华看去,对方和蔼亲切的笑脸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记者见状,笑着安抚道:“顾小姐,你不用紧张,我们只要取个镜头就好,不需要你做什么!”
“哦……”顾晨曦讪讪一笑,往旁边挪了一点。
记者和摄影师在一旁继续指点,“对,距离可以了。不用在意我们,请你们继续方才的话题!”
方才的话题?顾晨曦囧囧地看着许文华,近距离下,很清楚的看到对方的嘴角轻轻地抽了抽,这个表情让她顿时联想到了叶君陶明明嫌弃又不敢说的委屈样子,心里方才还苦涩不堪,这会却有了想笑的冲动,连忙忍住了,缓缓开口道:“许市长,你的关心我收到了,我会处理好这次的事,保证让你放心!”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更需要市长关心了解的人在,我就不需要市长您花费心思了!”
这话说的什么,她们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听在记者耳里也能理解成是她就古宅维修下的保证书。几句话的功夫,把镜头取好了,又上前采访了许文华几句。想必是她这位市长的平易近人,才让记者这么放的开。
陆续吃完饭的其他领导也走到了前院,围在许文华身边,加入了被采访的行列。
顾晨曦趁机退了开去。顾元泽站在门洞边等着她,“不是说去看你七叔公?怎么和市长扯一块去了?”
“我来前面透气,怎么知道她也会来……”顾晨曦心有余悸,这次是真的躲进七叔公房里再不肯出来了。
哪里想,没一会儿,一大群人竟然又挤进了七叔公的房子,来了一遍“领导亲切探望受伤群众”,她坐在七叔公床头一时躲闪不及,又被摄像拍了个正着。
当晚这些镜头就在市电视台新闻里播了出来,赵英看了激动得打了电话过来:“妹妹!你上电视了!”让顾晨曦哭笑不得。
这次的领导慰问,最后又给了他们家五万元的慰问金,听说堂伯堂叔后悔得彼此指着鼻子闹了一场。
顾元泽为感谢村长和村里人的帮忙,上交了一半给村里,又请了村里人吃了一天流水席,剩下的一万多,刚够请维修队的钱。但是散财消灾,之后堂伯堂叔闹着要退木材钱的时候,顾元泽都还没露面,堂伯堂叔就被村长给劝回去了,村里人也明里暗里指着他们说贪心不足,认钱不认人,舆论风向一边倒,堂伯堂叔算是彻底消停,再没找过他们家麻烦了。
许文华从乡里视察完回来,心情就一直不怎么好,几个机要秘书都暗示地问她是不是需要开几副中药吃吃缓解下疲劳。
他们不就是在暗示她可能更年期到了,情绪失控吗?!她不过是被自家儿子的事给刺激了,哪里就有那么抑郁暴躁了?!如果有人能让她诉说发泄下倒好,偏偏这事她除了自家老公还就没个可以说的!她不压抑才怪!
三天后,终于接到丈夫叶显义出差回来的消息,许文华当即把所有行程推后了一天,端坐在家里等丈夫回来。
叶显义是接到了妻子的催促,放下了手边一个几千万的项目,紧赶慢赶地赶回来的,风尘仆仆满身倦意地到了家,还没坐下来歇口气,就被妻子丢了一袋子文件在怀里。
“这是什么?”叶显义接住文件,顶了顶险些被文件砸下来的眼镜。
“你儿子做的好事!”
叶显义慢条斯理地抽了文件出来看,“他出去住你不是都知道的?又出什么事了?”
“你儿子有本事了!偷偷摸摸不知道从哪里弄了100万,捂都没捂热,转手就给了别人了!”许文华等不及丈夫慢悠悠的看完,言简意赅地总结。
叶显义动作一顿,“他自己弄来的100万?给谁?那个顾……晨曦?”眉头皱了起来,神色凝重很多,“到底怎么回事?”
许文华连忙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
这把事情又过了一边,她心里的气又憋足了上来。叶君陶是她的儿子,即使表面是放牛吃草,但暗地里绝对是时刻关注的,可是,以她的关注程度和能力,竟然都不知道叶君陶能不找家里伸手,就轻易拿出100万,她真的不知道是该作何表情。还有儿子和顾晨曦之间的事,她是越想越心神不宁。
叶显义一边翻那叠文件,一边听着妻子的话,等她说完,才无奈地笑着叹道:“儿子和我们不亲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有事情瞒着我们很正常,你反应过度了吧!”
“不单是这个问题!”许文华头疼不已,不知道怎么和丈夫说出自己的担忧。
虽然暗中监视兼保护叶君陶的人反馈上来的消息,都是说自家儿子对顾晨曦多有依赖,顾晨曦的态度也没有出格的,最多因为顾晨曦长得比较显小,两人相处看起来算是有些暧昧。但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要说还有什么其他的,真的很难让人想象。可偏偏直觉又告诉她,两人间的关系绝对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样。
“我总觉得,儿子和那个顾晨曦之间有些什么……”许文华犹豫地道。
“有些什么?”叶显义不解,和妻子对视了一眼,顿时从她眼里看出了她未说出口的话,大感不可思议,“你是说,他们两个……怎么可能?!”
许文华揉着额头,“我也知道有些荒谬,但你是没见着他们两个走在一起的样子!我就见了一次,回来怎么想都怎么不对劲,后来才约了人见面!一张娃娃脸,像是才大学毕业的,圆滑得很,从头到尾滴水不漏。这样的女人,最适合打温情牌拐咱儿子这种的!”
“他们差这么大……她应该知道不可能的!”叶显义犹豫着摇头,“你是太敏感了吧!”
“我敏感什么了敏感!”许文华不悦地反驳。
叶显义叹气,“有人替我们关心儿子是好事!儿子不是个笨的,真心和假意肯定分得清!有人对他好,他依赖一点也是正常!”
“我知道……可是……”许文华忍不住哽咽了。她一想到儿子对顾晨曦的特别,很有可能是从她身上找到了母爱和亲情的替代,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愧疚和心疼止都止不住。所以,即使她知道放任儿子和顾晨曦继续这么相处下去会不妥,即使她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也迟迟拿不定主意对顾晨曦下手,把危害掐灭在摇篮里——他们母子间的感情,是再也经不起任何一丁点的伤害了!
她明知道这一点,这次被儿子刺激了也不敢像上次那样直接找上人——被自家儿子冷眼瞪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还要拐弯抹角地弄出来“灾区视察”这一档子事去探听情况,费了老大力气,除了一个空洞洞的保证,还什么都没探听出来。
“我这还不是,给你儿子气的……”想起儿子的冷眼,许文华就忍不住流眼泪。
叶显义连忙搂住妻子安慰,“好了好了!儿子以后会知道我们的难处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用想太多!只要他不太出格,就由着他去吧!”
不太出格……她能说,她有预感,自家儿子已经做了出格的事了吗?算了,何必两个人一起担心呢……
许文华抹了眼泪,和丈夫相视苦笑,“但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