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毫不意外的一次过了。
主任又是欣慰又是遗憾地对她道：“小顾啊，你要是能在积极上进点就好了。”
她又不想做领导，积极上进干嘛呢？让人用“能者多劳”挤兑欺负么？顾晨曦暗里苦笑不已，她今天整了这么一出，回头还不知道要被其他同事怎么明里暗里的要求“帮忙”呢！
不过，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声不吭地收拾了东西就往外冲。
她公司到家只有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但临近午夜，她等了快20分钟才打到车，回家前她又先去了巷子对面那家KFC，没看到叶君陶的人让她的心焦更多了几分。
从巷子口一路回家，她四处打量，不敢放过一丝阴影的地方，就怕他是守在哪个地方等她，不小心错过。一路走走停停，到家楼下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叶君陶不是爱自讨苦吃的人——使苦肉计赖进她家门那次不算，她也想过他已经另外找地方落脚了的可能，但心里的不安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淡然无事。
5楼的声控灯一亮，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蜷缩在楼道里的时候，她顿时觉得如释重负。
叶君陶背靠大门，抱着书包低着头，盘腿坐着，灯亮起，他顿时抬头，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微微眯了眼，看到是她，淡然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轻轻说了句：“你回来了。”沙哑的嗓音不同于往常，有着明显的疲惫，然后撑着墙壁，腿脚发麻地缓缓站了起来。
“呵呵……”她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挤出了不自在的干笑，应道，“是啊，回来了。”
开门，进屋，他换了鞋，挪着还有些僵的步子一声不吭地径直回了房，没一会儿，拿着衣服出来去洗澡了。
叶君陶的沉默和平时闹脾气的沉默完全不同，那份沉重压抑的感觉太过明显，让她想无视都办不到。坐地不安地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的做法让他感到受伤和失望了。
虽然失约是一定会有的，但她明明能更早的回来，却一直拖到了午夜，不管她心里是如何想的，在叶君陶看来，那就是完全没把他当回事的表现——在他那么认真又慎重的请求之后，如何不让他心灰意冷。
她生平第一次被强烈的愧疚和心虚压得呼吸困难，深呼吸好几次才平静下来。
浴室门一开，她便匆匆走了过去，才想开口解释，却被他低着头，擦着头发视若无睹地绕开了，她那些解释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她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转身进房间时，却突然抬头看了过来，异常平静地说了声：“晚安！”
晚安？！她怎么可能安得了！！！
顾晨曦躺在床上煎饼似的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还是挫败地披了衣服爬了起来——她要是不马上把事情说清楚了，不说一辈子那么久，至少她以后只要看到叶君陶就不会自在得起来。
客房门没关，她重重地敲了敲房门，然后猛地伸手按了门边的开关，瞬间满室透亮，叶君陶躺在床上，微微偏了头，睁着清醒无比的双眼看了过来。
她被他看得又是一阵心虚，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地走了进去，拽了椅子坐在床头，凑近了问他，“就知道你还没睡！来，告诉姐姐，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他平淡无波地回答。
她被噎了一下，深呼吸了一下，一巴掌拍在了他枕头边，“男子汉大丈夫，生气了就生气了，那么矫情做什么！我知道拖到半夜才回来是我不对，你也要给我个机会说对不起吧？再说了！你也没说要我早回来干嘛，我哪里知道你会这么在意！”这话说的有些推卸责任似的，她赶紧又补救道，“我这人不爱猜来猜去的，下次你有重要的事就直说，免得我搞不清楚轻重，又像今天这样。”
叶君陶慢慢坐了起来，扭过身子，背靠墙面对她坐了，听她说完，才慢慢地开口道：“我没生气。”
“那你这是怎么了？”
他垂了眼，“不是你的原因……”听着很是疲惫。
“那到底是为什么嘛？总归是不高兴了！你不告诉我，我怎么能肯定真不是因为我？你就告诉我呗……”她用轻松的口吻努力放松气氛，“我看我能帮上忙不！就算帮不了，倾诉一下，郁闷也能少点嘛！”
