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云步慢慢垂下头来，莹然的双眸直视他难掩震惊的双眼，淡笑一声，道：“从我最后一眼送别飞翼时，就看到她重返幽南山的那一天。我以为只是我的臆想，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不断的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他们各自的未来。我想，这也许跟我一段凭空丢失的记忆一样，神秘开启的一种能力。我不敢把这种能力告诉任何人，总觉得自己像一个怪物。甚至，我不敢再去看飞翼的眼睛，不敢跟她见面。”r
凄然一笑，他仰脖灌了口酒，继续道，“那四年，我冷眼旁观着飞翼为族人血祭武林，看着她和不同的男人接近，包括你。但我知道，那不过是个过程，最终她还是会回到幽南山，回到我身边。我从未怀疑过，我们的感情，竟然会经不起那四年的考验。如果不是七情花，我想，我会放任她流浪一辈子吧……”r
戏子大口大口的灌酒，不顾形象的擦着下巴，嗓音低沉略有颤抖：“淡云步，你话太多了，留点以后慢慢说吧！”r
“没有以后了。”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笑容凝固成冰，“从我看到你的未来，我们就没有以后了。”r
空气陡然变得压抑起来，他们四目相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无。r
半晌，戏子轻狂笑了，“我的未来？”捞起酒坛一阵猛灌，直到上气不接下气，他笑的更加狂妄，“那你倒是说说，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r
淡云步闪亮的眸光突然暗淡了下去，他黯然垂首，侧脸隐在阴影里，声音清冷带着一丝隐忍：“你的妻子，和你的死亡……”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淡云步说完便双手无力的撑在了地上，轻轻叹息。r
笑意凝固在嘴角，瞬间化开，戏子眸中的色彩斑驳陆离，讶异、震惊、迷惘，带着一丝惊喜，“我的妻子？是谁？”r
淡云步抬头笑睇他，无言，却已经有了答案。r
“飞翼？飞翼……”戏子昵喃着，心中亢奋不已，却在对上淡云步凄冷的眸光时，脸瞬间沉了下来。r
“所以，你要替我照顾她，这是天意。”他释然笑了，掩去眸底的凄凉，发自内心笑的坦然，“上天注定，我跟飞翼只有过去，没有未来。不过，有你在她身边，老天爷总算没有太对不起我。”r
“阿步……”戏子冷沉低唤，手里的空酒坛扔了出去，一声闷响后，喃喃道，“谢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不管你真的有这样的能力，还是你有意让我。总之，我不答应你就此跟我老死不相往来。我要飞翼，我也要你。”哪有妻子和兄弟不可兼得的道理？这个兄弟他要定了。r
淡云步不禁失笑，直接忽略他霸道的宣言，“还有酒吗？”r
顺手一坛递过去，戏子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认真，“酒可以给你，钱也可以给你，步月城的女人，你若喜欢，我通通可以给你。就算逆天而为，要我把飞翼还给你，也可以。但你不许走，不许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他恨透了这几个字。阿步可以放手的感情，他也可以放下。r
淡云步默默喝着酒，心里的感动渐渐凝聚成泪珠，从雅致的面庞上柔柔滑落。放下心里最爱的女子，他尚能忍痛把泪水强咽下去，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泣不成声了。泪水混着酒水淋湿了他清俊的脸庞，有些狼狈，他却笑了，和着压抑的哽咽，令戏子的心一阵紧似一阵。r
长臂一伸，他用力将他揽进怀，邪妄大笑：“我无情戏这辈子，看来注定是要栽在朋友和兄弟这两者上了。我离老死还远着呢！你休想跟我撇清关系！”r
闻言，淡云步眼中异芒骤闪，慌忙的立起身来，仰天而立，胸膛微微起伏。r
他始终没能告诉他，那个天大的秘密，甜蜜却同样残忍的未来……r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段话：“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纵是浩瀚的万里江山，也不及你那如远山黛眉下的一汪清泉。既然生不能一起生，死亦不能一起死。那么，就让我来承受这万劫不复吧……飞翼，我们来生再聚……”r
一阵轰隆骤响，所有的画面戛然而止。他的未来，亦同样画上了句号，一片空白。r
深深吸了一口气，淡云步回头时，戏子已经懒懒的躺在了草地上，双眼眨巴着看着月亮，沉默不语。r
他漠然道：“在江湖上游荡了两年，我已经想通了。我决定去苍篱山修道，酒和色自然得戒了。钱嘛，你要是闲着无聊，多接济接济穷人吧，或者，修修佛堂，给自己积点德。”r
戏子嗤笑了一声，冷美的脸上杀气腾腾，咬牙切齿：“淡云步，你怎么比女人还啰嗦！要滚就滚吧！天涯海角，我照样能把你再抓回来！一个苍篱山算得了什么？就是抄山烧庙，我也不准你干这种蠢事！不信，可以试试！”r
暗翻了个白眼，淡云步拂袖往地上一坐，继续捞了酒坛喝酒，“我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r
冷眸如利箭，戏子脸色死沉，直瞪着他，“少拿一副长者的态度对我说话。我不准你去苍篱山，就是不准！”头一偏，他一拳砸上身边的酒坛，立刻“啪”的一声粉身碎骨。r
淡云步不动声色，默默饮酒。半晌，他抬眸，发现戏子仍然冷冷瞪着他，他忽然笑了，笑容在月光下迷离难懂，缓缓吐出话语：“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去苍篱山。”他有非去苍篱山的理由。r
戏子冷哼，眸中多了一丝无奈：“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你去那儿，跟出家有什么区别？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r
浅浅一笑，他已觉察到他的让步，只是嘴上还在固执己见。不由轻笑，他坦然仰起脖子，笑容无畏无惧：“那你就杀了我吧。”r
一坛酒猛地轰上来，正中他的胸膛。戏子笑容残冷邪妄，大骂一声：“我喝死你！不准停！给我喝！”r
失声一笑，淡云步抱起酒坛，大口大口往喉中灌去。r
夜已深，明月如织，星光熠熠。r
漫长的不眠夜……
