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八月底。
每个月的月底,都是顾晨曦他们部门最忙碌的时候,办公室所有人都不得不加班,要统计业务的当月各项数据、计算利润、与SP核对结算金额,还要做业务评估报告,确定下月活动计划和预算,每每都是忙得晕头转向、不可开交。
以往加班,她都是最后一个走的,通常要忙到九、十点钟。可这个月,下班最积极的反倒是她,下班时间一到,就收拾东西走人,反常的连主任都过问了一下,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家里多了个叶君陶么,她要赶着回去给他开门,做饭……
这理由,在她同事们听来,一个两个的都觉得她小题大做。
“哎哟,又不是你儿子,有必要这么上心嘛?”
“高三了吧?那也是十七八岁的人了,又不是七八岁,还用你天天盯着?”
“这饭不做他也饿不着,外头能吃饭的地方多得是,你那手艺做的可能还没外头小摊子上的好吃呢!”
同事们说的,她当然清楚,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她不回家,叶君陶那是进不了门的,让他在外头晃悠久了,被邻居们碰上,她可不好交代,要是那些三姑六婆的再和顾妈那边一说,她又要头大的想借口了。而且,同事他们虽然说得是在关心她,让她不要太累,但其实她很清楚,他们只是想让她留下来加班而已。
他们部门,除了她这一组的两个人,其他人家里都有小孩要照顾,加班到七、八点就算晚了,没做完事也要走了,而她这种单身的或者没小孩的,就成了他们托付事情的对象,多少会挪出点事情让她们“帮忙”赶下工——看在彼此的面子上,他们一般也都接了。
可这个月,和她一组的那个同事——除了她之外他们部门唯一一个没小孩的——怀孕了,说是怀相不好要请假保胎,早不请晚不请,偏偏到要出账表了才说请假。对她来说,她请假只是让她的工作计划全都打乱了,需要多费一些时间来整理。而对其他同事来说,那就是能帮忙做事情的人少了,还不得不接手更多分摊下来的工作。
这时候她又偏偏不加班了,他们自然没借口再让她帮忙,习惯了早走的占便宜的几个同事,不头疼才怪。这不,明里暗里说的,其实最终目的都是让她留下来加班,然后再“顺便”帮着做点事而已。
她好说话归好说话,但又不是傻子。以前她是没借口和其他人一样赶着回家,而且在办公室有免费空调吹,倒也惬意,便没急着回。但现在有了现成的借口,她再不拿来用,那就真对不起她的智商。
反正她即使不加班,也不会耽误事——他们的工作没有什么硬性的保密要求,有些东西是能带回家处理的,连他们主任都没强硬要求她留下来加班了,其他同事再不情愿,也没话说。
这个月,唯一的一次加班是26号。
这一天过后,她和叶君陶之间的关系变得彻底不一样了。
25号那天,她又是早早地收拾了东西,用U盘拷好了要带回家的数据,下班时间一到,便准时关电脑出了办公室。
下了公车,她先去菜市场买了菜,出来路过水果摊,又买了个大西瓜——叶君陶怪毛病多,每天不吃点水果就会一副心情抑郁的样子,话说他刚赖进她家那几天怎么就没这么多毛病?
提着一堆东西从菜市场出来,她去了附近的那家KFC,和在那儿等她的叶君陶会和,支使他提了东西,两人一起回家。
最开始她让他别在家门口当门神杵着等她下班时,他明显的很不满,脸色阴沉得可以挤出水来,她都怕他会冷不防暴走。结果他只是一声不吭地回了房,关了门,以示他心情的糟糕,第二天起便再也没缩在门口过。先是在巷子口徘徊着等她下班,之后换成了车站,还有两次是在菜市场门口等她。她看他像打游击战一样的窜来窜去,每天等到她的时候都是一身灰头土脸满头大汗的样子,到底看不过去了,才和他约了每天在KFC碰头。
路上还碰到几个买菜回来的邻居大妈,纷纷对叶君陶提着大包小包蔬菜水果的行为进行了表扬。他照例的低了头假装腼腆,她赔笑着寒暄了几句。
晚饭做的是两菜一汤:苦瓜炒肉,空心菜和西红柿蛋汤。拜叶君陶所赐,她的厨艺在短短的时间里有了飞速的进步,从以前只会炒蛋、煲粥,到如今竟然也能变着花样荤素搭配了。但再怎么进步,水平目前也还十分有限,荤菜翻来覆去的苦瓜、青椒、毛豆、长豆角和茄子炒肉,素菜也只是简单的清炒和凉拌,烫的花样稍微丰富点,平时简单弄点西红柿蛋汤、紫菜蛋汤之类,周六周日时间够,就炖一锅玉米排骨烫或是蘑菇肉饼汤。
饭菜摆上桌,他不客气地皱眉表示了他的嫌恶,但也还是乖乖的把饭菜吃下了肚。