他依然沉默不语。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又要拍着床板用骂的激他时，他突然开口了，“昨天是我外公生日。”
“哈？”她愣住，要她早回和他外公过生日有什么关系？别说要带她一起去帮他外公过生日，他们可还没那么熟！
她还来不及吐槽，他的下一句话顿时让她后悔逼他说原因了，“我外公上个月去世了。”
“呃……节哀顺变……”她绞尽脑汁也只想出来这么一句。
叶君陶却像打开了话匣子，缓慢地诉说起来：“我从小父母就忙于工作，是跟着外公长大的。外公三个子女，不是外地工作就是忙得很，呵，每年他的生日就是和我两个人一起过的。外公过生日的时候都很开心，他说，每多过一个生日，就是多活了一年，他又能再多陪我一年，希望能一直这么过着，直到我长大。”他说着，沙哑的声音中有了一丝哽咽，“我给他祝寿，每次说的也都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因为我也希望外公能一直陪着我。可是他没等到过今年的生日。我相依为命的亲人没有了，家也没有了……”他越说越低沉，“我习惯了一个人的，但是……他生日这天，我不想一个人过……”
“抱歉，我不知道……”她咬着唇道歉，心被巨大的愧疚感击中，只觉得酸胀不已。
似乎她受了先入为主的影响，老是怀着恶意揣测他的言行。他应该是出于一定的信赖，要她早回，想她陪着一起挨过那份难受吧？可她却没当回事不说，还误会了他的意思。让他独自一人承受着伤心。
她在愧疚驱使下，瞬间想到了很多以前特意忽略的事：他父母呢？就这么对他不管不顾的？
“父母？呵，对他们来说，只要保证我有钱花，衣食无缺就够了，不管犯了什么事，只要没杀人放火，他们能摆平的都随便我，养我就像养只宠物狗。如果不是我外公从小养着我，现在我估计就是个人见人恨的败类吧！”他冷笑一声，嘲讽浮于言表。
她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话问出口了，干笑几声，很空洞的安慰，“哪有父母不疼孩子的，工作忙也没办法吧……哈哈……”
他没听到似的继续说着，“小时候没觉得父母不在身边有什么不好，稍微大了点，和身边的朋友、同学有了比较，还听了些闲言闲语，就觉得自己是被父母抛弃不要的。早早的就进了叛逆期，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到一起，到处生事。既然当好孩子没用，那就当坏孩子，以为给这样给他们丢了脸，就能让他们对我重视一点。结果，没把我父母引来，倒是害的我外公跟在我后头收拾烂摊子。老实说，父母这两个角色在我的生活里缺席了太久，我并不觉得我需要他们，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只不过是因为不甘吧？”
“不甘？”她不解。
“既然选择生了我下来，多少应该是对我的出生抱着期待的吧？可是他们生了我，又无视我的存在，那我的出生还有什么意义？他们不需要我，也不需要我对他们的需要，我不像是他们的骨肉亲人，反倒比他们的朋友下属还要陌生。”
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偏激了，她虽然不知道他父母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不信他父母对他没有感情，“你怎么能这么想？他们没空照顾你，不是把你送到你外公身边，为你安排了最好的去处吗？如果他们对你一点不在乎，完全可以随便找个保姆什么的照顾你，何必麻烦你外公辛苦教养？”
“谁知道呢？”他无所谓地耸肩，“对他们来说，工作才是最重要的！他们能忙到我外公的葬礼也只看了一眼！说不准，我的出生也只是工作需要吧……呵呵……”
她彻底语结，再也找不出什么辩解安慰的话语。
难怪她救了他，他就说觉得安心，她骂他，他反而还挺自在，这就是一个缺了爱的孩子吧？她也许，是让他找到了一些他外公的影子吧，关心他，关注他，打骂教育他……
在她没意识到时，她站起身，伸长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夸奖小孩一般，无声地安抚着。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坐直，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头埋在她胸腹间。
顾晨曦瞬间全身僵硬，尴尬、羞恼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她见他还是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终于忍不住伸手按在他肩上要推开。
“再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他突然开口道，声音沉闷地震荡在她胸腹间，连她的心也被震动了。
她推拒的手，不自觉地半环在了他的肩背上，轻轻地拍抚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