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君陶揉着晕沉沉地从大圆桌上支起身，看了下墙边的仿古壁钟，快七点了。厅外头天色还有些亮，他一时迷糊，分不清是早上还是晚上，是醉了一天还是醉了半天，想摸手机来看，才发现竟然没带，心里不免的有些焦躁起来。
桌上地上一溜的白酒的小酒瓶，粗一眼看去至少有那么二十多个。
以他平时的流量，一两斤白酒不在话下，今天有事郁结于心，又是空着肚子猛灌的，才会轻易醉了。不过陪酒的火老大和杜康醉的更死，一个敞开肚皮仰天躺在太师椅上打着震天响的呼噜，一个干脆滚下椅子，躺平在了地上睡得不省人事。
睡了一觉，酒意也去的差不多了，他微微摇晃着起了身，从杜康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确定只是睡过了大半天，犹豫了一下，还是丢下手机出了厅堂。
应该是火老大特意吩咐过了，他们不叫人也没人进去打扰，只在门外院子台阶上坐着两个人守着，叶君陶出门扫了一眼，也没看清楚是谁，便径自叫了人吩咐：“把火哥和杜康扶回房去！”
“哟！君哥您不会是一挑二吧？”上前的小混混嬉皮笑脸的想凑个趣，见他脸色不好，立马识相地改了嘴，“君哥要回了？我叫人送你？”
“不用了！”叶君陶冷言拒绝，自己走下了台阶，刚开始几步还有些晃悠，快到门口的时候已经稳稳当当了。
守门的还是上午那个爆炸头的小个子，远远地见了叶君陶走过来，不等他开口便殷勤地开了沉重的大门。有了自己上午的不识相在前，爆炸头也没敢太往他跟前凑，纠结半天，将功赎罪的心思还是占了上风，赶在他迈出门槛前出声叫道：“君哥！”知道他性子不爱理人也不喜欢废话，不等他答应，赶忙三两句把话说了，“开头有个女的来场子这里找你。”
叶君陶顿住了步子，转头看他，“女的？长什么样子？”
爆炸头回想着，比划了几下，“个子这么高，扎个马尾，戴着眼镜，挺斯文白净的大学生妹子。”
叶君陶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勾勒出顾晨曦的样子，虽然告诉自己她不可能会来找他，还是失态地上前一把拎了爆炸头的衣领子，冷声追问：“什么时候？为什么不叫我！”
“就……就四五点的时候。”爆炸头畏畏缩缩地道，“正好丽姐出门碰到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把人赶走了……”
叶君陶微眯着眼，缓缓松手，掏了掏裤子口袋，摸出来几张红票子塞给爆炸头，“辛苦了！”转身几乎是小跑地大步往外走去。
爆炸头整了下衣服，嘿嘿一笑，满意地把钱收进了口袋。
叶君陶渐渐加快了步子，还没走出一百米，便跑了起来。七点多的时候，酒吧一条街里渐渐多了人气，步行街上逛夜市的人也多了起来，他却旁若无人般地横冲直撞，一路狂奔到了街口。
这个点打车难，他等了一会没见有车，索性又迈开长腿跑起来，连续闯了几个红灯，和路人擦擦碰碰好几次，快到天平巷的口子上了，才慢下了步子。
兜兜转转，原来自己想回的还是这里。
叶君陶越走脚步越慢，突然的，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顾晨曦应该不会想再见到他的，他貌似也没有理由再回到这里。他心里挣扎着，叫嚣着让他不要那么天真的以为能得到原谅，以为能再一次让她心软，他回去只能是自取其辱。可他却阻止不了自己的脚步。
她恨他还不够，怎么可能去找他呢？又怎么会知道去那里找他呢？他不是心存幻想，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回来的借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顾晨曦什么，可等他察觉的时候，他已经不想离开，也离不开了。
巷子里几个吃过晚饭出来散步的大妈见到他笑嘻嘻的打招呼，他也没听见，低着头，魂不守舍地进了院子。大黑小黑凑上来围着他打转，他也没心思赶它们，还好这会院子里没人走动，不然见了怕很是要大惊小怪一下。
爬上楼，他下意识地摸了下口袋，空空的手心让他的心不由地往下沉，几次举起手想拍门，又握着拳头收了回来，最后颓然地靠着门，缓缓滑下坐在了地上。
他不后悔趁她酒醉得到了她，他根本无法接受她和别的男人亲密无间，得到她，才能让她正视自己也是男人的事实。何况拥有她的感觉是那么的让人满足，他愿意拿全世界去换。
所以他后悔，后悔自己竟然会冲动到在那个时候离开她，而不是赖在她身边任打任骂。他的自尊心是保住了，可他还能回到她身边么？
如果，从此以后，他再也见不到她，无法靠近她，他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光是想想，就让他心慌、心痛不已。