她第一次做面条以外的东西给他吃时,他是直接嫌弃地碗筷都没动,还很直白地说:“不想吃了拉肚子!”气得她直接把他那张卡甩还了他,让他出去吃他的山珍海味去。他没拿卡,饿着肚子,黑着脸回房直接睡了,半夜她发现他竟然偷偷爬了起来把剩饭剩菜吃了。之后,他应该是明白了吃现成的就不要挑三拣四,还有饿死事大的道理,虽然对她做的东西还是嫌弃,但至少不会当着她面寒碜她,该吃的还是吃进了肚子里。
他大少爷挑嘴之利害,连她有次带他吃饭去的餐馆的菜都能被他挑出问题来——那可是远近闻名公认好吃的一家啊,她更不用指望自己做的东西能入得了他的眼了。想他不挑嘴,也只有等到他饿得狠了。
不过他竟然能忍受她做的东西这么久,她真的是很难以相信。
吃完饭,她收拾桌子和饭菜,他洗碗。都收拾干净了,她切了西瓜,端来客厅,和他一人守着个垃圾桶,一边吃西瓜一边看新闻。
这段时间,两人的相处渐渐融洽起来。也许是心情放松的原因,他在她面前的表现越来越符合他的年龄,会说冷笑话,会和她斗嘴闹脾气,会小小地捉弄报复她,甚至偶尔还会撒娇——当然,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那是撒娇。
这样的他让她完全兴不起防备的心理,渐渐的不知不觉的就能和他互相打趣,小打小闹地斗气,有时还能坐下来聊点家常。
郝相思期间不放心过来看过他们一次,之后她也不得不承认,叶君陶也许心思深沉的不像个孩子,但他对她确实没有恶意,单看他的言行举止就是大男孩,有点傲气,有点小聪明,不闹脾气的时候乖巧听话得很,叫做什么都没半点怨言,还会主动帮忙做家务。
她曾偷偷对郝相思开玩笑说,觉得他和大黑小黑挺像的,几乎不吵不闹,就连闹脾气都只会瞪着双眼,或委屈或谴责再带着点高傲的冷意看着她,像是在施舍给她一个哄他开心的机会似的。
郝相思闻言,虽然表示了赞同,但也还是提醒她:“大黑小黑凶起来可是能咬死人的。”
平时两人一边吃还能一边聊两句,但他那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两块西瓜都快啃完了,他一块都还剩一半。
他脑袋上的伤前两天已经拆了线了,医生检查之后说恢复良好,除了除疤的问题,没有任何后遗症。顾晨曦自然不会再把他的任何异常归为他脑袋又不舒服了——话说,她之前就已经上了他好几次假装头疼的当了。
不是脑袋痛,也看不出有生病的迹象,那就是有心事了!但她却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他如果是要等着她主动开口问的话,那得让他失望了。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出声了:“哎,晨曦!”变声期少年的声音是粗糙嘶哑的,但接近变声期尾,声音里也隐约能听出一丝不同于沙哑的低沉。
她啃西瓜的动作不由地顿了下,然后才抬头看他,“干嘛?”
她不太记得,他是从哪一次起,不再连名带姓地叫她,而是简简单单的叫她的名,像身边所有亲朋好友一般的叫法,但又带了点说不出来的味道,让她每次听见都会不由自主地晃神。
他看着她,微微皱着眉,有些犹豫地道:“你明天……能不能早点回来?”
“早回来干嘛?”
“没干嘛。你早回来点就是了……”
“还要多早啊,我现在下班够准时了!难不成让我下午请假不上班啊?”她没好气地哼了声。
“不用!今天这时间就行了……”他显得有点不太自在,话没说完,西瓜也不吃了,抽了纸巾擦手,便站起来往房间去。
“最近事多,我只能说尽量啊!你要不耐烦等我,就自己先去玩着去,外头吃完饭再回来也行。不回来我也没意见!”她承认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以为他是终于不耐烦每天回来都要等她了,又想拐着弯找她要钥匙了!他拐弯抹角的提过这事两次都被她拒绝了,现在终于又忍不住了吧!
他站定,转过头,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进房,拉上了门。
看,没达到目的,又闹少爷脾气了吧!她不以为意,收拾了东西,拿了U盘进了书房。
她以为没多大的事,结果他的不对劲一觉睡起来竟然还在。两人第二天一早在巷子口分道扬镳的时候,他又叫住了她,很是认真地说道:“你今天……记得早点回来。”
她觉得莫名其妙,但迎着他格外认真的注视,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