她不会再让他进门的。前几次他故意这么缩在门口，总能让她心软地开门，这次，他是真的除了这样守在门口便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的心慌、无助都是真的了，却再没有把握能让她原谅自己。
先喜欢上的人，会不由自主的变得卑微。他以前不相信，现在却不由得他不信了。
“晨曦……晨曦……晨曦……”他把头埋在膝盖里，蜷缩成一团，下意识地喃喃叫着她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让等待不再那么难熬。
醉意再度袭来，几乎让他再度陷入沉睡，他咬着舌头努力抵抗着，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顿时精神一震，猛地抬起头来。
顾晨曦一手扶着楼梯扶手，头发微微汗湿散乱地粘在额头上，咬着唇，瞪着微微发红的眼看着他，只一眼，便撇过头去，视他若无物地爬上最后几阶，掏出钥匙来开门。
叶君陶楞了一下，幽暗的眼睛顿时亮了。他不愿意去细想她出门到底是为什么，只当做了她真是去找他了，才能给自己死赖着她找借口。
他挺身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可怜兮兮的叫着：“晨曦……”
她头也不抬，反手甩开他，拿着钥匙就要开门。
他不再碰她，却挪了一步，正挡在门口，她低着头差点撞进他怀里，猛地停住脚，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面无表情地道：“好狗不挡道！”
“咬人的狗不是好狗……”他小声的辩驳。
她猛地想起他甩门而出前说的那些话，脸色瞬间惨白。
他惊觉说错了话，张嘴想解释，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低着头，往旁边退出几步，给她让了路。
顾晨曦二话不说，动作飞快地开锁拉门，闪身进房，反手关门，却毫不意外地，被他用力拉住门，挤了进来。
“出去！”她冷声喝道。
叶君陶听若未闻，眨了眨眼，过来拉她的手，“晨曦……”
他以前偶尔会耍赖撒娇，但从未如此明显地示弱过，若是在昨天之前，她会觉得十分得意，但这时看来，只让她怒火中烧，“啪！”她狠狠拍开他的手，怒喝一声，“滚出去！”
叶君陶的眼神再度转为幽暗，收敛了表情，和她静静对视，猛地上前，探手朝她抓去。
顾晨曦下意识地后退，抬手甩出一个巴掌，他丝毫不避，任由巴掌“啪”地一声脆响，扎扎实实地打在脸上，然后再度上前，迅速地、牢牢地将她抱住，锁在了怀里。
少年的身形看似单薄，却是绝对的结实有力，手臂和胸膛如铜墙铁壁般，将她牢牢困住，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抱着她时，下巴正好顶在她头顶，任由她拳打脚踢，丝毫不放松，进退不得，也抬不了头。
“混蛋！放开！你给我放开！”她气喘吁吁地用力捶着他胸口嘶声叫道，那些压抑的情绪再也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不放！”叶君陶更用力地收缩了手臂，将她嵌入自己怀里，头一偏，和她脸贴着脸，凑在她耳边沉声道。
“混蛋！骗子！流氓！禽兽！啊……”她又开始口不择言地骂着，尖叫着，然后狠狠地一口咬在他肩膀上，死死地咬着，口中开始泛起血腥味。
他肩上的肌肉猛地收缩了一下，便放松下来任她咬着，伏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低低叫着：“晨曦……晨曦……晨曦……”
变声期沙哑的嗓音实在说不上多有磁性多动听，却一声声地敲在她的心上，让她忍不住的发抖。在那个沉沦的梦里，也有这么一道声音不断呢喃，那么缠绵，那么依恋，那么火热……最后伴着她一同坠入地狱飞入天堂。
顾晨曦猛地惊醒，诧异之下，呆呆地松了口。
叶君陶趁势抱紧了她，低声地示弱，认错，“晨曦……晨曦……是我错了！随你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是不要不理我！我只有你了！真的只有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想到若是她不原谅他，他也许真的再没有机会待在她的身边，五分的诚意便有了八分，再偏头看到她微红的眼时，彻底补满了最后那两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